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日头短,才只是寻常人家用晚膳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彻底了。
周儒生窝在被子里,拱起了个小包,也不嫌屋里昏暗,玩着白日里偷溜出去买的影人,他看了一下午的戏,倒是真记住了几句,时不时学着皮影戏老板门外汉似的唱出来几句。
直到听到阿竹的动静,才慌慌张张地藏好影人,让人进来了。
“公子怎么冒了一头的汗。”阿竹放下晚膳,走到一侧打开了半扇窗又把屋里的蜡烛点了起来。
这几天他都在房里用膳,许凛说怕他在母亲面前露出马脚,吓到老人家。
一下子玩得太入迷了点,一时间竟也没觉得饿。
周儒生有些心虚地擦了擦鼻尖冒出的汗,被窝里还是闷了点。他扯开话题似的问:“今天许……将军还没回来吗?”
阿竹布菜的动作一停,看向还在床榻上的人,语气有些急:“将军传了话回来,说是有事晚点到家,老太太那边也知会了,应该不是借口。”
周儒生忙着把影人往枕头里塞,没顾着确保万无一失之后才下床用膳。
平时许凛的饮食清淡,喜欢蔬菜素食,所以阿竹为他家公子准备的绿叶蔬菜居多。
周儒生看着桌上满眼的菜叶子,又一次怀疑许凛是兔子变的。他意兴阑珊地接过阿竹递过来的筷子,没注意阿竹奇怪的目光,专挑那唯一算是荤菜的鸡汤下筷。
正啃着鸡腿,忽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是婆母身边的秦嬷嬷,她对着周儒生行了个礼,看了眼桌上的饭菜邹起了眉头,“少夫人天天只吃这些怎么能行。”她把手里的药膳递给了阿竹,示意阿竹给周儒生端去,阿竹没动,为难地看着周儒生。
秦嬷嬷见状以为是周儒生不乐意,脸色一下子不好看了:“少夫人别怪老夫人插手你们小夫妻的房内事,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别拂了她老人家的一片好心。”
周儒生听着觉得有几分道理,许凛天天吃这么些个菜叶子营养怎么跟得上,怪不得又怕冷又瘦弱。
他让阿竹盛了一碗来,碗里满是漂浮的油点子,别说不喜油腥味儿的许凛了,周儒生看着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偏偏秦嬷嬷还在一边劝道:“这可是好东西,里面用了好几十种药材……”
周儒生懒得再听,端起碗“咕噜咕噜”几口就见了碗底,腻得他急忙喂了好几口青菜,心想还好不是许凛,要是那祖宗,肯定得吐出来。
见人喝了,秦嬷嬷也算满意了,她直了直腰:“将军亲自去求了老夫人免了少夫人的晨昏定省,老夫人也不是古板的,小别胜新婚,你们夫妻二人感情和睦是老夫人最想看到的,只是少夫人也别懈怠,忘记了为人君妻的本分。”
周儒生有些懵,他最近没犯什么事儿啊。许久不见,一贯母亲身边最和蔼的秦嬷嬷怎地这么严厉了。
见人还呆坐着,秦嬷嬷也不催,她是代表老太太来训话的,犹如婆母亲临,身为儿媳怎么也该有所表示。
最后还是阿竹扶起了一脸懵的周儒生,表示记住了母亲的教导,秦嬷嬷才作罢,只是心里越发觉得少夫人忘了规矩,叮嘱人把剩下的汤全部喝完才告退离开。
天色再暗些的时候,许凛才推门进屋。
此时的周儒生还在盯着那碗油腻的汤药发愁,最开始喝的那几口到现在他砸吧嘴,还能尝到那又腻又苦的味道。
见人蔫了吧唧的,许凛快步上前问:“喝什么呢,成了这幅样子。”
“母亲送来的,说是养身子的。”说着打算长痛不如短痛,举起碗就想一口闷,没成想被许凛拦了下来。
他从满眼的油点子抬眸时就撞上了许凛的眼神。忽地心头一滞,又是他看不懂的眼神,但莫名让人难过。
他想贴近看看,但下一秒许凛就偏过了头,“别喝了,喝了也是没用的。”
周儒生有些恹恹的,他直觉许凛不高兴,下意识里就想逗他高兴:“有用的,你身子这么弱,正好这段时间我在你身体里,你那么娇气,肯定又怕苦又怕油的不愿意喝。”他眨巴着眼睛,感觉自己好像猜透了许凛的小心思,“我不像你,堂堂男子汉哪会怕这些,正好我多喝点,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许凛笑着应了声好,但还是没让人再喝这药膳,因为他知道这根本不是简单强身健体的汤药,而是婆母想让他有孕送来的补药,他中途分化还没有孕痣,本来就没什么可能……
难为这傻子还以为是为他养好身子。
他敛了敛眸光里的悲悯,闲聊一般地扯开话题:“听阿竹说,你今天在书房里呆了一下午?”
周儒生一听脊背一僵,他回来的时候就是这么诓骗找不到他人正着急上火的阿竹,想到这周儒生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怎么,我难得想看会儿书不行啊。”
“真的?”
“真的!”许凛的眼神既没有看穿他的揶揄也没有要看透一切都犀利,但就是让人败下阵来,幸亏周儒生灵机一动:“话本子怎么不算书。”
感受到许凛目光转移,周儒生才悄悄松了口气,他可不能让许凛发现他偷跑出去,更别说他是钻狗洞出的门。
看来他今后出门得更小心一点了,最好把阿竹那小子甩得更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