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在自己的思绪里，手里忽然感到冰凉。抬头一看，龙介站到你面前，而你手里有一瓶带着水汽的矿泉水。

“今天柴山先生的拍摄工作非常好，辛苦您。还有入江小姐，感谢你的全程协助。”摄影助理拿着饮料过来笑眯眯地打招呼。

这当然是客气话，实际上你只是在发呆或者欣赏龙介的拍摄而已，什么协助都没有。沟通和化妆等事情，在出发前就被小川明纪搞定了，你们只需要出席。

摄影师还在一边取相机的内存卡读取上传，和其他人电话沟通照片的效果。

身为他的助理就来和你们热络聊天，不要冷场。很多小模特在没出名前都会被无视冷遇，但那种肉眼就能看得出来必红的除外。龙介的脸，刚好符合条件。

你视力还不错，瞥见电脑上那些读取的照片，每一张都有雾气。

“故意的。”

“嗯？”龙介接过饮料不喝，丢给你。

“你是故意的。”和富江那种摆脱不掉的鬼影不同，雾气是被龙介控制的，照片里那些的雾怎么看都是有意为之。

龙介喉间泄出来两声笑，你不懂他什么意思。

这样刁难一下摄影师很好玩吗？但从效果来说，照片是合格的，瞧摄影师的沟通状态，似乎在商量后期精修细节，不会重拍。

好像什么影响都没有，可你不相信怪谈会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他和富江，对自己能造成的影响力都再清楚不过，做出举动就往往带着目的。直到你们离开拍摄现场，你也没想出来龙介想干什么。

以现有思维去猜测怪物，对你还是勉强了些。

和龙介并肩行走的时候，雾气再次将你们包裹。你伸手，一团雾气滚到你手掌心，冰凉的，居然有重量。

你掂了掂手里的雾，转过头问它的主人，“这雾气到底是什么？”

龙介没有告诉你，他唇边的笑变了味道，像漆黑夜空被一缕惨白月光撕裂的伤口。白雾把他包裹起来，你一眨眼，就看不见他。

太没有风度了，不回答真话就算了，假话也不说？

你忍不住捏两下手里的雾，以为会捏到空气的你却捏到实体，像面团一样。一声惨叫从你手掌心发出，你吓得松手，那团雾气很快溜走。

手上的触感还有残留，你看着手掌心。

以前你怀疑过这些雾气是龙介的眼睛，但今天你对这个猜测产生怀疑。就算是怪谈，长着会发出惨叫的眼睛，你也接受不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但能回答你的龙介已经跑掉，你只能和这片雾一样茫然。

一个人逛街的危险系数不高，你除外。

从十字路口转过去，你就遇见了老熟人。

富江。

基于你逃他追，他杀你，你逃，你打他，他杀你，然后自己死亡的复杂关系，你现在看见他就想叹气。

他正进入一个会所，你没有出声打断他。看他消失在店里，你正打算继续走路，旁边一道声音，“你也看呆了吧？”

你侧过头，是一个女生。雾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把你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中。跟着龙介的这段时间，除了必要的时间以外，你和龙介在街上行走是不会被看见的。

所以你难免行动更大胆一点。

一想到被人看见你在大街上盯着富江发呆，你难得有一丝不自在。

“不用不好意思，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也惊呆了呢。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她一副过来人的表情，了然对你笑。

你却心生警惕。

抛开你不提，惠子面对富江理智是因为她被彻底吓到，她害怕富江死而复生，富江还差点毁了她家。

伊集院茂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疯狂，他势要把富江做成艺术品，并觉得持否定意见的富江不懂他的艺术。

小川明纪似乎是太过沉迷于她的事业，对富江的爱意被进化成对招财树的宠溺，而且宠溺到哪怕误会你和龙介是恋人，依然会满足富江的要求，让你单独进富江房间并暗示你可以发生什么。

龙介自己就是怪谈，自然免疫。

剩下接触富江的人，可没对同类有这么温和的时候啊？

“确实好看。”你客气回复她，然后就想结束对话离开。大街上的一面之缘，一问一答即可截止。

“你想认识他吗？我有办法哦。”女生压低声音，左顾右盼。

“嗯？”你的确起了好奇心，不是认识富江，而是她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认识富江其实不难，所有人想接近富江，在他看来都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很好接近，接受被讨好，但永不满意。

“跟我来。”女生见你有兴趣，上来挽住你胳膊。

“我可以去吗？”你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雾，或者龙介。虽然龙介和雾气都不见踪影，但被窥视的感觉像寒冬的湿毛衣，包裹住你。

手腕的触感是一圈冰凉，视野里却什么也看不见。你被女生拽走，雾气没有出现，龙介应该是同意。

你和女生一起来到店里，直接乘坐电梯去最高楼层。这是你第二个感觉不对的地方，托惠子、伊集院茂和富江这几个有钱人的福，你对有钱奢侈品很有眼力见。

这个热情到过分的女生，从穿着打扮完全看不出来有这种消费实力，但说不定是你以貌取人。

包厢打开，你就对上坐在最中间的富江那张脸。

他抬起眼看你一次，就低下头去，漠不关心。

哦，这个不认识你。

你松口气。

这层楼似乎被包下，有四五桌人，富江那张桌子只有富江和一个男生坐，其他桌子坐得很满。

女生没有选择把你拉去和富江一起坐，而是另外坐了一桌。陆陆续续又有人上楼，他们忽略富江那一桌，都坐到别的地方。

女生叫白岛柚，在她长篇大论的介绍下，你终于明白她如此热情的原因。

富江。

富江身边从来不缺讨好谄媚者，像白岛柚这种喜欢富江却没什么钱的人，逐渐走到一起，大家凑钱给予富江优越的生活。

但富江的奢侈，连他们结伴凑钱都开始吃力。

他们开始盯上一些有钱人，吸引他们加入这个组织，给富江贡献最多的人可以和富江坐在一起。

这是他们吸引大家花钱的方式。

你的衣服，之前比较一般，但富江接触你过后有帮你参考过，衣服的品味和价格就不必多说。你看见富江发呆的时候，白岛柚也注意到你这个身穿名牌的“大小姐”。

白岛柚想吸引你入伙，当组织的一份子，给富江花钱。

不管遇见多少次，你都会对富江追求者的想法感到错愕。这般费尽心思把大家阻止起来，吸纳新人，就为了给富江更好的花钱，奖励只是和富江坐一起。

可仔细一想，她们只是凑一起花钱，并没有想对富江分解，也没有想伤害其他接近富江的人，堪称追求者里的好人。

但你不会加入他们，毕竟你没钱且身不由己。你整条右臂冰凉到和你不再是同一副身体，带着明显水汽的冷意在衣服下浸它，不知道龙介在玩什么把戏。

你扫一眼在场的人，富江拿一小勺拨弄着面前的鱼子酱，兴趣缺缺。而其他人的视线像藕丝一样黏在他身上，轻飘飘的，富江只要一皱眉，就会颤巍巍断掉。

金属和玻璃发生碰撞，那柄小勺被富江丢在玻璃桌面，旁边男生脸色变了，小心翼翼地喊他名字，语气有些疑惑。

“吃不下去，就没有比鱼子酱更好的东西了吗？”富江转过头来看坐在旁边的男生，“找不到让我称心的食物，怎么有脸坐在这里？”

他毫不客气，站起来就想走。男生的脸色已经有点难堪，叫住富江，“是你昨天说想吃鱼子酱的，我特意买的阿尔玛斯，你现在又说不喜欢？！”

“难吃死了，这种东西你也敢端到我面前，没长舌头吗？我说我想吃鱼子酱，你居然找不到合我胃口的，真是白痴。”富江极为不满他的申辩，更尖锐地羞辱回去。

“你……”寻来鱼子酱的男生嘴唇都颤抖起来。

“我好像没见过你……”富江转过头，和正在看戏的你对视。他视线打量你一番，“你的衣服很有品味嘛，刚好我想买东西，陪我去逛街。”

你的衣服有没有品味，你自己分辨不出来。你只是盲目遵守富江给你的穿搭指南，显然他自己很吃这一套。

白岛柚羡慕地看着你，“刚来就有这种好运。”

你还没说什么，就感觉手臂上的凉意像蛇一样往上爬，往你坠着蝴蝶耳环的耳洞里钻，冷意化作凌冽的疼。

你摸了摸耳垂，富江比你高一些，垂眼盯你的耳环，“它不好看。”

一点也不合适这套衣服，更深的厌恶根植在他骨子里。他觉得这对耳环比刚才的鱼子酱还要糟糕，他想把它们丢进垃圾桶。

他不讨厌蝴蝶的，无端讨厌一副耳坠的原因——果然还是太丑了吧？

“丢掉吧？”富江少有这样征询别人意见的时刻。

你耳垂的凉气缠绕住手指，勒得指根疼。

“我还挺喜欢它们的。”这是你第一对耳环，你还没有到厌弃的时候。

富江没达成目的很不高兴，但刚见面的他还是会稍微掩饰一下恶劣本性，于是没有再提。

“陪我逛街，我喜欢的东西，你都会送给我对吧？”富江盯着你。

你合计他专属卡里的钱，只是几件衣服的话绰绰有余，于是点点头，“好，你喜欢的都买下来。”

现在，他高兴了。

真好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