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眠在雕花拔步床上惊醒时,满手抓着的鲛绡帐幔正往下滴血。
月光像把淬毒的银刀劈进窗棂,他赤足踩过满地粘稠的猩红,看见正厅十二扇朱漆门扉大敞。
父亲最爱的紫檀椅上,当家林母的珍珠璎珞陷在碎裂的喉骨里,老管家攥着半截断剑跪在门槛,浑浊的眼球凝望着祠堂方向。
"小公子快......"管家的声音卡在回廊拐角。
他循着甜腥味跌进庭院,鱼池里浮着的锦鲤肚皮翻白,水面倒映着二十一岁自己的脸——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却不是汗。
是血,殷红般鬼魅夺来自己的视线,如噬心蚁啃食,令林眠疼的直不起身来。
抬头望去,九曲连廊的檐角挂满尸体,三叔惯用的金丝楠木算盘珠嵌进堂弟眉心,绣娘姐姐的银剪刀插在她情郎心口。
"静之,来。"母亲的声音在假山后轻唤。
他踉跄着扑过去,却见月光突然变成血红色。
“母……母亲。”林眠嘶哑的开口,喉咙里像被什么扼住,铁锈味渐渐在口腔中蔓延。
母亲倚着太湖石的姿势还像生前教他读《楚辞》时般优雅,如果忽略那支穿透她琵琶骨的弩箭,和从空洞眼眶里爬出的蜈蚣。
最刺目的是西厢房窗棂上的抓痕。
五道带血的指印从窗台蔓延到青砖地,小厮阿满被钉在梁柱上的模样像只破碎的纸鸢,染血的《三字经》残页飘落在他脚边——那是从前母亲一字一句教他识字的书。
"为什么......独活?"父亲的头颅滚到脚边,下颌骨诡异地开合。
“……我”
林眠用手捂着自己发颤的嘴,猛地后退,踩碎的琉璃灯罩发出裂帛之声。
他突然发现所有尸体都在转动脖颈,上百双流血的眼睛盯着他腰间玉佩——那枚在成年礼上母亲赠予自己的羊脂玉正在发烫,烫得皮肉滋滋作响。
血月当空,他听见自己骨骼生长的咯咯声。
庭院古柏上悬着的十八具尸体开始齐声吟唱童谣,那是幼时母亲哄他入睡的调子。每唱一句,就有新的尸斑在他手腕蔓延,当唱到"月娘躲进棺材板"时,他看见铜镜里的自己正在腐烂。
"静之哥哥!"
小妹的绣鞋踢翻了滚到他脚边的蹴鞠,那颗牛皮缝制的球突然裂开,掉出半截舌头。
林眠终于崩溃地嘶吼出声,却发现喉咙里涌出大把带血的合欢花瓣——那是去年生辰,小妹送他的那株树上开的。
当第一声鸡鸣刺破梦境,他蜷缩在满地血泊中颤抖。
晨曦透过窗纸的刹那,所有尸体突然露出诡异的笑,异口同声道:"记住这份痛,很快就要成真了。"
“不,母亲,父亲!”
“别离开我!”
“别离开我……唔!”每一声声的喃喃声下,周围就多了一具躺下尸身,少了一个至亲之人。
"啪嗒"
一滴冷汗坠入青玉枕凹槽,惊起满室合欢香。他触电般摸向腰间玉佩,羊脂玉表面竟浮现蛛网状的裂痕,裂缝里似乎躲藏着暗红物质——与梦中父亲头颅流出的脑髓一模一样。
“系统,林家结局是什么。”
“他们……死了吗?”
“父亲、母亲,还有三……”
--宿主--
“算了,我自己看。”林眠着急的滑动系统面板,调出了人物轨迹。
上面显示的还是不多,林眠仔细的翻看。林母、林父、三叔……有显示的人物轨迹最后的记录都是——存活中。
"静之可是魇着了?"
林眠抚去额头冷汗,将露出的玉佩掩盖在衣服之下,沉重的呼吸声久久不能淡去,而后注视着房间大门,紧紧抿着嘴角。
一滴泪无声从眼角滑落,洇掖了枕。
雕花门扉吱呀轻响的刹那,明明是张熟悉温婉的面容出现,可林眠像是顿时浑身过电般战栗。
他明知道刚才看见的都是梦,都是梦中事。
可是,可是……怎么这么真实!
好痛,真的好痛!
林眠侧过头,熟悉的沉香钻进鼻息。林母素白的手轻触林眠的脸颊,擦去泪痕,随后移至脖颈,带着些薄茧的指腹慢慢接触皮肤,有些颤抖。
数日的上药,现在只有几道同开始相比已经微乎其微了的伤痕,但林眠的皮肤最是容易留下印记,也异常明显久消不下。
“静之,梦都不是真的。”
林母坐在林眠床边,低头亲吻林眠的额头。
“母亲我们搬家吧!”远离这里,去到郊外,人烟稀少的地方吧。
“静之,你说什么呢?”林母疑惑的看着林眠。
“对不起,母亲。”林眠翻身贴着林母,将脸埋进林母的手里,闷闷的声音传来,“我……噩梦,梦里好真实。”
几滴眼泪淌在林母手中,瞧着林眠蜷缩着的身子,林母心疼极了,在林眠小时候,经常做着噩梦哭醒,但和这次不一样。
“母亲,你希望我去武铜司吗?”林眠将脸抽了出来,湿答答的眼眶,蓝色眸子眨着眨着,眼尾潮红一片。
林母还没从刚才的氛围里出来,整个人像是重新启动的机器,可她并没有随意乱说,斟酌半天才开口:
“静之,真的喜欢研究武器图纸吗?”
“喜欢。”说到这里,林眠嘴角渐渐有了起伏。
其实,林母不问林眠也是知道的,每每林眠闲暇之时总会躲在房中画上几副,私下找人也去工匠店锻造过,工匠们见那图纸就赞不绝口,颇有些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形势,想见见设计图纸的背后人。
“那静之就去吧。”
林母和林眠聊了许久,待林眠即将起身穿衣,林母突然说起林眠脖子处的伤痕,严肃的叮嘱他不要让人知道了他的秘密,之后两人一起出了房间。
……
大厅门口,又多了几排木箱,甚至外面还有没有抬进来的。
林眠看着这架势,有些无奈。他转头熟练的拿面具戴上,往街上走去。
街上路过的人中有不少和林眠一样戴着面具,他们都往武阳街走去,竟和前几日的上元节一般热闹。
林眠随着人群走,听着他们的对话,大概知道了今日为何怎么多人去武阳街了。原来从今天开始,武阳街的武铜司开始招拢新的人才了。
由江家主掌管的武铜司乃蝶梦域内兵器命门,其锻造技艺融合上古机关术与巫族秘法。
入司者需经〔三炼九验〕,凡通过者皆可触碰世间至凶至美之器。
当然,进入后可保人一世富贵,这才有了满大街的人潮涌动。
离江家大宅不远处就是武铜司,比起江家大宅,武铜司不仅是獬豸镇火更是百炼成衙。
林眠以前并没有来过这里,只是常听人提起武铜司如何如何的威风。他有些好奇,跟着其他人也挤上了前。
可算是看得真切了,如此的宏伟建筑怕也只能是他想得出来的,林眠不禁感慨。
铸铁正门,两扇包铁榆木门厚达三尺,门面铸满江氏锻造的名器浮雕——从环首刀到神臂弩,门楣悬玄铁匾额,阴刻〔武铜司〕三字以火漆填金,风雨不蚀。
“铸铁炼金者,当知烈火淬骨方成器!”
“今武铜司欲招能人异士,非有断铁手、听耳火着莫叩门!铸龙鳞刀者赏五十两,补千疮甲者赠玄铁令,能辨三更火者进,敢饮熔金浆者留。”
武铜司大门开,一人先出,只见那人手拿一卷带字样书,身量如锻铁炉般敦实,右眉骨至耳垂斜贯一道火疤。
灰白须髯用铁环束成三绺,发间别着枚毒箭簇,据说是他处决叛徒的帮手。常年赤膊套件硝过的虎皮围裙,两臂筋肉虬结如老树根,左腕缠九圈乌金链。
卷着的样纸被平稳的打开,架在大门中央,眼睛环视着前来的人群,转身离开。
那人一离开就代表试炼开始了。
刚才还蠢蠢欲动的,等真正开始报名就萎缩了,他们互相看着,都在等谁先上。
这时,一人率先从人群里出来。手持一把纯白的扇子,指节修长如玉,虎口处却覆着层薄茧,扇骨轻点面前的壮汉:“劳驾。”
那声音像从淬火池里捞出的薄刃,裹着层冰。
“在下梦涟,应试‘百矢校弓’。”
“请。”
一旁的桌上摆着几样简单的部件,分别是:未完工的桦木弓胎、生牛筋三束、铁匠坊标准工具(锉刀、鱼鳔胶、湿鹿皮)、秃尾箭三支以及松香粉、麻绳和炭火盆。
瞧着倒是众多试炼中最为轻松的,不过往往只有试了才知道,没有一样简单易通过的。
大家都静静看着那人,偶尔发出些大叫,那是事后诸葛亮。
梦涟上前,低头扫过那些部件,然后两指捏住弓弰浸碳灰,木料烤出琥珀色时突然抵住膝弯。
“咔!”一声脆响惊得大家攥紧裤腰。这手法比他们少用三成火候,多压半寸曲度。
有个断指的中年男子突然捶腿:“早该想到的,冷矫比热矫留得住木油!”
生牛筋泡进滚烫的石灰石,蒸汽腾起时他并指如刀,筋条在青石板上刮出雪色筋膜。秃尾箭架在炭盆余烬上,麂皮裹住凸起处一捋到底,一支笔直的箭逐渐形成。
梦涟整个人很是松弛,他勾了勾唇角,手指搭上弓弦试了一试,目光中保留着未散的青烟。
当第一抹松香粉洒上牛筋玄,三十步外悬起三重浸油皮甲。第一箭离弦如鹞子翻身,破甲声似裂帛。
开弓好箭,剩下便按部就班。
待百支箭皆贯穿箭靶,梦涟成功获得进入武铜司名额。大家被这好兆头激得又有试炼者试炼其他关卡。
“姓名”
“梦涟,寻梦的梦,涟漪的涟。”
“字、年龄”
“家父并没取字,今23”
梦涟似乎一瞬僵硬,后又自然。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这第一位入武铜司的人叫什么。
叽叽喳喳的讨论着。
“我没听错吧,这小公子说他姓梦,是十几年前那个梦家的梦氏吧?”
“对,我还以为不会再有姓梦的人了。”
林眠听闻,心中疑惑万千,将目光再次投到梦涟身上。那人还是轻挑着扇柄,但仔细可以发现,那双持扇的手好像在抖。
“那个……”
“静之,好巧啊,在这里遇见你。”
林眠刚准备问系统,就被江裴打断了。林眠瞪了眼江裴,转身就要就,但是没走成,还被那流氓牵着手带走了。
林眠挣扎一番,抬头一看,到了武铜司里面。
林眠抽手、林眠扶额、林眠无可奈何!
“你要干嘛?”脸上的面具被暴力摘下,又被随手扔在地上。
林眠看着对方有些疯狂的眼神,直觉告诉他江裴现在很危险。
又要来,还攻略人物,我看是我命中克星吧!
果不其然,说完没多久,一把小刀在江裴手中玩得起飞,两人目光撞在一起,林眠清楚看到江裴眼底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劲。
接着林眠被抓着的手举在两人胸前,一阵刺痛迅速袭来,小刀已经划破了林眠的手指,血从伤口里冒出来,慢慢染红了两人紧抓着的手。
“你的秘密,我也知道了。”
“静之。”
江裴眸中尽是癫狂,和那晚一样。
下一秒,他松下紧抓的手,低头委屈的像只犯错的狼,似乎在谴责自己,后知后觉的怕弄疼林眠,转而攥住其腕按在自己胸口,用林眠的手探着自己的心脏处,抬头后眼中好像已经恢复平静。
“静之的手真凉呢!”
“我给你捂热。”
尾音浸着情欲的沙哑,手中的腕骨却发出紧箍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