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私见到一卷竹书悬在云中,抬手取之,打开竹书,卷光微荡,半日而无所出,付私不明所以,不多时书卷得一句:付私之亲者,长兄秋夜。
付私退却两步,有如墨汁倾倒在池,脑中一片混浊,他自小为父母所弃,一路漂泊至此,后拜武谦为师,虽有心寻亲,可多年寻不到,便心存遗憾,谁知亲者正在眼前。
付私兀自询问:“我爹娘他们,现在如何?”
书卷答之,已死。
付私精神暗昧,嘴里道:“那秋宗主可知我身世?他可也在寻我?”
书卷现之:秋夜连年在宗门修炼,秋夜父母误被扯入周躬之事,而在此期间生有一子,因其母亲正是身薄体弱,不幸丧命,其父救妻,也随之丧命,秋夜并不知有亲人在世。
付私大惊,只要再问,书卷已消碎。
陶乡牵进到屋中,“仙者随我去休息罢。”
付私急道:“方才那书卷所记。”
陶乡牵笑道:“你心中有疾,书卷可解。”
付私听后,怔怔的看到一处,魂也飞了,心道:竟是如此,难道是我害了他们?这叫我有何颜面对宗主?他日我有心说明白了关系,与师父该当何处?
付私恶病入魂,悲恸难忍,愁杀在身,浑噩一片,满满见他不对,乃叫道:“付仙仙,你是怎么了?”
付私顿时回神,强颜欢笑,摇头道无事,且问宋稳他们在哪,陶乡牵说:“他们事由复杂,一时半刻不能出来,该请您暂到屋中休息。”
付私点头,“劳烦。”
满满见他失魂落魄,心中奇怪,“是什么样的事,叫他变成这副模样?”
陶乡牵问:“你要去看看?”
满满摇头,“罢了罢了,肯定不是好事,我还是在外面等着罢。”
宋稳也曾触及书卷,却不见其现字,而入一景色秀丽之奇镜,远远便得见玲珑宝殿,上面分记为:水镜云阁,风幻烟楼,雨空花亭,雾梦仙乡四处奇丽境地,如要过去,需走座月牙石桥,桥洞清水荡月,附近树隐青钟,吹香撞野,宋稳听声,乃踏在桥上,得见面前正有座池环的青瓦屋,还站着位白衣仙,形似林浮生,宋稳脸上大喜,拾衣快步过桥,匆匆而去,不过半途,天上飘起雨来。
宋稳渐渐看清那人模样,他转身看来,对宋稳一笑,宋稳变了脸色,因觉此人非林浮生,静静打量他半日,随后道:“你不是林仙儿罢,你可是他的亲兄弟?”
云尽笑一声道:“他亲兄弟?我可比他亲兄弟还亲上几分,我虽不认得你,却在那些姐妹们口中听过你的名字,他们说你是个痴情的人,依我见,未必是这样的事。”
宋稳兀自的想,没听着他说什么,“我想起来了,曾经我梦见过你,那时把你认作林仙儿了。”
云尽摇头,“这事缘由复杂,我也说不清楚。”
宋稳左顾右盼,“林仙儿在何处?”
云尽道:“他正在我那里歇脚,你若无事就先走吧。”
宋稳:“不行,我要和他一块走!”
云仙瞧着他,笑意不再,反多警备之情,“我只说一句,你要有心就仔细听进去,你和他一个偏风,一个偏云,当知风吹云落处,魂散天明中。”
不等他问清,便如悬崖失足,恍然惊醒,满头是汗,恰在此时,陶乡牵进来问道:“小公子还好?”
宋稳听清那两句,倍是不安,抓着她忙问:“林仙儿在哪?你快带我去见他!”
陶乡牵摇头。
“你带我去找!”
陶乡牵说:“这里是真幻之界,你要擅闯,定困他在幻界,为今只有留在这里耐心等候。”
宋稳自见了云仙儿,满头混沌,脾气也免不去暴躁,满满见了也退让三分。
至于林浮生进去之后,便落到一等仙境,云丝丝纱柔,雨密密池愁,风细细斜卷,荷叶叶摇头,天然之画景,景致之新荣。
林浮生怔忪,未敢落步,站了半日,方知身后有人,不等回头看,便觉被抓了手,林浮生不需回头也知来者何人,云尽刚从宋稳那过来,只见林浮生在四处走动,同他笑道:“怎么呆呆的站在这里?我们快进去。”
林浮生不言,被他牵带入一屋,云尽命他到玉塌睡去,林浮生站在一面,纳闷道:“这是何意?”
云仙道:“你问的话又是何意?你为我的后世之人,我来见你,只才一见面,对我哪来的责怪之意?”
早在林浮生与周躬一战,自从他口中得知自己前生是为一国君王,这位君王姓云,名尽,字烟垂,在书册中简有记载,叙此君王三岁登基,自幼体弱多病,手下无实权,为重臣所控,他国入侵时年不过十六,最终自尽于宫,不过周躬对他评价是位非凡君王,现来看,真是非凡。
林浮生失神看他半日,云尽笑道:“因何失神?”
林浮生垂下头去,云尽牵带他坐在塌上,一面说:“我死后心存怨恨,情至极时竟与本魂分离,我将本魂收携后游荡人间,可你知,原他们投敌我不恨,偏无意得知那群人习神鬼之术,拿生民为祭,一时之间悲愤不已,同那些姐妹们将他们赶尽杀绝,得以醒悟又化鬼为仙,因我算到周躬也怀执念,将是出世,他仇恨灭国者,届时要驱杀生民,为免去诸多麻烦,便把本魂送到人间来助各仙宗避绝此难。”
林浮生仔细听着。
云尽叹道:“你本该在众仙合力收服周躬时回到这里,谁知他们见周躬实力非凡,又为鬼身,起了妄念,只将周躬封锁,还欲使法将其收归已用,他们贪心不足,我自认为仁义尽至,不欲再留你在人间,那时你的那老仙长又拼命阻拦,无奈之下我只能离去。”
林浮生却说:“你既有这样的本事,为何还要把我投到人间来?你自己收拾岂不更干净?”
云尽笑而摇头,“我先前杀的太多,致后世间再无神仙,世间神力也无,我已比他们厉害,这世间不得容我,幸而我存的本魂尚在,你能入世,只能暂且委屈你了。”
林浮生别过头去,云尽伸手搂他,“可知你在人间受尽折磨,我心又如何能忍,这次回来,你就不要回去了。”
林浮生立即推开云尽,且冷笑道:“要是我能离开你这鬼地方,我是再不回来了。”
云尽起身,“再不回来?”他冷笑一声,“你教那老仙长骗了,与他那个随意收来的野徒厮混难舍了!”
闻言,林浮生瞪着他,陡然发怒,“我的事与你不干!”
云尽也恼了,“好个不干,我不放你走,你能出的去?”
林浮生怒火中烧,“不要仗着你是我什么前魂怨念的来要挟我,我与谁好,轮得到你来说教!”
林浮生甩身就走,可出来屋子,天地广阔,更无旁人,只能随意寻一路而去,任走多远,终是要回到这处,云尽站在那,朝他轻轻的笑。
林浮生愈发羞恼,为寻出路,一刻也不歇,没多久竟走的头晕眼花,浑身是汗,乃扶着一棵树吁吁喘气,云尽前来扶他,“早予你说过,现在可好,都没力了。”
林浮生抽开手,云尽见他如此有脾性,暗自懊恼,面上却含笑道:“我再不多嘴,你要如何都好,只有一事,我们难得相见,你就在我这留一夜,等明儿我就把你送回去。”
林浮生半信半疑,“是真是假。”
“我不骗人。”
林浮生也无更好法子,“就一夜。”
云尽说:“你瞧,流了这么多汗,快到温水池子里洗洗。”
只见他手一挥,顿移身到一处温池旁,池中温气缭绕,云尽正去同他解衣,林浮生旁去躲开,“我自己洗洗就好。”
云尽笑道:“你下去洗,我还有话要说。”
纵知他是前生之魂,林浮生亦放不下脸面,解去外衣后直接往池子去,有意寻个远他一些的地靠住,谁知闭眼一隙,他就到背后去了,撩着水往他发上湿,林浮生有心戒备,几番推辞,云尽说:“这有什么,想来那个姓宋的也为你洗过,生人尚且如此,你我之间难道还要生疏至此?”
林浮生闭眼道:“我与你不熟。”
云尽:“自你见了我,就一直恼我,我能听听其中缘由?”
林浮生微微侧头看他,“我说的无错,你我这才方见,我不知你,你不解我,你和我之间大不如我同宋稳亲密。”
云尽脸上似笑不笑,“那我同你讲讲我的事。”
林浮生不言。
云尽兀自道:“打小那些围在我周边的人讲,我身为一国之君,为百姓生,为百姓死,可国家孽业太重,需我受刑,来替百姓,替国家抵孽,我就信了,一时信,生生信,信到死。”
林浮生乜他一眼,“你如此蠢笨?”
云尽无奈笑道:“我也怕疼,年幼时,不肯依他们,但见人死,心就忍不住软了,再者那时刑也不重,后面长大,他们变本加厉,我就身病了,心也病了,万念俱灰之下,每日在房,除习字写诗练琴作画,便再无乐趣。”
林浮生自他手中取回头发,“这样洗要洗到几时?你不用替我费力。”
林浮生走到池中间,将发打理,半瀑垂在水池,不去看他,忽而听的下水声,林浮生佯作未闻,自顾自的做事,直至那手搭在肩上,林浮生缓缓抬起头来。
云尽愁道:“现我有意和你亲近,你却避我不及。”
林浮生启口,又不知怎么说,自知他没安好心,当下寂静半日,林浮生说:“你只说你的事,却不过问我的事。”
云机哑然。
林浮生嗤的一笑,“你欲引我有怜惜之心,可我听了你的话,只想到我自小生在富贵之家,可家中爱儿不爱女,你可知我是几岁丢的?怎么丢的?为何丢的?”
云尽知晓他气在头上,收了笑。
“我也是三岁丢的,那些姐姐们把我扔在野林里,因是父母得了我,再不过问她们的事,她们多恨我,哪怕我三岁,也能记得清楚,这些你都该一清二楚!”
林浮生轻轻道:“难道我生来就比你好很多?当年你在宫中受人苛待用刑,十六得死,我不能死,这一路死死伤伤,我数不清,想一年之中,可有十日能得好?便是入了仙门,又磨了多少年?而今你又要我回来,定是要我来还作你的本魂,你…又安的什么心?”
眼看他伤心伤情,云尽也急道:“我不是要你再变作本魂,既叫你投到人间,自此你是你,我便是我,我们再不能同为一体。”
林浮生:“你既这样说了,又为何逼我?”
云尽:“我何曾逼你?”
“你把我困在这里,还不算逼我。”
云尽苦口婆心,“我是担忧你,外面不好,怎舍你继续受伤?早就有心把你接回来,只因外人阻拦,才晚到多年。”
林浮生冷下来脸,啐道:“你胡说,你要真是好心,打一开始就有能耐把周躬收了,何须我再下去一趟?你纳的什么心你自己清楚!别让我替你臊!”
云尽说不清,亦或说了,他亦不听,由是默默无言,细予他理身,林浮生自觉不适,便说不洗了,而后取来巾帕擦身,云尽同他递去衣裳,林浮生见是白衣,因抬眸说:“我不穿白的。”
云尽道:“这里没别的,你怎么就不肯穿。”
林浮生冷笑道:“外人不知,以为我成日家中死人,是去奔丧的。”
“嗳,你。”
林浮生再不理他,走到外面,正与几位仙子照面,瞧他湿着水,便问上一句,林浮生说去,仙子又化来一套衣裳,并以仙术去了水,林浮生谢过换了衣裳,仙子问:“他惹你不快?”
林浮生说:“他说话令我不快。”
云尽道:“我算明白了,别管我说什么,你都不喜欢。”
林浮生嗤他一声,便到岸前,闷依栏杆,愁望池荷,一时无解心里滋味,云尽也憋着口气,停足半日才上前道:“我们回屋。”
林浮生睃去一眼,虽无言,同他去了,只要解衣裳,但见他不走,蹙眉问道:“你还站这做什么?”
“我睡在这的。”
林浮生:“这是你的房间?”
云尽颔首。
林浮生:“那我不打扰你。”
云尽说:“你也睡在这。”
林浮生脸一沉,又想啐他,又觉无趣,只冷冷道:“谁与你睡一块。”
正要踏出房间,见云作绸缎锁了他的路,林浮生怒目而视,云尽笑道:“没别的房间了。”
林浮生:“嘴里就没真话,那些仙子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