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被包围在武铜司里的四象工坊之中。
江裴的指尖还沾着林眠的血,在烛火下捻出琥珀色的光。林眠安静的出奇,眸光一个劲的盯着别处看,就是不愿意瞧着江裴。
一个专逮着人脸看,一个专找着物品盯。
“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不然怎么突然说变脸就变脸。
--宿主,那你要成为失心疯的对象了。--
黑猫舔舌,全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嘴脸,反倒觉得强制这套虽迟但要到,毕竟放在哪里都有看头。
那可是好饭啊,快来快来,喵!
“你哪一边的!”
--喵,当然是宿主大人这边哒。--
看着黑猫挤弄着眼睛,要眨不眨的,林眠突然就很想把系统打回原形。
“静之,为什么不看我。”
轻浮,简直不要脸!
他强硬的掰过林眠的下巴,对着自己,眼底怒火中烧,目光带出来的烈火要将林眠浑身烧透了。
每动一下,指尖就渗出许多血,似乎放任它不管就会流干身体里所以的血,而那只手也钳的越紧。
林眠想要忽略那下巴传来的疼痛感,故作冷静,试图让江裴丧失对自己的兴趣,可偏偏江裴不吃这套,眼中的癫狂欲发的盛,还让人琢磨不透那人想的什么。
江裴低头再次举起那手,笑意不止。
手上没再多出一道口,只是……
指腹撕裂感增强,林眠痛的扯了扯嘴角,腥味涌入鼻息,自带的香味裹满呼吸道,令林眠难以适从。
唇上湿热许多,留了道“胭脂色”,在净白的皮肤上有些格格不入,甚至算得上刺眼、狰狞了。
林眠格外怕疼,在家里磕了碰了,就会委屈巴巴的找母亲,像只只会嘤嘤哼叫的小宝宝,要讨妈妈亲昵。
在还不知道自己的血会把人迷晕的时候,会带着流着血的手指举到母亲身边,跳着要吹吹抱抱和安慰,之后见母亲抱着抱着就晕了,留着不知所措的林眠吓得小珍珠一大串的掉。
好久没这样了,林眠发怔的看着自己的手被带着伸向自己。
第一次没碾好,血沾到了其他地方,不满意的江裴又抓着林眠的指尖再次在林眠的唇瓣上碾过。
他歪头盯着发白的唇上渐冷的血迹,瞳孔倏地缩成了兽类般的竖线,嘴角却翘起得糖孩童的弧度:
“看,静之的血很漂亮呢!”
血色红唇,邪魅又妖冶,像只危险却迷人的吸血鬼。
烛火爆了个灯花,地上的影子的也剧烈的晃着。
“好痛……”林眠缓缓开口,瞳孔微张,走神了。
低眉顺从,露出颈侧淡青色的血管,那是江裴眼中不一样的林眠,自己好像伤害了他。
“对不起。”江裴下意识的就想道歉,他少有的慌乱映入眼帘,低头瞬间,一道黑影盖上了江裴的脸。
“啪!”
巴掌声响彻整个空间,要是留意可以听见回声。林眠抽出手团抱着手臂,好整以暇的看着那非常冒昧的人,眉眼间的笑意快要怼进那人的眼珠中,钻进脑袋里了。
挺爽的,就是……哈哈,有点不值得。
走神了,谁,打的?
黑猫躲在意识空间都被无顾的声响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笑容就突然出现在脸上了,谁说‘□□老大’不能挨打的?
看向宿主的眼神逐渐痴迷,心中暗暗称赞,不亏是宿主连神情都是那么的松弛。
实际的情况是,林眠身体向后靠着放松,抱团的手隐隐在抖,抿着唇瓣苦笑,不想让江裴看出来。
好痛啊,怎么用了这么大的力啊,这太不值了!林眠不经脸泛怨气,定定的瞪着某人的无比厚的脸皮。
手掌躲在臂上轻轻的揉着,不用猜估计已经红透了。
因为……看也看得出来。
江裴的脸上清晰的印了个手掌印,每根手指都拓得十分细致,连指甲都印了去。他偏头有些蹙眉,半晌才用舌头抵了抵发红的嘴角,不知道想着什么。
周围安静的有些诡异,林眠总感觉有一丝丝凉风持续不断的打在脚踝处,吹在脖颈侧。
“你说,他会恼羞成怒杀了我吗?”
--宿主。--你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可一点不在意,no care!挑衅条度直接拉的满满的。
--好感度20%--
还没有人这么打过江裴,林眠也只是的的确确忍不了了,生平第一次动手给了这‘亲爱’的江裴江家主,没想到这人还真是……癖好离奇的很!
“静之的手指还是这么的凉。”握着的手缓缓伸向林眠的腰下,有意无意的摸着。
有病去治病成吗,别在这拿我发疯啊!
林眠嘴角抽了抽,看着江裴回过神来,从自己的怀中取出一条手帕,这会儿小心翼翼起来,将林眠划伤的手指用帕子包了起来,拿手团了住。
不过很快整条手帕就变色了,绛色渐渐洇成暗褐,热流传至江裴手心,不是捂热的手而是温热的血。
失心疯病人似乎在留恋余温,林眠的手被裹的更紧了些。
幸好这里人少,不然准来个睡觉组合,对着空气一吸,好家伙,果然年轻人就是好,倒头就睡。
林眠垂首,碎发掩住眉梢,睫尖凝着未落的湿意,似薄雪压弯的松针。他盯着两人交叠的染血指节,血珠顺着掌纹淌成红链,谁也没有想要擦拭。
“我答应的话,你能保护好我家人的命吗?”
半晌,林眠开口,好似妥协道,但江裴并没有忽略林眠偷摸剜了眼自己。
抬眼撑开的睫毛只在瞬间就又跌落,唇线抿成青瓷冰裂纹,无法修补。江裴手指微微抽动,心间犹感一股寒风,冷的刺骨。
林眠没有等江裴开口,神色柔和,抽回卡在江裴手中的手,掀起的风打在不远处的灯火上,而地上正映着他低垂的侧脸,恍若古寺壁画上剥落的菩萨面相。
当林眠跨出武铜司铸铁门时,外面早已没了人群。他垂眸注视着腰带,不经冷笑,垂落的腕骨上附着圈圈红痕,在纯白的衣衫中宛若将息未息的火线。
……
“哥!”
“大侄儿,看看三叔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
林眠刚进门,就看见三叔左手抱着林治右手牵着林晓夏,三张同款的嬉皮笑脸。
林晓夏左右手开工挣脱那只大手,张着手臂就跑向林眠,后面的林治也不甘示弱,哼哧哼哧小跑来。
“哥哥,哥哥!”
听着林晓夏娇嫩的声音在院中响起,林眠一瞬间恍惚,甚至恐惧想要退却,蹲下正要圈住的手也僵在了空中,眉眼暗淡,脸色却是异常惨白。
“哥,你怎么了?”小手挥挥,轻轻戳着林眠的脸,眼里全是发呆的林眠哥哥。
林晓夏撇了撇小嘴,自言自语的哼道:“哥哥不抱我抱!”随即摆弄着手 ,弯着身体钻进林眠的手圈中,箍着林眠的腰,紧紧贴着林眠哥哥的胸膛。
“哥哥欺负我,我还给哥哥送过花呢!”
花,梦中那朵满是鲜血的合欢花。
女孩闷闷的声音穿进林眠耳朵,两朵小辫随着小孩拼命拱进怀里而一摆一摆的,拍打着林眠的衣襟,险些将林眠挤倒。林治上前也圈着林眠,只是短小的胳膊根本不能把林晓夏的手移开,也抱不紧林眠哥哥。
一场自定的争宠结束,最终两人都没有被林眠哥哥抱,互相气哄哄的瞪着对方,仿佛在说“都怪你,要不是你瞎闹,林眠哥哥就抱我了!”
三叔叹气,四十岁的年纪并没有在他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反倒是增添了原来没有的柔和。
和林眠的父亲一样,拥有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打下一片阴影,高高的鼻梁侧面隐匿着一颗红痣,隔着衣袖隐约凸起的肌肉,那是他常年锻炼的结果。
他无奈的笑着,耀黑的瞳仁闪过星光,迈腿快步上前,揪着自己的两个小孩,作势要把他们丢出去。
“好了,三叔。”林眠缓和了下表情,抬手牵起俩小孩,各胡了把他们的头发,目光中多了分眷恋,“三婶没回来吗?”
林眠往里瞧着,对着管家咧嘴一笑,视线中没有出现三婶身影。
三叔哄着俩小孩回屋去了,走近些搂着林眠的肩,贴近林眠耳根小声道:“她去给我准备东西了,金丝楠木算盘!”
“是嘛……三叔就喜欢这些,连三婶也陪你闹。”
“你小子,等你什么时候找到个媳妇就知道了。”
三叔笑的合不拢嘴,撒手放开林眠紧跟着回了屋,同自己的孩子躲起了猫猫。
当晚,林眠躺在床上,偶然翻身才发觉佩戴在腰间内侧的玉佩不见了,听着屋外的大雨久久不能入睡。
往后几天,都是接连大雨,雷声滚滚。暴雨捶打屋脊的声响像万千战鼓齐擂,瓦片迸裂的碎渣混着雨箭扎进青石板缝。
低洼处的民宅成了水鬼窟。
李家媳妇抱着孩童站在床板上,地下的水已没至桌腿。紧关的大门此刻被汇聚的雨水挤开一条缝,源源不断的涌入。
稍加留意便能看出,那水已然变色,淡淡猩红,腥臭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