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伶，沉伶。”牧镜尘的声音由远及近。

沉伶再度醒来，眼前已没有霜雪，而是一片蔚蓝的天空，柔软雪白的云层悠然飘动。

“你醒了。”

沉伶站起身来，脑袋还有些许昏沉，他微微旋转了一下指尖，立即感觉到有一股充沛的神力在指尖汇聚。

他的神力恢复了。沉伶往四周看了一圈，发现自己在凤溪神庙大门的殿外香台。不过此时的凤溪神庙不像他刚来时冰雪封天，而是绿树相掩环绕，一派生机。

沉伶以为自己又进了别的幻境。“这是哪？”

“凤溪神庙。”

沉伶望着翻天覆地的凤溪山，惊讶，“这里发生了什么？”

牧镜尘简略讲了他卷入湖底之后发生的事。

洞穴内变故起，沉伶被卷入湖底后，牧镜尘立即分出了一抹灵力灵识跟去，但在湖底遍寻无果。

这一边，周寅昌与冰鸾同归于尽，霜雪阵停，滔天的雪花如暴风骤雨般落下，凤溪山出现崩塌之象，他勉强用苍穹之力护住整座凤溪山，沈逸负责将山上的百姓护送至溪镇。此间，岳平和那洛族女趁乱将天魂地魂阵带走，不知所踪。

牧镜尘释出灵力，以灵力造苍穹阻挡霜雪阵的崩塌，支撑了足足有一个时辰。见山上百姓悉数被带离凤溪山，牧镜尘这才松手一瞬，准备进凤溪神庙里找寻一些线索。没想到他刚走到殿外的香台，沉伶忽然凭空出现。

“嘶嘶嘶...”说话的功夫，无灵力接续的苍穹开始崩裂。

牧镜尘持起手中的长箫，才刚刚拿起，被沉伶用手盖住。

温热的掌心之下，沉伶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控制不住的颤抖。可想而知对方刚刚承受了多少，沉伶的目光落在牧镜尘苍白如雪的脸上，“我来。”

“你.....”下一秒，牧镜尘感觉到对方充沛丰盈的灵力从掌心灌入，直抵他的灵脉。

他的灵力怎会恢复的这么快？他在湖底发生了什么？

正想着，又见对方抬起另一只手，一阵霜雪之力从他的指间飞出。

冷冽之气在他们周身凝聚，并迅速往外扩散。顷刻间，柳絮般的大雪从天而降，再度为凤溪山披上了一层雪衣。

絮絮雪花落在两人的发上、衣衫上，还未融化，便化为一道白气弥散在空中。

如烈焰般的灼热之气从沉伶的掌心传递而来，灼烧得牧镜尘的手背直发烫，他抽回手，道，“你又找回了一部分灵识。”

“嗯。”沉伶没有避讳，“等会给你看。”

凤溪山再度雪封。

两人穿过香火台，走进凤溪神庙里。

神庙不大，四周的墙上挂满了金色的帷幔，中央座立着一尊人面蛇身的神像，左手执宝瓶，右手握长剑，样貌丑陋诡异。庙宇两侧，摆放着整齐的供桌，上面摆满了各种贡品，是各种虫鱼鸟兽的头。这些贡品都是新鲜的，散发着浓浓的腥味。

沉伶轻轻一挥手，那挂着的金色帷幔落了下来，显现出墙面上的画来。

墙面划分十二面，每一面都画有一张阵法图。阵法图的中心，是一个巨大的子形图案，由一圈圈细密的符文环绕而成。中心向上延伸，有七颗闪着微弱光芒的星辰；往下延伸，则刻有九块方形的地宫，无数细小的线条连接着星辰和地宫，时而笔直如箭，时而曲折蜿蜒，在墙面上交织出一副神秘莫测的阵法图。

每一面的阵法，中心的图案都各有不同，是为十二时辰。这些时辰便是阵法的核心，掌握着阵法里灵力的流动。

牧镜尘注意到这些时辰的图案是往墙内缩的。他轻轻抬手，一股灵力射向那些时辰图案。

“哐当..”一声接一声，十二个小小的玉葫芦从里掉落。

玉葫芦顺着那股灵力飘落在牧镜尘的掌心，有丝丝缕缕的神力从里泻出。这股神力只在牧镜尘的掌心里停留了一瞬，便飘向了旁边的沉伶，并顺着他腕间的灵脉流了进去。

神力归附沉伶的灵脉后，墙面上的阵法就黯淡了下来，再没有任何生气。

再看神庙。哪里还有什么神庙，分明是一处祭台。人面蛇身的神像碎裂成渣，一个手掌大小的雕像从中跌落。

沉伶伸手一挥，那雕像就落到了他的掌心。这是一个用骨头雕刻的小像，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模样清晰可见。这小像不是别人，正是岳平。

又是他。

岳平将他的小像藏在神像里，直接掠夺了神像的供奉。之前百姓对凤溪神庙的供奉，悉数进了岳平身上。

怪不得那妖物身上的伤口一直溃烂流黑脓，竟是连一点供奉之力都未享受到。以岳平如此作风，只怕他主动的舔舐也另有蹊跷。

小像不甘被困于沉伶的掌心，试图逃跑，但连试几次都无法逃出沉伶的掌心。

一旁的牧镜尘盯着那小像看了一会，思忖片刻，道，“放它走，它是法阵的阵心。”

“你是说那个幻启天地的法阵？”

牧镜尘点头，“它要与法阵会合，才能开启法阵。”

他们追踪这根骨头，就能知道法阵的位置。沉伶在骨头小像上落了一道神力，随后将它轻轻一抛，直接扔出了山谷下。

牧镜尘...

看来，这人还记着他被扔下山的事。

凤溪山上的雪停了，举目所望，一片白雪皑皑，隆冬美景。

沉伶伸手在空中划落几张虚空符纸，道，“来年春，雪融入海，再无凤溪。”

止镇本是一片海域，受霜雪阵之力影响而成凤溪山。冰鸾入血，魂骨出，凤溪山当时就该在来年春融回一片海域。周寅昌见冰鸾入血，魂骨誓不归体，破罐子破摔，通过喂养新娘给冰鸾的阴邪之道，硬生生将冰鸾喂成了一个怪物，勉强维持着凤溪山冰封雪山之名。

如今，魂骨归，怪物冰鸾已死，霜雪阵落，凤溪山再没有存在的必要。

符纸落下，在空中闪出几道暖黄的光，映照在沉伶的眉眼之上。

那一双飞扬蛊惑的桃花眼，在这一刻柔和得恍若神祇再现。

下一秒，一段灵识幻影在牧镜尘的眼前浮现。

-

分别数日，一群人终于在堇阳城碰面。

来到堇阳城的第一天，他们就听说堇阳城的堂主死了，新上任的堂主，又是岳平。

据说，堇阳城和之前的永古城一样，都在一夜之间被鬼王灭门，岳平正好回来接手天问捲，便一带把堇阳城也接手了。

鬼签在沉伶手中，他前几天都在凤溪山，哪有时间来堇阳城灭门。

想来又是神天宗内斗，让鬼王背锅的戏码。

几人正讨论着，一支鬼签破门而入，安安稳稳地落在沉伶的掌心。

这是插在叶青衫胸口的那支鬼签。

这支鬼签自己回来了，那说明叶青衫彻底归于天地了。前一秒还闹哄哄讨论的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沉伶才释放出叶青衫带来的消息。

叶青衫离开永古城后，没有回他的家乡，而是去了神天宗的总部-沧州城。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得知了神天宗的一个密辛。

据他所言，应苍上神的肉身没有如传说那般彻底殒灭，而是被关押在一处神秘之地。神天宗想剖析他体内残留的神力，但应苍上神的身上有他亲手下的禁制，神天宗还不知如何破解。至于应苍上神具体被关押在何处，叶青衫没有办法探听到。他竭尽所能了解的，只有这些，再多，便无了。

许是受叶青衫死讯的影响，大家在听完这个消息后，讨论的兴致不是很高，没多久就散了。

到了晚上。

绝尘忽然疼得蜷缩成团，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边奇水见情况不对，赶紧找来沉伶和牧镜尘。

牧镜尘立即拿出长箫，给绝尘吹奏了一曲玉清补。但玉清补的舒缓这次只持续了片刻，才褪去的烈火灼伤的痛感又排山倒海般再度朝绝尘袭来，绝尘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了。

边奇水看了看他们，脸上露出一种难言的表情。“沉兄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大家都说浮生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进食活物吗？”

这段时间，绝尘跟他们一样，走哪吃得都是熟食，再没有像刚出来时生啃几百头猪。这段时间大家都习惯了，就连边奇水都习以为常，差点忘记他是浮生。

沉伶闻言，抬了抬手，正想和上次一样扔几百头猪给绝尘，被牧镜尘拦住。“你这样只会让他形成依赖。现在他犯病你可以变给他，以后呢？要是你不在他身边，他又能去吃什么？”

沉伶被他这么一说，怔住。

他倒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想，若是绝尘吃了活物就能好，那他变给他就是。

可听牧镜尘话里的意思，绝尘这是在犯病，那其中是不是另有隐情？

花满市在一旁接道，“我们之前调查浮生时，发现浮生之所以会出现吃活物的特征，是因为他们的身上被人落了一种禁制。这禁制不仅能禁锢他身上的神力，还能在他进食活物时，标注他所在的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