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上荒无人烟,风沙卷起沙地上的绿叶,又缓缓落下。
凌越之抬起满是红痕的手,解下覆在眼上的腰带,耀眼的日光一晃,忍不住眯起双眼。
他垂眼望着身上一片狼藉,带着血痂的双唇瞬间紧抿成线,不停起伏的胸廓和猩红的双眼,都在昭示着无尽的怒意。
他竟然被一个男人......简直是奇耻大辱!
凌越之想起昨夜的种种,脸色一会黑一会白,可当昨夜的那份战栗再次席卷全身时,他的双颊瞬间如赤日般滚烫,恬不知耻的有了反应!
“可恶!”他一拳砸在沙地之上,沙砾随之震颤。
他攥着手中的玉笛,声音冷沉无比,“木城,本将定会杀了你!”
......
天茫茫,地黄黄,一道人影顶着烈日,拖着虚乏的脚步走在滚烫的大漠之上,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
不知行了多久,前头忽然出现一行人,凌越之半睁着目子打量着,瞧见那一袭熟悉的戎服,目光顿时一亮。
还未等他开口,那行人像瞧见宝物一般,急匆匆奔了过来。
“末将见过大将军!”
凌越之抬了抬手让人起身,径直问道:“诸葛呢?”
一将士回话:“回将军,军师令大军在西沙村休整,特命我等前来寻大将军,还好大将军无事,否则,我等就算死,也心难安!”
凌越之望着身前一行将士,见他们神情疲倦,满身风沙血污,不禁抿了抿干裂的唇角,眼中闪过一丝愧色。
若不是他一意孤行,他们也不会遭此大难,落得如此狼狈,还险些丢了性命,为了一个骗子,置全军将士于不顾,他真是昏了头......
日上中天,沐玉带着沐桃窜梭在大漠之中,流了一身汗,终于到了地方,可除去一地的绿叶,那人早已不见踪影,连带着玉笛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沐玉在绿叶里打滚,翻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指尖磨出血珠,也没能找到玉笛,她颓废地跪坐在地上,一头整齐的青丝早已挠成鸡窝。
“明明穿衣的时候还在,为何会不见了?”
“到底掉在哪了?”
......
沐桃见她几近疯癫,于心不忍,劝慰道:“这天太热,人容易气急心躁,小玉儿,你先喝口水,冷静冷静。”说着,将水囊塞进她的手里。
沐玉拿着水囊,却没有喝,眼珠子不停颤动,忽然又一停,直勾勾盯着一处,自言自语道:“既然不在路上,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定是在那凌越之的手里!”
——
西沙村
日到中午,村民们着手做饭,将士们也不闲着,纷纷在一旁打着下手。
一间厢房内再次传来一阵水声,诸葛青云坐在床边,手拿布巾擦拭着身上的秽物,双眼通红,颊边挂满了泪痕。
布巾缓缓挪至下腹,他猛然一颤,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哎呦!”
“咚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门口传来谢云激动的声音。
“军师,军师,大将军回来了!”
诸葛青云闻言,登时站起身来,手里的布巾跟着掉落在地,他顾不得身上的湿濡,飞快穿上衣袍,径直冲出房门......
“越之,越之!”
人还未到,声就先传开了,凌越之躺在床上,任由将士为自己上药,一听见这一声,不禁转头看向门口。
房门被大力推开,诸葛青云匆匆而来,一向整洁的他,此时一头乱发,身上的腰带都系得歪七扭八。
凌越之见人这副摸样,心中的愧疚更深了几分,“诸葛你怎么......”
“越之,你怎么又受了如此重的伤!”诸葛青云径直冲来,打断了他的话。
“我派人去找你,一整夜都没有消息,可把我吓坏了!”
“我真不该听你的,仍由你冲入乌丸大营......”
诸葛青云唠唠叨叨抱怨完,环顾一周,未瞧见木城的身影,问道:“木城那小子呢,怎么不见他人?”
此话一出,凌越之脸色顿变。
诸葛青云见此一幕,神情一沉,不禁会错了意,沉声道:“越之啊,人死不能复生,你已经尽力了,切勿太自责,木城是个好小子,我会让人将他的尸骨送回翎城,再好好安顿他的家人......”
凌越之皱起眉,忍不住打断他的话,“诸葛,其实......”可话到一半,他又噤了声。
“怎么了?”诸葛青云不解。
“木城没有死,他是......”他到底是什么人,凌越之自己也不知,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
诸葛青云一头雾水,见人吞吞吐吐,不免焦急起来,“到底怎么了?”
凌越之绷紧下颌,最终还是将话说了出来,“他...他才不是什么好人,潜伏在军中是另有所图,他将我点了穴......扔在大漠之中,我也不知他到底是何来历。”
“什么!”诸葛青云大为吃惊,追问道:“他点了你的穴,可有做什么?”
凌越之欲言又止,脸色如锅底一般黑,半响没说出话来。
“你这一身的伤可是拜他所赐?”诸葛青云再次会错意,怒道:“好一个木城,真是人不可貌相,竟敢欺负到你头上了!来人啊,奉我命令,前去抓拿木城,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军师!”
凌越之欲要制止,却已然来不及,谢云已领命,快速出了门。
此事作罢,换诸葛青云欲言又止,他站在床边,低头看着脚尖,许久才开口,“越之,我...我有一事要同你说。”
凌越之道:“何事?”
诸葛青云看了一眼在旁整理药渣的将士,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将士提着药箱出了门,房门一关,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
诸葛青云几番纠结,最终还是开了口,“越之,你可还记得上月我喝醉了酒,被...被那什么的事?”
凌越之愣愣地点了点头,却不知他为何再提及此事,这明明是他的心结。
“那人我已经找到了,不是别人,正是新入凌霄军的——王兆!”诸葛青云垂下目子,掩住眼底的涟漪,耳尖泛起层层红晕,声音细若蚊蝇。
“她...她不是男人,而是女子,还是...是采花大盗,今日我无意之中看见她的真容,她将我打晕过去,强行...强行......逃走了!”说完最后一个字,他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一个木城,一个王兆,真是一个比一个出乎意料,所做之事一件比一件惊人!
凌越之嘴角微抽,几次张口,却说不出半句话来,而他所遭遇的事,更加说不出口,一度成为他心底无法告人的秘密。
他脑中忽然闪过一张脸,心中一紧,急道:“谢云带回来的女子在何处?”
诸葛青云见他问起那名女子,神情紧张,欲言又止,“谢云办事不利,未能将那名女子救出军营……”
凌越之长睫一抖,眼中浮上一抹痛色,无尽的愧疚爬满心间,渐渐喘息不能……
怎么会这样,他明明答应要救她,却将人永远丢在那荒野沙漠。
他明明还有许多话要问她……
——
乌丸皇城
兰堤枫跪在大殿之内,一袭戎服早已被血色覆盖,一头金发满是沙土,湛蓝的猫瞳半阖着,尽是倦色和不甘。
“兰堤枫,你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营被烧了个一干二净,五万精兵只剩下几千人,你要本汗拿什么去讨伐中原!”兰堤谟浓眉倒竖,口中似能喷出火来。
“砰”的一声,一只金盏砸在兰堤枫的额间,炸开一抹血色。
兰堤枫只单单皱了皱眉,丝毫未动。
兰堤谟喝道:“废物!你若还想要你母亲的命,就老老实实讨沙陀酋长的欢心,让沙陀部落同意出兵中原,否则,就等着给你母亲收尸!”
“你敢!”兰堤枫猛然抬眼,一股子杀意迸发而出。
兰堤谟冷笑道:“若不是本汗出兵相救,你早就成了那凌越之的刀下亡魂,本汗不是再同你商量,若不是你的无能,我堂堂乌丸也用不着向一个小小部落酋长低声下气!”
兰堤枫双手紧攥成拳,指尖深陷进肉里,也毫无所觉,“本王......答应你,不过先得让我们母子见上一面。”
兰堤谟忍不住勾唇一笑,他这高傲的弟弟终于低下了脑袋,任由人踩在脚底下,他等这一刻很久了!
他散漫道:“海尼尔,将人带上来。”
一刻钟后
“叮叮铛铛”殿外传来一阵锁链撞地的声音,海尼尔走进殿内,身后还跟着一名素衣妇人,四肢皆被铁链锁住,身上虽无一点装饰,依旧难掩风华,同兰堤枫有八分相似,只是那双湛蓝色眸子比之更清澈几分。
兰堤枫闻声转头,瞧见妇人,失声喊道:“阿姆!”
呼延氏瞧见儿子满身是血,眼眶顿时一湿,“枫儿!”
兰堤枫欲要冲上前,却被兰堤谟一声喝住,“好了,面也见了,是该行事了。”
说着,他朝海尼尔摆了摆手,示意将人带下去。
“阿姆!”兰堤枫急得双目赤红,径直冲去,却被一行士卒拦下。
“放开我!放开我!”他大喝着让人放开,却无一人肯听,只能硬生生看着自己的母亲被带走,而无能为力。
“兰堤枫,这是本汗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你可要好好珍惜呀……”
兰堤谟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只留下兰堤枫一人颓废地跪在地上,他的目光渐渐下沉,杀意在眼底慢慢聚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