许忘晚正襟危坐，神情紧绷。

先是担忧喝了那么多酒的向柘清该怎么回家，又担心自己那么不小心惹恼对方，那么没有边界感，在封闭环境释放信息素。这下好了，人能不能继续接近和追求暂且先不提，工作都悬，以向柘清这样的高冷疏离的性格加上杀伐果断的工作特点，他真的很担心明天一早就收到人事部的信息。又忍不住开始谴责劣质的抑制贴，即使它是市面上相较已经是很高昂的价格。后悔自己那么不小心，做事不够谨慎，今晚应该佩戴抑制颈环的，即使不够舒服，忍忍就好了，绝不会出现信息素泄露的情况，导致现在落到如此尴尬的处境，进退两难。

世界上若有后悔药销售，他愿意高价购买。

在胡思乱想中回到了家，还不忘礼貌对司机说“谢谢，麻烦您，辛苦了。”才道别回家。

麻木地拖着自己的躯体进家门。

向柘清下车的地点蛮巧，对面便是好友朱凛的娱乐公司，仰头看，对应楼层灯还在亮着，抬腿就走。

之前遇到这样的情况，向柘清一般是将人直接赶下车，从来不在意什么风度和评价。

心思暧昧不清的人他懒得绅士对待。

这次不知怎么回事，猜测兴许只是许忘晚无意识地泄露，而且是自己得力的助理，兴许深夜放任一个醉酒的Omega在路边确实无情，所以他选择自己下车。

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无意间为许忘晚想好解释缘由，为自己的反常行为找好借口。

平常周末都是放松的时刻，而许忘晚整整两天都处于煎熬和焦虑中，等待人事部可能发来的邮件。

想用微信发信息解释，说自己真的不是故意没有控制好自己的信息素，听上去就很像苍白无力的借口。

毕竟又不是还在经历分化或刚分化完成的少年人，否则听上去还能有一点可信度。

许忘晚多次抓着手机，在对话框敲敲打打，最后还是按下删除，什么都没有发，把手机丢到一边，在沙发边缘即将摔落也没有搭理，眼不见心不烦。

算了吧，毁灭吧，只要没有任何人事部的信息，那他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

周一。

许忘晚戴好抑制颈环，收拾好复杂的心绪，硬着头皮去上班。

假装如无其事，照常准备好咖啡端进去。

正在看文件的人一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似乎并没有追究的意思，许忘晚终于能将悬了两天两夜的一颗心安稳落地。

放好咖啡，他默默关好门回自己的办公位置。

心绪放松下来，许忘晚现在才发现办公室的角落好像多了一些设备，还有一两个同事在围观。

他先前一直在担忧自己未来与工作，对周围的环境变化毫无察觉。

李沐从茶水间接水回来，看见许忘晚的视线聚焦在角落的新设备上，对他解释，“这是向总叫人添置的，未来公司会免费供应信息素隔离喷雾，方便公司员工使用，预防突发情况。”

许忘晚脸一下就僵了。

突发情况，突发情况，不就是上周五那晚吗？

许忘晚没有想到竟然大费周章地在公司免费提供隔离喷雾，看来向柘清是真的很厌恶闻到别人的信息素。

肯定是自己的信息素熏到他了，所以在公司不想闻到任何信息素气味，无论是谁的。

许忘晚其实觉得自己的信息素味道还是不错的，平常会比较浅淡。可能是因为分化得太迟的缘故，只有发情期的第一天会变得很浓，就像一杯浓缩橙子汁不小心撒到领口衣服，能一直闻到其香甜带着清爽的气味。

李沐看他表情不太自然，继续说，“之前出差，有个助理在突然在酒店电梯释放信息素，密闭空间让人难以忽视。我是beta闻不到，但向总当时脸就冷了，还没有到楼层就按开门出去，之后那个助理很快就被调走了。”

说完视线停留在许忘晚脖颈上的抑制环，刚想多说点什么。就看见许忘晚抬手摩挲了一下脖子上，除了发情期期间，平时里很少戴的抑制环，像是自嘲，也好像只是单纯地在平铺直诉：“看来我得好好戴好抑制环，不然不小心工作就丢了。”

“以防万一也挺好，信息素有时候也是件麻烦的事情。”李沐似乎回想起什么，眼神一下就变得有些落寞和压抑。

不过许忘晚没有注意到，他扯了扯嘴角，没有再说话。

闲聊结束，两个助理埋头工作。

中午从公司餐厅吃完饭，许忘晚佯装不经意走到楼层角落新添置的架台上，上面都整整齐齐摆满了隔离喷雾。

和司机那晚递给他的一模一样，价格高，效果好。

许忘晚苦中作乐，公司同事算不算托了他的“福”，都不用在自己准备隔离喷雾了，多好的员工福利啊。

那个尴尬窘迫的晚上算不算就这样过去了？看来以后要每天戴好抑制颈环了，还做什么春秋大梦追人，好好保住自己的工作才是首要任务啊。

绝对绝对不能再泄露一次信息素！

许忘晚一向心态很好，很容易自己开导好自己，收拾好心情下定决心，斗志昂扬地回办公座位上。

许忘晚把其他不该有的情感死死按在心底，对向柘清的态度，那叫一个恭恭敬敬，进退有度，分寸感极好。

以往的“劝饭”行为被他及时暂停了，不想惹得人烦，看他不顺眼。每次定好餐，帮忙打开摆放好就立马出去，不敢多呆。

结果经常再次进门，打算收拾时，发现饭菜保持原样，啥都没有动。Alpha还坐在电脑前认真工作。

许忘晚无奈，觉得自己再去加热回来，只会再次冷却，毫无意义。

他也不会再往人前凑，东忙西忙一堆动静，目的就是叫人去吃饭。别有用心简直写在脸上。

只好将饭菜一一盖好，收拾整齐，转身出门。

向柘清从电脑屏幕中分出余光，瞥见了沉默出门的Omega身影，不置一言，收回视线继续工作。

次数多了，许忘晚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见不得人糟蹋自己身体，还浪费粮食。主要是浪费粮食，对，所以他得想个对策。

李沐最近经常忙得往外跑，许忘晚就得负责向柘清在公司里的很多事情。好不容易逮着他午饭时间在工位上，紧忙将手里刚下楼取的一袋子食物塞他手里。

李沐有些意外，因为多日的相处和了解，许忘晚不像个会将工作推给别人的人，即使只是一件小事。

所以他顺从接过，等待人说出原因。

许忘晚有些不好意思，拜托说：“李助，你进去的时候，能不能劝向总按时吃，他动筷了你再出来？”

李沐跟在向柘清身边很久了，自然知道他不爱按时吃饭的毛病，感觉让他吃饭就像浪费他宝贵的时间，叫他吃饭的话他经常左耳进右耳出，自己不注意，一个强壮的S级alpha，却偏偏有胃病。

李沐想到许忘晚应该还是不太敢劝向柘清按时吃饭，又担心对方的身体，于是只好让他去劝了。

为人身体好的事情，李沐也不会推脱，愉快就接受了。拎着食物推门进去。

向柘清还在对着电脑，李沐将食物放在茶几上，就走到他身边佯装看起了文件。

向柘清看他似乎无所事事，杵着不动，与前段时间的某人莫名相似，于是抬眼看他，“工作做完了？”

只见李沐双手摊开耸耸肩，直白道：“没有。”

向柘清无言，想看看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

就听见他继续说：“答应了人需要看着你动筷我才出去，不想言而无信，学弟，吃饭？”

学弟都搬出来了，李沐为人做事向来很有分寸，这被答应的人是谁也显而易见。

自己缩得远远的，反倒叫别人来。

正好上一份文件也刚好看完，向柘清没有拒绝，起身去茶几那里吃饭。

见人正经吃饭，李沐动身往门外走去：“向总，你得多注意你的胃，别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李沐比人年长几岁，却鲜少用类似兄长的语气和人说话，大家都是习惯同龄人相处模式。

向柘清知道他是真心为自己好，沉声回答：“知道了。你倒闲。”

二人看破不说破，都是聪明人。李沐顿了顿，笑道：“受人之托。”

李沐一出来，许忘晚就迎身上去，迫不及待问：“他开始吃了吗？”

李沐笑人这罕见的着急，还以为是件什么十万火急，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事情呢，“吃了吃了，不是答应你他不动筷我就不出来吗？”

许忘晚被人那么一调侃，顿时觉得很不好意思，脸一下就涨红了。

李沐适可而止，不逗人了，“继续工作吧。”

*

李沐忙于其他项目事务，周转于公司的各个部门。于是向柘清再次带许忘晚出门。

这次是去本市的合作公司商谈合作。前期双方接洽颇多，各个细节也没有问题，是一个很顺利的会话。

许忘晚接过对方助理递过来的文件，轻轻放在向柘清身前的桌面上，顺便将盒子里的钢笔取出，摘掉笔帽，放在一旁。

向柘清出门办事的一些准备均由他们做助理的完成，许忘晚还细心地提前将墨水吸满笔肚，以免出现上次没墨水的窘况。

哪想到这次向柘清拿笔签字，在纸上划了几下，依旧毫无痕迹。

许忘晚时刻关注着人的动作，只能看见了签名处有不明显的几道划痕。

天有不测风云，大抵就是如此吧。

他明确知道不会是墨水用完的原因，猜测是笔头堵住或者出现了其他问题。

他将手里的中性笔递过去，轻声道：“向总，用这个？”

对方公司的人都在看着文件，不好耽搁太久，只能先凑合一下。

向柘清看着人手里那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色中性笔，脑海忽然浮现车里那支银白色的钢笔。

他抬眼看许忘晚，目光深沉，但并未多言，接过中性笔，顺手将钢笔放在一旁桌面上。

许忘晚不知道对方在想他的那支已经被放家里备用银色钢笔，拿过被舍弃在一边的故障钢笔，在白纸上划拉几下，依旧没有一点儿墨水出来，真的坏了，钢笔能能修吗？

他盖上笔帽，打算回头再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