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要选出一个“贡品”。
而且“贡品”越多,可以换取的东西也越多。
白天在村里逛时,家家户户都是漂亮的洋房。
大概那些小洋房,就全是用那些失踪的人,去跟山神换来的。
“但是你怎么确定她这次说的就是真的?”白倾珠反问。
殷潼说道:“因为我先绑了梁阿兴,然后告诉她,你上山拜神,带上了她儿子。”
白倾珠:“现在这句话,我信了九分。”
“原来只是变鸡而已,”她的语气还颇有点遗憾,“住进鸡窝里,这对狐狸来说将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程韶:“都怪我刚才拦在了你通往幸福的道路上。”
白倾珠:“没关系,本小姐太招人喜欢,我知道你都是为我好。”
“但是你们,真的完全不怕的吗?”程韶问。
毕竟这地方,已经失踪了十来个人了。
这一案,是从公安并过来的。
案卷只说了暮兴村地界近日人口失踪频发,找不到原因,怀疑非自然元素,请求妖灵局介入调查。
殷潼他们查那座无字碑也正好查到这里,所以就并案了。
对于这种大案子,十局一般都会有‘趟关’的要求。
所谓‘趟关’,就是在案件调查中,明知某个条件有危险,但就是偏偏要去踩中那个条件。
有点像玩游戏的时候,故意踩陷阱收集线索,故意去打所有的必死局,只为打出那个真结局。
主要目的是确保案件的所有细节都被调查收录,避免冤假错案的发生。
“我们妖灵受伤恢复快,也不容易死。”白倾珠笑道,“所以这种‘趟关’,代价不会太大,怕不怕的,也都习惯了。”
所以殷潼听从村长的嘱咐睡在自己房内。
白倾珠在睡梦里感觉到有布条钻进头发里,牵引着她往山上走,也没有反抗。
而程韶有合光金契保护,至少不会有生命危险。
他们都在踩实自己被分配到的“规矩”,即使这意味着危险。
趁着现在距离晨钟响还有段时间,三人往山上走去。
雾气弥漫难以辨认方向,是下午一直穿行在山林间的南塔天在带路。
南塔天一路闻闻嗅嗅往山上走,十几分钟后就到了那座山神庙前。
听过程韶的描述后,下午殷潼来过这庙一趟,结果发现跟程韶所描述的不同。
而现在,跟殷潼在下午看到的一样。
相同的是整座建筑的风格感觉,让程韶知道这就是昨晚路过的那山神庙。
但是庙像是新修的。
庙墙是新粉刷的,亮亮的橙黄色,而屋顶也完整,一改被那棵树盘踞寄生的破败景象。
连里面的神像都是完整的,笑容和睦、喜气洋洋。
从外面就可以看到那一尊不知名的神像,穿得花花绿绿,手里掐诀,慈眉善目地睨着神龛下的人。
看着挺正常的,是普通山神的做派。
连门口的匾额都修好了。
门上的匾额写得龙飞凤舞,程韶读:“朝暮……兴共……什么意思啊?什么叫‘朝暮兴共’。”
殷潼看了眼:“朝暮与共。”
“与”是繁体字。
朝暮与共,大概是从早晨到傍晚,一起同行的意思。
村里的规矩叫‘晨钟暮鼓’,外面立着那一只漆鼓和一只青铜钟。
这匾额题字,倒是应景。
但如果想想这村里的规矩,每日要献上一个活人当‘贡品’。
那么这“朝暮与共”的承诺,就是诅咒了。
进庙去,果然昨天那口敞开的棺材不在了。
只余下金鸡衔烛的灯架和旁边放着香火台,只是烛火全都熄灭着。
既然不同,那么不同之处就是关键。
程韶看了一会儿神像,又绕到放着贡果的桌案后边,摸了摸石像。
完全不像是她之前看到的拦腰折断的模样。
“……这里就是最近很火的,二十年前举村搬迁的……”
“据村里的老人说……”
“这村子不是搬空了吗,怎么里面还有这么多人啊,哦,原来都是同行啊……”
程韶好像跳进水里听谁在岸上讲话似的。
又或者像谁故意蒙了一层锡纸在她的耳朵上。
听不真切,但是那些声音和画面又都往她脑子里钻。
“用溯石阵。”殷潼提醒。
程韶才猛地醒了神。
殷潼的指尖出现一道符:“你直接进去容易受伤,试试溯石阵。”
这道符程韶上次见过。
但是程韶记起来,辛黎兰跟罗榭都说过,殷潼不擅长用溯石阵。
“我不擅长,但你可以擅长。”殷潼把符纸给她。
他好像承认自己不擅长某件事都很坦然。
程韶接过符,为难:“我怎么用,咬破手指吗?”
殷潼教了她祭符的姿势,又叫她把因为跑动而落在衣服外面的平安扣塞回衣服里,贴着胸口的皮肤。
“你可以试试感受吊坠的位置。”
程韶闭上眼睛,认真去感受。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感觉到吊坠的位置微微发热。
夹着黄纸的指间微微颤动,程韶睁开眼来,果然那张符纸已经立起,并且无风自动。
“玉石乃天地之灵,你有天赋,可从灵石借力识踪,”殷潼站在旁边又提醒道,“别分心。”
程韶复又闭上眼睛,但是那符纸总是只微微颤动,再进不了一分。
一只冰凉的手握在她的手腕上,虽然闭着眼睛,但程韶感觉有风吹过。
下一刻她再睁眼时,四周的颜色褪去,庙中景色变为灰黄。
程韶转身,殷潼和白倾珠都不在,此处只有她一人。
她这是……自己一个人进溯石灵境了?
跟上次和殷潼一起时不一样,这灰黄的场景让她感觉,好像进了一部老电影。
不仅色彩陈旧,像素也不太高。
程韶敏锐地觉察到,这画面的色调,跟之前樊类把簪子抵在她脖子上的时候,她眼前闪过场景的色调很像。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不小心进过溯石灵境了吗。
“嚯,这小庙里供着不少香火呢,着实没想到啊,现在还有人会求神拜佛信山神啊。”
为首的一个人举着手机支架。
“家人们,点点关注点点赞,你们的小强这么危险的地方都进来了,还不值得一波关注支持鼓励吗?”
一群举着手机的年轻人从门口踏入,热热闹闹地拍摄着自己的所见所闻。
她这是站在这座神庙的不同时空里。
溯石,这一次她回溯的是这座神像见证的世界吧。
溯石灵境里,那些人好像都看不见她。
他们互相交谈打闹着,却没有人理会她。
程韶跟他们打招呼,没有人理她。
而且她的手能直接从他们身上穿过去。
庙里人太多了,程韶踏出庙门。
庙外两侧分别摆着钟和鼓,但是如果再看远点,景色就如烟飘散了。
应是白日,但是她抬头却只看到暗沉的烟粒。
她努力想去分辨房顶上有没有那棵树,但是黑色的烟雾同样将房顶笼罩。
也许是因为,坐在庙里的神像,能看见的也就庙里,还有从庙门口望出去的这一片天地了吧。
庙里面的细节,要比外面清楚很多。
但是程韶忽然想起——这个时候庙里面,好像还没有金鸡灯架。
为了确认,程韶回到庙门内。
但在她跨过门槛的一刻,门内的人消失,她再回头,外面已经黑了,大概是夜晚了。
果然,那十来个造型别致的金鸡灯架,现在庙里一个都没有。
所以那些金鸡灯架,是从哪里来的?
跟村里“晨钟暮鼓”的规矩有联系吗?
一个人影从如烟的黑夜里走来,程韶靠在门边,那是刚才她看到来直播的其中一个人。
现在的他目光呆滞,双眼半阖,梦游一般向庙里走来。
他的脖子上,垂着一根布条。
像素太低,程韶看不清楚,但是她可以看到那个人的脖子上,有被什么细线勒住的痕迹。
因为丝线很细,所以那勒痕也很细,却越来越深,越来越深。
程韶怕那人的脑袋被掐断,鲜血淋漓,实在是不敢看。
但这里就她一个人,作为全村最后的希望,程韶用手挡住眼睛,从指缝中间看。
那布条松开了,像是被丝线牵引着似的,飞到了她看不见的地方。
钟响了,那人脖子突然四十五度角看天,两只手扭曲着背向身后。
嘴变尖,眼睛移向头颅的两侧。
原本他剃的是那种两边剃秃,只有中间头发长的潮流发型,现在中间的头发翘起,融合成了一个鸡冠。
蓬勃的羽毛从他脸上、皮肤上、衣服下像瀑布一样生长出来。
胸口迅速隆起,后方长出一根、两根……无数根乌黑的尾羽。
程韶眼睁睁看着这个人变成了鸡。
说实话,变鸡比血溅当场好一点,但是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变成鸡以后,那个人这才好像真的醒了,肉眼可见惊恐地扑腾着翅膀到处乱乱蹿。
翅膀可以飞,但是很明显它并不知道该如何使用这双翅膀,只是到处扑腾。
羽毛不小心扫到香烛架,有几根羽毛已经染了火。
就在程韶以为那只鸡要被烧死时,它却停住不动了。
化成一滩融化的金水,然后像是被浇筑进了模具一般拉长。
等凝固时,那只鸡变成了一个灯架,嘴上还衔着一柄烛火。
然后,金鸡灯架移动到了庙里。
程韶跟上去细看,就是她见过的金鸡灯架。
只不过这一个,羽毛有些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