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一怔,顿了顿说:“认识,她的坟地不在这里,我带你去吧。”
林浮生不疑有他,随他去了,路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老人话多,说着家中儿女如何,脸上也满是笑意,林浮生愈发松下心来,不察已是渐行偏远,远远的露出十几个坟头耸在夜中,幽风更甚,这时老人止步,面露惧意道:“到这我就不去了。”
林浮生心也提起,一时僵在原地,木头做的转头看他问:“怎么了?”
老人道:“你没听过?这里有句话,说的是初时祭拜头不低,坟前易对矮吃鬼,上有青天直气兮,雨湿坟土人入地。”
林浮生问:“何解?”
他故弄玄虚道:“听闻那一片地枉死人不少,或有枉死魂不散,他们一个个身材矮小,最爱吃人,偏他们又最怕身材高大之人,故而要低头戒备,让那些矮吃鬼见之惧怕,如果矮吃鬼都出来围住你,你就望天,他们见你气势汹汹,也不敢再犯,由此可趁势逃去,倘若不巧天上下雨,那就逃不掉了。”
说到此处,老头唏嘘不已。
林浮生:“为何逃不掉?”
“下雨时有人抬头朝天上看去,顿时眼睛睁大,”他见林浮生脸上惨白,顿了好半会才道:“那树上竟全是人头!正是矮吃鬼的,下的也非是雨而是血!他们自觉比你高大,便不再怕你!而后一齐掉了下来食人血肉!”
林浮生眉心一跳,“当真有这么邪乎?”
老人点头。
林浮生退了两步,“那我不去了。”
老人笑哈哈拍着他道:“都是旁人讹传,哪有这么多事?你去吧去吧。”
林浮生迟疑不定。
“我同你一起去。”
行到坟群前,风已停止,可天上竟下起雨来,雨穿林叶,捏的人心发疼,林浮生伸手接来,见手心真是雨滴才放下心,老头拿眼偷瞧,走到树下倚着树笑道:“我也不记得那姑娘的坟是哪个了,不过那墓碑上有字,这一下雨我腿脚就不好,不陪你找了。”
林浮生便行去,目光一一略过,止步第四墓前,石碑字迹已消磨许多,彼时碑上教雨水所湿不能见字,抬手正欲抹去,背后猝然寂静,面前忽现一白脸白眼的人头,嘴角咧着笑撞来,林浮生起身退去几步,回头见老头正阖眼休息,还欲喊他,只鼻尖滑了一滴水,且黏且温热,混以腥味,不由浑身僵硬,木愣抬头一看,独有千万树叶飒飒飞悬,那老头笑道:“怎么干站在那?天上有什么东西?真把我那些胡扯的话放在心上了?”
林浮生摇头,又按住心继续看着坟前墓碑,可耳边隐有人叫喊,倏的背后强掀起一阵风来。
那老头至他身后,已然变得面目可憎,抡着锄头就朝林浮生打下来,直把他打的血肉模糊,独把头留出,锄头勾在泥地里,血泥混在锄头上适才歇了手脚,脸上皮不动,只扯着嘴对着血肉笑起来,随后又挖来一个坑要把他埋进去,可回头再看,心头一紧,原那地上并无血肉躯体,空空如也,老头又怒又急,四处叫喊,“人呢!跑哪去了!”
风愈紧,一刃刀割到他手上,登时疼得他松开锄头,回神再捡时锄头教人踩上,抬头要看时头已给割下,林浮生用力踩碎锄头,一脚踩在他身上,一手拎着他的头,老头怒瞪瞪瞪看着林浮生,虽人首分离,身子还挣扎不断,这会儿果真血如雨下,林浮生抬头看去,十几人头穿在树上,两眼一转,同他凝看。
那老头见他不动,误认他惧怕,大叫道:“不如你现在跪下求我,我就饶你一命!”
林浮生不予理会。
老头怒从心上起,登时穿头树枝齐裂,直直刺来,老头心下冷笑,偏生了浓雾,只遮了又散,那众人头便教锁在雾内不得动弹,一时之间,嘶嚎哀叫不绝于耳,老头心说不对,大惊道:“你是何许人!”
林浮生目光寻到尖枝,随手将头扔出,正教一树枝钉住,老头嚎叫竟比旁人更厉害,再一刃砍掉树枝,老头掉在地上,惨叫半天渐渐没了动静,林浮生上前去看,忽而人头们破开雾界,个个张口如盆,舌含黑血,齿刃缝肉,一齐袭来,老头凶神恶煞冲他咬来,林浮生匆匆躲避,又见众坟土刨开,众头欲寻身子去,不及安上,但教一阵灵风打开,正是宋稳赶来,白灯娴也跟随而来,见这一幕,脸色发白,还欲扶树,手摸阵湿黏,吓得连连后退。
见他们到来,林浮生便将众尸者压服,可他们一阵躁动,或有冲撞,知对付不过宋稳与林浮生,便朝白灯娴咬去,一时雾聚,万籁俱寂,林浮生问道:“你们为何来这处?”
宋稳道:“我见单知府并无异样,又见你迟迟不归,恐你这面生了差错,现在一见果真是出了错,你不曾伤到罢。”
宋稳急要上手,林浮生按住他道:“你怎么把白姑娘也带了过来?”
宋稳收手,一面说:“留她一人在那地方我也不安心,所以带过来了。”
听身旁几声呕,宋稳询问:“白姑娘怎么了?”
白灯娴摇头,又想捂嘴,只方才触及湿黏,两手怎么放也不好,林浮生把帕子递予她,白灯娴接下,又是羞而道谢,把手擦了擦,气色也渐渐平定。
宋稳兀自嘀咕道:“我之前来了几回都没见过这些鬼,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回头雾去,再无方才那众人头尸鬼,只留老头躺在地上,林浮生将坟地转了遍,见这里并无莫礼名字,倒在一个名为墨纵坟前拾到一封信,不等打开,那信便被一阵风吹脱手化作飞灰,林浮生记下此人,抓起老头的头道:“方才我陪你玩玩闹闹也该尽兴,如今到我手里,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如若答的不好,方才你怎么对我的,我一并还回去。”
老头两眼睒睒,心下恨不能咬碎他,还欲点头,竟忘了头在他手里,只得嗯嗯答应。
林浮生问:“你真认得莫礼?”
老头说:“认得。”
“她的坟地如今在何处?”
老头:“我不知道。”
林浮生:“真不知假不知?”
“真不知。”
宋稳说:“她坟地就离这处不远,你既认得,怎会不晓得她的坟在何处?”
老头道:“我前几年见过她,后来她愈发厉害,突然就失了踪迹,我也常在这一片打转,虽见过无数冤魂厉鬼,就是不曾遇到过她。”
宋稳:“不可能!定然是你在撒谎。”
老头也恼怒道:“若你有本事就去寻!凡我说错,你要拿我的命我也给!”
林浮生又问有关莫礼生前事,老头冷笑道:“那姑娘一心思趋权附势,想要傍上单大老爷,没得逞就去寻死,死了变成鬼还要祸害人家!”
“你所说的最是厉害的厉鬼在哪?”
老头道:“你放了我,我带你们去。”
林浮生冷笑道:“只怕你把我们往火坑里推?现在予我们指过路就好,是真是假我自去定夺,倘若你说的是假话,我立刻回来把你千刀万剐!”
老头一吓,随后抬起手同他们指路,林浮生又看向宋稳,宋稳脸色一沉,“我原就是在那地方见到莫礼的。”
老头笃定道:“那厉鬼本事了得,我不敢过去,也未曾见过她的模样,但她气息与莫礼不同,不当是莫礼。”
林浮生道:“莫礼家人身在何处?”
老头:“听闻他们一家在莫礼死后便搬走了,我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是死是活。”
林浮生心内思忖,“我看这里有个名叫墨纵的人,他又是什么背景。”
老头说:“他是现单府主的好友,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
问罢,林浮生松开手,老头急忙把头安好,暗里怨瞪林浮生一眼,正要逃走时,一阵雾拦了他的去路,老头讪笑回过头来,林浮生又问:“这些人都是你杀的?”
老头自觉后背汗涔涔,支支吾吾半日道:“他们,他们原是穷凶极恶之人,命丧在我的手中已是最好的了。”
林浮生回头冷笑道:“我怎么看方才那些人头不像这地方的,该不会是你在外面滥杀无辜罢。”
老头浑身一震,“绝不是!”
林浮生道:“管你现在说的什么,明儿我再来找你。”
老头心道趁着你们忙,今儿我就躲起来,再不济就离开这儿,你们寻不到我又能拿我如何。
心里念叨之际,他们已离去,而老头身旁雾里化来两人,皆貌若仙子,衣宿斑驳之迹,老头屏息,两眼含光,只朝她们那挪动脚,旋即那两位手里化来一把含血戾刀劈在他头上。
老头要叫,另一人持着锥子直逼他舌尖,老头再不敢动弹,自知惹不起她们便想法子要逃去,岂料刚有动静便让一锄头扎在地里,浑身雷光带闪,霎时就失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