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可妍一事过后,宋稳也深知这等事容不了一点马虎,由是在外奔波,一分也不懈怠,再不能多有时间回到宗门与林浮生腻歪,纵使日日思念之情,也只得寄于书信,或以林浮生寄云以音,宋稳却在信中央他写信,如此二人书信来往。
方开始,宋稳每隔一两月倒也的三五日回去,后面时□□紧,恐生民受害,心中放心不下,这面令牌传入林浮生手中又匆匆赶至另一地,林浮生便将这事悉数告知予老掌门,命他安心静养。
光阴如隙,转眼四年,在此期间,林浮生一面查周躬之事却无半点进展,时与付私问宜业县之事,至于宋稳回宗门日少,与家中偶有书信,过年时节只停两五六日便离去,至如今年节也少回,见了家人叙了些话再回宗门同老掌门与仙长叙话,最后寻到林浮生那面。
两人再见,宋稳虽洗了身子也换了衣裳,却掩不住风霜,盛光难在,两两相看,宋稳自方才匆忙至如今缓脚,竟不如从前自在,悄悄把揪着衣角捋平,只恐他瞧见自己有哪处不好,坏了感觉,走到他跟前,两人对看半晌,竟半晌没话讲,直至宋稳问了两句,林浮生答应。
回到屋中,林浮生原要要予他备茶的,宋稳笑道:“已是晚上,再喝茶就睡不得了。”
林浮生顿了顿,“我都忘了。”
这话了,又是寂静,林浮生在一旁低着头,垂着眸儿的瞧着一个地,宋稳原也攒了好些话,临头含着滋味噎在喉咙没声发,言语之情已在白纸上凭墨说尽,见面时也只那几句,又知他是个喜静的,未敢话重,只把眼留在他身上。
林浮生自觉屋内沉静郁闷,心中好不自在,几番要寻话,一余光施给他,见是个痴痴怔怔的人,心内意动,不由招惹繁思,真真琐碎,心里已然卷做团絮,不曾觉占断烛泥软,披光影消残,林浮生回神过来,外面虫鸣密语实在躁人,因先是耐不住道:“该休息了。”
宋稳应声,便朝烛火望去,旋即起身,“怪我没记时间,你去休息吧。”
林浮生问:“你到哪里去?”
宋稳说:“下面还有些芝麻蒜皮的小事,只怕他们纠扯不清,我去瞧瞧。”
林浮生道:“真是个忙人。”
宋稳:“除了这个,我倒还有一件棘手的,那倡州道百和府,有个人姓单名可及,家业巨大,其父任官,其母家从商,不料他父母因为厉鬼所害双双身亡,而他一承父官就遭厉鬼缠身,夜里总被控身去残害百姓,其间或有旁的散修仙者去,最后都没踪迹,想必是落入厉鬼手中,我几番要捉拿,每每险错杀单可及,如今只能使符暂且镇压,真真是苦恼的不行。”
林浮生略略思索,“你可察那厉鬼是因何附身于他的?”
宋稳颔首,“那厉鬼名叫莫礼,据我所查,她因家中姊妹病重无钱治病,便跑去单可及父亲面前求助,治好后便在他家中做下人以还债务,听闻她对单可及父亲有意,他父亲怒极将她逐出,之后她日子艰难,觉是单家所致,由是起了杀人心思,却不想被他们提前发觉,因无路可退,只能跳到井里化成厉鬼,而单可及被其缠身。”
林浮生问:“莫礼死了几年?”
宋稳想了想,“有七八年了吧。”
林浮生心内一动,“明儿再除不去,你便来叫我。”
宋稳点头,“那我走了。”
“去吧。”
林浮生等了大半月,却教宋稳急急回来,问以何事匆忙,宋稳支支吾吾,林浮生好声询问,他这才道:“你知我在外奔跑,一路触人触事俱多,难免牵扯上旁人的情,之前也胡混过去,可前儿我才救了个姑娘,偏她认作我是良人,我说家里有人,她不听,求是做小,我又不知怎么个好。”
闻言,林浮生笑道:“原是我碍着你了,早知你在外多有人恋慕,早不该耽误你终身大事,是不是?”
宋稳听后,腮上含怒带赤的,“我与你商量正经事,你偏是拿这这个打趣我,在你心里我的事就是供你乐的。”
说着,他便站起来,林浮生看他气的很,也怪自己说的不对,心道自己怎么愈发爱胡说了,面上安抚他说道:“我想是天底下人有千千万,意多缘乱,你那时并未见过外面光景,沧海易变,何况人间姻缘更难测度,和谐了,平也无味,渐而冷淡,周折了,苦中觅活,渐是相厌,我们之间要如何免去这些?”
言罢,二人眼对着眼,宋稳沉了脸,林浮生心内也急,原不是要说这话,可见惯人间风月,当下自己也在其中,虽是面冷,心思却腻,溺有一时,醒也一时,总是猜度宋稳多是依赖,不关情在,毕竟世间男子只饱己欲,凡会眼缘,两人拍合极为容易,欲饱味过,再不觉情有何能?倘若反被人缠住,竟也憎恶起情来,那孤注于情的人只能自食苦头。
林浮生又想了想,这事倒真不必自己怕,心想我又不是多情的人,何苦再说这些难为他的话,还不开口,宋稳颤的两手没地放,脸上涨的通红,口内急道:“你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外头什么事,那是他们惹得债,但凡我有什么事都与你说,唯恐你错意,别人是因情没了才无味,我这么多年了,我何曾对你无味,我倒怕你还无味!”
林浮生不由笑出来,“你和他们不一样?”
“自然,等我对你无味,就是天诛地灭,魂飞魄散之时。”
林浮生并无话说。
宋稳心也稳住,问道:“从前都好好的,我这一出去才多长时间,你怎么就对我疏远许多?”
林浮生叹道:“只是真没料到有你痴情种,这等人我只在话本了看过,就是不知你是真是假?”
宋稳笑了笑,“我也不说真假,只在日后才能辨别,先不说这个,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好?”
林浮生把手挥挥,登时云雾里徐徐走来个仙子盈盈一笑,林浮生又说:“你教她随你去罢。”
宋稳拽着他道:“与其来个假的,我更想要真的。”
林浮生道:“谁依你就为这点事把我喊出去?”
宋稳思忖半晌,“那你陪我把倡州的事处理罢,反正我暂无头绪,动不的手。”
林浮生答应下来,便留那女子留在此处将信件整理去。
随他见那姑娘时,那姑娘正在来宗门半路上,当下见了宋稳便满心欢喜,林浮生独去予她交谈,又命宋稳当面拒了她,虽不能一时解决,但也松动几分,旋即二人要去倡州府时,她也欲随去,宋稳再三劝说,白灯娴却滴着泪说:“我爹娘方走,身上有点钱,本在世上就难存,上回幸而有公子相助才得保全性命钱财,如今不能同你们去,日后定难保身。”
宋稳还欲寻法,只听林浮生道:“白姑娘要去便去罢,只路上万不能与我们走散。”
白灯娴连连点头,静静的跟在他们身后。
至倡州府已是深夜,路上所见街市繁华,高楼无数,众人身皆华丽,林浮生先去要了三间客房,问过白灯娴有何需要,待她摇头便叫她好生休息,林浮生也回屋,宋稳心里拧了又拧,跟到林浮生门前,林浮生说:“这两日你安心歇着,有什么事回宗门再讲。”
宋稳悄悄道:“我也没什么可讲的,房间那么大,就想和你挤一挤。”
林浮生瞧着他,“这事了结,你就回宗门休息,怎么依着都行,现在哪里容得你胡来?”
宋稳看他心不软,口也不软,只能埋头回去。
休息一夜后,宋稳带他去百和府见到单可及,既入府内,林浮生顿觉异常,后见单可及身高八尺,穿着蓝缎箭如意纹箭袖袍,且袖几朵兰花,容貌倒也清秀,只这两日心神不宁,眼皮下多附暗沉色,宋稳正要说来林浮生身份,不及开口,林浮生先道:“鄙人姓林字泛,原在外散游,前儿遇着宋友,听闻您这为鬼邪所侵扰,想是可帮上一二。”
单可及点头笑道:“多谢林公子,”他又瞧着白灯娴,“这位?”
白灯娴方与他相看,心头异动,浑身不自在,不禁想往后退半步,又恐在人跟前闹笑话,也笑了笑说:“我姓白,名灯娴。”
单可及抬手请道:“三位仙人里面请。”
到屋内,命人沏了滚滚的茶来,林浮生喝罢就道:“如今那厉鬼可还附在您身上?”
单可及摇头,“我也不清楚,因宋公子给了符我随时带着,暂且镇住她,近来都未曾出现过。”
林浮生又问:“那姑娘因何寻死,如今尸身在何处?”
单可及面上一顿,思忖半晌道:“当日她因一些私事,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她没理清那些事,一时赌气就跳到我家井里死了,我父亲可怜她,于是命人将她捞起来埋葬在附近的树林里了。”
林浮生:“我能否去看一眼?”
宋稳说:“我去瞧过,可这面去了,那面厉鬼立即附到他身上去杀人。”
林浮生心下自思,又问:“她常杀怎样的人?”
单可及道:“就同白姑娘一般年轻且样貌姣好的女子。”
白灯娴听后忍不住发怵,手心打颤。
林浮生又问有关莫礼家人一事,皆与宋稳说的一般,林浮生原要亲自登门询问,不想莫礼家人早已搬走,如今不知去向,且宋稳也不曾查出,林浮生想了想,有心把府内查一回,单可及斟酌半刻乃说:“这有些地方易触及那厉鬼,我且命人予您带路去。”
林浮生随侍女去了,一圈下来除花园之外并无异处,还有祠堂未入,林浮生见她不将自己带入祠堂,暗暗记下这地方,随后在各处以物布界,共十余物品,或是铜鼎、字画、牌匾、茶果、灯笼、书籍及伞等,回头对单可及将各处布界之物一一说清,教他严记让人打扫时万不能动布界之物,单可及点头答应。
随后林浮生带他们到一家饭馆坐下,路中,宋稳心内怪道林仙儿缘何在物上布界?府内人众多,只要有个打瞌睡的没听着,打碎了界物,不就功亏一篑了,倒不如直接设下灵界的轻松,因宋稳念叨此事,林浮生无话,白灯娴见他们都有心事,亦怕扰他们,故这一路都无话,半天宋稳回过神来,且对白灯娴道:“白姑娘,我还是先送你回去罢。”
白灯娴辗百回,瞧着宋稳,怎么也舍不下,因说:“他既是要杀我这般女子,倒不如以我为饵,把她给骗出来。”
宋稳道:“这如何可以!我们岂能拿你的性命来赌?”
这二人正把话推来推去,姑娘是铁了心随他们去,凭宋稳有百张嘴也说不退,不由急得额头冒汗,回头见林浮生静静的瞧着底下来往行人,正是一片欢声笑语,这四周的人察到林浮生目光,皆是瞟看过一眼,听得宋稳唤他一声,那众人又自找事做,林浮生回过头,宋稳说:“你倒是帮我劝一番白姑娘,反倒瞧着下面做什么?”
林浮生问道:“你可知莫姑娘坟在何处?”
宋稳:“知道。”
“你予我指个路,我去看看。”
“那我呢?”
林浮生说:“你留在这。”
“白姑娘呢?”
“这会儿她走也不安全,你同她回到百和府,若是单府主提及我行踪,你如实告知就是。”
宋稳心觉他这话里怪异,却细想不来,只道:“怎个凶险的地儿让个小姑娘陪我们犯险?”
白灯娴道:“我不怕。”
宋稳欲言又止,见林浮生并不表态,只能认了。
入夜,宋稳设以灵风予他引路,林浮生跟随灵风行到树林之内,深夜幽寂,所触漆黑,脚下杂草丛生,而泥土湿黏,耳边伴着虫鸣密响,一叠草凭白教物拂压住身,且冲向林浮生,林浮生回头望去,并无旁物,徒留一阵阴风袭背,静看片刻,侧脸忽蠕蠕做痒,旋即回头,仍无别物。
林浮生察背后有人跟踪,不便打草惊蛇,立即收去灵风,徐徐行之,忽而脚下踩到一个锄头,顿时如隔外别世,那偷摸跟着的人也不在了,林浮生低头看脚下锄头上含着湿土,且要拾起锄头,一旁草丛声动,见到个含腰驼背的老人冲他一笑,“小公子,那是我的锄头。”
说着,他跑过来拿走,又问道:“小公子好面生,应当不是我们的人罢,怎么晚上一个人出来?是失路了?”
林浮生道:“我来这寻个人的坟墓。”
他问:“你瞧瞧这一处哪里有什么坟?不会寻错路了吧?”
林浮生:“没寻错。”
说罢,林浮生有意躲他,直朝另一地走去,那老人把锄头扛在肩膀上,一手扯着头巾擦汗,又说:“我刚干完活,大晚上的你一个也不安全,你要寻谁的坟,告诉我一声,兴许我知道。”
林浮生:“莫礼姑娘您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