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玉落座正准备夹菜，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凌越......凌将军如何了？”
兰月尼摇了摇头，面露忧色，“凌将军头上的伤耽搁了太久，琳达也无能为力，醒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沐玉心下一沉，喉间似哽着什么东西，直至人离开时也一度静默无言。
沐桃扒饭的手一顿，从碗沿探出目子，将对方的神情尽收眼底，目光暗了暗，却没有说话，继续吃饭。
古兰城外一行人策马疾驰而逃，一堆追兵紧跟其后，掀起尘沙飞扬，在辽阔的大漠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足迹。
陆河升一身血污带着身前的诸葛青云，策马狂奔，边逃边杀，终于甩掉身后的一众追兵。
一行人身上都挂了彩，十分狼狈，顶着落幕的夕阳藏在一处戈壁下，稍作休息。
诸葛青云扶着陆河升的手下了马，脸色颇为阴沉，破口大骂一声，“好你个老王八！”
自那日古兰城破，他同陆河升带领剩下的凌霄军逃至城外，在城关披下安营扎寨，只待时机已到，立马闯入城中救人，没想到那翎宣帝竟然派援兵赶到。
一听此消息，一行人大为欣喜，诸葛青云救人心切，立马带人前去会合，可没想到翎军一见着他们，就大喊叛贼，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就强压在整个凌霄军的身上，掀起滔天骇浪！
翎军纷纷将他们围住，丝毫不给开口的机会，就要将人斩杀在地，诸葛青云见势不妙，领兵撤退，经历一场恶战，才侥幸逃脱。
陆河升神情凝重，眉宇间皆是怒意，“将军征战多年，为这大梁打下多少城池，坚守这古兰城整整八年，不知经历多少次生死，怎么到他们口中就成了叛贼！”
一众将士愤然出声，为凌越之打抱不平，“他们怎能如此忘恩负义，若不是大将军镇守边城，乌丸早已冲入中原，将他们吞之入腹！”
“那乌丸人杀我族人，我们怎会同那些残暴的乌丸人同流合污，更别说大将军此等刚烈之人，他们简直就是血口喷人！”
“真为大将军不值！”
......
众人越说越气，气得疯狂砸地。
陆河升见此场面，愤怒的情绪一度高涨，狠不得冲入皇城，宰下那翎宣帝的王八头！
诸葛青云虽然生气，但好在沉得住气。
“报！”一斥候风尘仆仆而来，“禀军师，昨夜古兰城中发生异动，大将军被人救走了！”
众人顿时一喜。
“什么人？”诸葛青云率先问道。
斥候突然跪地，“请军师降罪，是末将办事不力，昨夜末将同李德分头而走，一人前去跟踪，一人回来送信，却不料末将在大漠中迷了路，至天明才找到回来的路，岂料在半路上却撞见了李德的尸首......”
诸葛青云脸上的喜色一僵，拍了拍他的肩，低声安抚道：“错的不是你们，这错的是这乌丸和大梁，无论是李德，还是你们，都是大梁的功臣，不该被他人污蔑！此等屈辱，我们总有一天会亲自洗净！”
听完这番话，众将士精神一振，纷纷喝应。
陆河升突然出声：“军师，请派末将前去寻将军！”
一众将士齐声道：“还有末将！”
诸葛青云对众人的反应很是欣慰，“河升，你带一队人马前去寻人，其余人随我去潼关安营扎寨。”
潼关是通往中原的唯一关口，在此落脚，一旦有风吹草动，可进亦可退。
“是！”陆河升领命，带上一行人马很快消失在大漠之上……
——
女人岛
海浪拍打在沙岸上，荡得岸边的小船一摇三晃。
“海娜，古丽你们快上来，练武的时辰到了！”兰月尼站在岸上大喊。
波光粼粼的海面上相继钻出来两个脑袋，海波晃荡，两名女子举起手里沉甸甸的背囊，在日光下肆意大笑。
“兰姨，今日的海刺猬好肥啊！”
兰月尼宠溺笑着，催促道：“你们别玩了，快上来，两位姑娘还在等着呢！”
海风阵阵，吹得沐玉的鬓发微乱，看着身前虚心学武的一众女子，再看看身旁一心传授武功的沐桃，不禁胆战心惊。
师姐该不会要……
“江湖上的武功有内功和外功，前几日教习你们的便是外功，虽然只是些简单的招式，但足以防身，今日便来说说这内功，内功又分修行法和吐纳法等等，其中修行法最不易学，也极其耗费时间，修炼时间越长，功力越深，说到内功就不得不提这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采阳功，就是将男人的……”
果然，沐桃的话越来越不对劲，沐玉一惊，在紧要关头，一把捂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各位，今日的武训到此结束，明日再继续！”她匆匆说完，拉起沐桃闪身而走。
半路上沐桃纳闷道：“你做什么？”
沐玉松开她的手，质问：“师姐，你为何在外人面前，突然提及采阳一事？”
沐桃一改之前的散漫模样，眼里竟是算计，“若要重振宫门，必定少不了弟子，这些女子就是助力，有了她们，我们便不再是孤军奋战了！”
沐玉心中一惊，“你忘记她们所遭遇的事了吗？她们恨透了男子，怎会去修习采阳功？”
沐桃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为了长夜宫，我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沐玉只觉得眼前的人很是陌生，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师姐你怎么……”
沐桃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却被人一把拉住。
“师姐，她们是无辜，只想好好生活在这个岛上，无灾无忧，你放过她们吧！”
沐桃恨铁不成钢地拨开沐玉的手，“小玉儿，你的心乱了，万事不再以宫门为重了。”
沐玉的心猛然一沉，矢口否认，“我没乱！重振长夜宫是我毕生夙愿，永远都不会改变！”
她长睫轻颤，讪讪开口：“我……我只是不忍心，修习采阳功的后果你我心知肚明，开弓没有回头箭，一朝采阳，终生采阳，一旦停滞，就会气血逆流，走火入魔，最终变成个无忧无喜的傻子，你我从小就在宫门长大，这对我们来说早已习以为常，可是她们不一样，她们有自己的家，更有所爱的亲人，她们没有理由，更没有义务替我们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沐桃沉默无言，垂下目子，转身离开。
沐玉立在原地没有追，因为她知道，方才的那番话，师姐已经听进去了……
岛上海风徐徐，日日有瓜果生鲜，除了教习女子们武训，沐玉和沐桃这些日子过得好不安逸，一转眼的功夫，已至七日之后。
沐桃出掌收拳之间劲风阵阵，一招一式杀机尽显，毫不拖泥带水，沐玉站在对面与之对招，被对方一套行云流水的招式击倒。
沐桃收势而立，朝周围观战的一众女子拱手道：“好了，武训至今日起就结束了，方才演示的就是近日来练习的所有防身招式，各位勤加练习，有朝一日定能向我一样运用自如！”
“多谢两位姑娘！”
“姑娘辛苦了！”
女子们纷纷朝两人行礼道谢。
沐桃笑着摆手，“不必言谢，举手之劳罢了，散了吧，散了吧！”
女子们陆续离开，兰月尼径直走来，朝沐玉和沐桃再次道谢，“这些日子辛苦两位姑娘了，还请在岛上多住些日子，让我们好好表达谢意……”
沐玉还未来得及推辞，沐桃率先道：“不必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明日一早便离开，还请岛主帮我们备些赶路的干粮。”
兰月尼很是惊讶，“怎么如此突然？”
面对对方的打听，沐桃敷衍道：“都是家中的一些私事，不好言说，多谢岛主这些日子的款待。”
沐玉一听要离开，早就愣了神，直到被沐桃拉着走，才回过神来，“师姐，怎么突然要走？”
沐桃皱眉看来，“怎么，你还不想走？”
“我……我没说不想，只是有些突然……”沐玉抿唇道。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房内，一时间静默无言，不再似从前那般有说有笑，许久才响起沐桃的声音，很低，很淡，却让沐玉为之一颤。
“小玉儿，你好像变了……”
岛上的夕阳似乎比地上的大，也比地上的红，连天上的云都着起了火。
晚饭过后，沐玉便走出了那间压抑的屋子，这还是师姐第一次对她爱搭不理，以往师姐再生气，只要她略施小计，就能立马破冰，可如今不知怎的，点子使了无数，竟毫无动静。
师姐说她变了，可究竟变在哪里，为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沐姑娘！”兰月尼从长廊的另一头走过来。
沐玉听见声音，闻声望去，牵起一抹笑意，“岛主，这是去哪呀？”
兰月尼道：“我闲来无事，去看望了凌大将军。”
提及凌越之，沐玉的目光闪了闪，但未接话，反倒是兰月尼望着渐暗的天，叹了声气。
“唉！这老天爷为何总是搓磨那些好人，凌大将军明明是那样仁善之人，为何落得这般境地，秋天马上就要到了，不知道凌大将军能否亲自看到，他带来的甘薯种子发芽的模样。”
沐玉一愣，茫然问道：“他带来的种子？”
上次登岛，他们一身是伤，哪里带过什么甘薯种子？
兰月尼见人很是惊讶，娓娓道来，“凌大将军离岛之后，不久便派将士来了岛上，不光帮我们重修烧毁的房屋，还给我们带来容易栽种的甘薯种子，不光如此，还给了我们许多的银钱，离开时曾允诺，若我们有难，尽管去古兰城求助……”
沐玉听完这番话，惊诧不已，没想到自己待在那人身边这么久，竟丝毫不知。
她愣神许久，连兰月尼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长廊的尽头，望着身前既熟悉又陌生的房门，心下一动，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房内弥漫着浓烈的药味，有苦涩的，也有辛辣刺鼻的，几种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人忍不住皱眉。
凌越之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他昏迷许久，除了每日的汤药，几乎没有吃过什么东西，双颊下陷，瘦了许多，连一头黑发都渐渐暗淡没有了光泽。
沐玉缓缓行至床边，沉身坐在床沿上，盯着人看了许久，忽然道：“凌越之，我明天就要离开此地了。”
“之前的事……我本意并非如此，你是个好人，我不该骗你，明日之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愿你早些痊愈，无病无灾，别再遇见像我一样的骗子……”
她的话好似无情，又好似有意，幽幽荡开在房内，却没有得到回应。
沐玉道完别起身离开，走到门前时，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微弱的低吟。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