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曳住不惯大平层。
风景好是好,可实在太安静了。
安静得让他睡不着觉。
况且方哲明家的装修色调太暗,家具又都是极简风,看得人心情沉闷。
哪里有老房子,阳光打在旧木地板上的温馨惬意。
这天清早,他被方哲明轻微的关门声给吵醒,在床上赖了十几分钟才起来。
实在是无聊没事做。
再过一个小时,阿姨会上来打扫卫生,为避免尴尬,他只能躲出去逛逛。
上海物价太高,下楼吃个饭动辄几十块,所以他习惯步行两条街,找兰州拉面或是沙县来吃。
方哲明不忙的时候就回来找他,带他出去吃,带他出去逛。
最喜欢的就是即停即走的双层红色观光巴士,两个人挤在二层没有车盖的座位里,边吹冷风边欣赏城市风景,坐腻了下来走走,融进游客堆逛到脚底板抽筋,再随便找家路边小店休息吃饭。
方哲明忙的时候,他自己会下楼去坐地铁,坐7站出来便是闪星所在大厦,等方忙完了再一起回家。
不过今天他不能去闪星,段二约了他去迪士尼玩。
去方哲明的衣帽间挑了顶蓝色的棒球帽带,又拿上自己的黑白格纹运动挎包,段二即将抵达的消息正巧发了过来。
于是他下楼立在路口,目光在面前的车流中灵活地跳着看。
然而他没等来段二的小钢炮,却是上了别的车。
那边方哲明的车正堵在南浦大桥上——他和袁效在跑投资人的事,冷不丁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
段王爷:老黄,小姚被人绑架了!
!!!
他第一时间给姚曳打去电话。
挂断。
又打。
还是挂断。
第三次直接关机。
冷汗涔涔的瞬间,段二的电话打进来,他赶紧接通。
方哲明:怎么回事?
段二:我去你家接他,隔老远看见他上了一辆商务车,给我发消息说临时有事,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我就开车跟了几条街,可是没跟上,现在也不知道人去哪儿了,你说怎么办呀?
方哲明:现在你在哪里……
姚曳的手机被人强行关了扔回给他,身边是个约莫三十左右,一身正装不苟言笑的男人,但男人的声音很好听,温声说话的态度也很谦卑:“不好意思,董事长不希望被人打扰。”
思索再三,姚曳没开机,而是扭头沉默地望着窗外。
倒不算太震惊,否则他也不会自愿上车。
不一会,车子驶下高架,约莫行了5分钟,又并入不起眼的水泥小道。
小道两旁种满高大的梧桐树,铁栅栏网起的茂密植被足有一人来高,因此坐在车里完全看不清路外头有些什么。
但从人烟罕至又清扫干净的街道可以判断,应该是什么高档小区、会所之类的地方吧。
果然,笔直的小道尽头,矗立着一架与路面齐宽的欧式铁艺大门,紧接着司机出示证明,大门缓缓打开,门后是豁然开朗的园林景观布置。
光是造型精致的小喷泉就有好几处,更别提修剪成各种形状的花圃与草坪,被延伸出去的十几条蜿蜒小路井然有序地从中分割。
再远一些,尽是错落的小洋楼。
设计简单,一色的白墙搭配落地玻璃,不时有人从楼里簇拥着走出来,穿着薄款羊绒衫或是长风衣,然后矮身搭上只在港剧里见过的高尔夫球车,一溜烟消失在岔路尽头。
原来是处幽静的高尔夫会所。
载着姚曳的商务车开得慢,不久停在其中一座小洋楼面前,“姚先生,可以下车了。”正装男淡淡道。
姚曳有些紧张。
他穿得太随意,甚至没想到在半路买个礼物带过来。
进门前,他抬头扫了眼二层的落地窗户,逆着光似乎有个挺拔的身影也在垂头睥睨着他,不由紧了紧胸前的挎包包带,然后脱下帽子理了理头发,这才硬着头皮走进去。
上楼梯之前,他把夹克外套的拉链拉到底。
然后就见先他一步到达二层的西装男对着走廊那边微微欠了欠身:“董事长,人带来了。”
姚曳紧张地咽口水,在西装男的示意下独自朝着落地玻璃的方向走。
越近越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茶香,夹杂昂贵家具散发出来的木香,只见大玻璃前有人正悠闲坐了,边饮茶边拿目光打量他。
看得很敷衍,倒也说不上是不尊重,大概是好奇,还有几分拿捏接下来剧情走向的气定神闲。
还是第一次见方初,姚曳发现方哲明不仅和他爸长得像,连气质都是一挂的,他知道方初这样的大老板是不怎么顾家的,父子俩在分开生活这么多年的情况下还能这么像,那可真是血缘的功劳。
方初的目光最后落在姚曳隆起的肚子上。
他便觉得肚子发痒,低头一看,忽然察觉出不对劲来。
很神奇,这一刻许多无语的想法匆匆闪过脑海……
——“叔叔,我有了他的孩子,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请您不要拆散我们……”(倒在地上哭唧唧)——这是狗血家庭伦理剧的台词。
——“哼!家族联姻?我怀了他的孩子,谁还愿意和你家联姻?”(浓妆艳抹,一脸恶毒的笑)——这是复仇港剧的台词。
——(方哲明冲进来,和姚曳狂吻到一起)“去他妈的家族继承人!”(比中指)——这是19禁美剧的台词。
——“咩啊哈他卵~我和你拼了!”(各种撕扯头发和衣服)——这是发疯泰剧的台词。
……
然而姚曳什么台词都没敢说,只手忙脚乱地迅速将夹克的拉链拉开,由于拉得太猛,拉链头卡住胸口的挎包带,弄了好半天才弄下来。
方初眼神里的气定神闲完全被好奇所取代。
“就是你,把我两个儿子耍得团团转?”方初沉声问。
姚曳攥紧了挎包带子,他其实思考了半天该如何措辞,然而临了只蹦出来一个字:“是。”
“所以,现在已经得到了你想要的?”方初又问。
姚曳:“还没,就快了。”
“还差多少?”方初冷笑了下,然后看了一眼守在门外的助理,时刻准备好唤人进来。
“不是!”姚曳意识到两个人理解上的不同频,顿时萌生出重新拉上拉链的冲动,“我自己有……”
方初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在他看来,对方想要的无非是钱和好的生活,然而站在他面前所谓的“兔子”,半点不像是个奔着钱来的,难道早猜到了要走这一遭,所以故意装呆?
“你应该知道,我有很多办法能让你从小明身边消失,”分明是威胁的意思,可方初说得很平常很镇定,末了随口添上一句,“永远消失。”
他当然可以,他绝对可以,只是不屑。
“嗯,我知道,”姚曳点点头,此刻面对威胁他紧张的情绪反而舒缓下来,大概是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于是顿了片刻后,他索性抬头凝视方初那双不容抗拒的眼睛,“我还知道很多事,很多您不清楚的事。”
“哦?说说看,连我也不清楚的事。”
“……我知道方哲明爱吃辣,知道他做饭很好吃,有洁癖,明明有恐高症,但是特别喜欢坐过山车,也不怕鬼不怕怪物,看恐怖片都能睡着。”
“……”方初嗤笑一声,他是个时间观念很重的人,现在只觉得为姓姚的挪出这么长时间完全没必要,简直是严重的浪费。
然而那边完全不怵,兀自继续道:“以前在学校,方固秉老是故意激他,还买通身边的同学散布他的谣言,他每次都忍下来,后来阿姨去世,方固秉又当着他的面说阿姨的坏话,他那次没忍住,把方固秉狠狠揍了一顿,被老师罚早操念检讨,他不肯写也不肯念,好几天没来上学。”
听到这里,方初下意识抬手摸脸,他知道这件事,但他没时间亲自去处理,后来派了助理与学校沟通,学校才没给方哲明记大过,为此,许丽君同他闹得很不愉快。
“嗯,难为你记了这么久。”方初当然不会被这些话给骗过去,于是他特意点出来提醒姚曳——你说的事,很多人也都知道。
交谈仍未结束,就在姚曳倾诉的欲望即将熄灭之际,他听见楼下似乎起了阵骚动。
紧接着,是方哲明怒气冲冲的质问:“人在哪儿?”
伴随方哲明上楼的脚步声,姚曳只感觉心脏重得可怕,他忽然有种执念,有种他曾设想过无数遍的答案,非要在此时此地说出来的执念。
方初偏头往楼梯那儿看,方哲明上前即将同他爸发生争吵。
多么好的时机啊!
“叔叔,您的儿子生病了,您知道他为什么会生病吗?”
父子俩的目光全都定在了姚曳身上,直至屏住了呼吸。
姚曳很满意尘埃落地的宁静,甚至于窗外的枯叶被风掀落在地,也能引起巨大的涟漪。
“因为阿姨的死他很自责,他想像您那样逃避但又没有办法,他觉得他和您一样该对这件事负责,所以只能不断折磨自己。”
怎么会不知道呢?
手心里和自己同样位置的伤疤,不愿意哭泣的理由,以及同父亲陌生的疏离感……
假如世界上有门学科名叫《方哲明》,那姚曳必定享有无师自通的天赋,因为打从第一眼起,他的实操成绩就是满分!
方初的表情终于变得复杂难懂,像是错愕又像是埋怨,更多的还是无法理解。
方哲明终于几步上前牵住姚曳的手,紧张得从上检查到下,嘴唇和脸因为担忧而略微发白。
“他们没对你怎么样吧?”检查完,方仍是不放心地问。
看见姚曳笑着摇头,他勉强放下心来。
“小明,我说了你公司的事我可以帮着解决,但这个人不能留。”很快,方初从那股难以言喻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语气重新变得冷肃。
“草!我他妈也说了!”方哲明仿佛点燃的炮仗,立刻驳斥道,“我不要!请你以后!不要再掺合我的事!”
话毕,推着姚曳就往楼下走。
“叔叔,您保重,我以后一定买礼物再来看您!”姚曳抓紧时间回头喊,随后不甘心地瞥了眼方哲明抿紧的嘴唇。
总觉得缺了什么……
方哲明是开段二的车来的,由于赶得太急,车钥匙没拔,车门仍旧大开着,也没看见段的身影。
直到车子驶出会所,再并入高架,方始终一言不发。
姚曳不敢说话,拿眼偷偷瞅方。
他发现方哲明的情绪似乎不大好,并且沿途路怒附身,恨不能拿段二的小钢炮开飞机。
就这么到了家,他下车前方哲明终于开口。
“在家等我!不要睡!”
吐字很用力,按在方向盘上的手指被捏得泛出青白,于是姚曳只能乖乖点头,他觉得方哲明好像要就地吃了他一般。
答应完,他扭头去开车门,猝不及防间,方忽然用手掰过他的脸,上半身向他压过来。
“嗯……”方的舌头就这样无预兆地刺进来,粗暴地舔吻他放松的嘴唇,亲得人上气不接下气,甚至能听见牙齿磕在一起的清脆碰响。
几分钟后,钳住他下巴的手好不容易挪开,换成发茬处的揉捻,方哲明逐渐将粗暴释放完毕,终于半满足地从红肿的嘴唇上挪开。
“等我回来……”方又重复一遍,这次的语气是留恋且温柔的。
“好……”
这一等就到夜里十点多,姚曳没催,他知道方哲明在辛苦跑投资,前两天回来的时候还喝多了。
开门的时候,他又闻到一股熟悉的酒味。
可是方哲明今晚没喝多,看样子只有三分醉意。
“你坐着,我给你倒杯热水。”说着,姚曳扭头要去倒水。
方忽然拉住他,把人往浴室里带。
“哗啦啦——”
“哗啦啦——”
方哲明把所有能出水的龙头一一打开,随后丝毫不受影响地站回姚曳对面。
他的眼睛红通通的,领带被粗暴地扯下来,衬衫解到第三粒扣子。
“我要奖励!现在就要!”他像是努力克制,又仿佛压抑许久。
宛如即将喷发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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