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章终于开口，解释误闯红灯的理由，“我刚在想事情。”
他扯起嘴角，自嘲：“我还以为是我这个不合格的前任出现在你面前，影响了你的心情，看来是我高估我的影响力了。”
林念章从他带刺的话语中感受到他的怨气，眼前的他像一只刺猬，恨不得竖起全身的刺扎向她。
对于四年前的不告而别给他造成的伤害，她心虚，他若是想出口气骂她几句，她能容忍。
她没有接话，身旁人的脸像风雨欲来时的天色，瞬间黑下来。
林念章的余光瞄到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察觉到他的情绪不佳，她试探着开口：“你在前面的路口停车吧，离我家不远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
他冷哼一声：“和我呆一起让你浑身难受是吧？”
林念章简直无语，他像是吞了刀片似的，不刺她几句不舒服。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你要是讨厌见到我，大可以对我视而不见，没必要说话夹枪带棒。”
他丝毫不退让，“我怎么没有好好说话？从婚礼结束到现在，我和你说过的话都没有超过十句。”
林念章偏过头，脸朝窗外，“我不想和你吵，你停车吧。”
他没再说话，眼神冷漠直直盯着前面。
车停在路边，林念章连忙解开安全带，匆忙说了句：“谢谢。”
打开车门，干脆利落下车。
才甩上车门，车辆汇入车流，留给她一个仓促的背影。
林念章站在路边望着车辆消失在视线里，她转身回家，脑海里浮过刚才的创业想法，虽然章女士很多话她不赞同，但章女士说的那句“那么努力加班有什么用？能赚几个钱？”
犀利又真实。
她也无奈，明明已经那么努力上班，忍受着老板的挑剔和甲方的质疑，频繁加班到深夜，却只能保证车厘子自由，距离财务自由还差十万八千里。
以她的身体素质，这么拼下去，不用等到35岁中年危机降临，就会提前被淘汰。
比起一身的结节，黑眼圈都已经不算什么。
先前接过私单，四年下来，积攒了好些客户。
创意层面的东西，她完全可以自己上，执行层面才需要找同事帮忙。
虽然创业也辛苦，但是为自己的事业添砖加瓦和给别人的事业做燃料，二者的区别她很清楚。
回到家，林智远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林念章悄悄坐到他身边，“爸，我想跟你商量个事。”
林智远端起茶杯小抿一口，“说。”
林念章回头望了一眼主卧，房门是关着的，她轻声说：“我想创业。”
林智远挑了挑眉，询问她：“你什么想法？”
“我想开个工作室，可以承接商业品牌和小型活动的策划，执行，工作内容和之前差不多，从给老板打工变成给自己打工。”
“你有启动资金？”
“我手上大概有28万，恐怕撑不了多久，所以想问你借点钱，你放心，我年底会结算给你，如果利润可以，我可以给你5%的利息。”
林智远瞬间坐直身体，“借多少？”
林念章伸出两根手指。
“两万？”
她摇头，“是二十二万。”
“这可不是小数目，我得考虑考虑。”
林念章眼睛滴溜一转，凑到他耳边，“我们可以签合同，你不用担心我会赖账。”
见林智远不为所动，她一急，“那加到6%的利息？”
林智远眼神有所触动，她继续画饼，“爸，我知道你和妈妈以后有退休金，养老没有金钱负担，我工作这几年最大的感触就是人还是要在年轻的时候多试试，不然等到年纪大了，有钱却没有精力了。我不会白拿你的钱，到时候要是没做成功，我会继续打工慢慢还你。怎么算都稳赚不赔，你觉得呢？”
林智远点头，“看你这么坚定，那我就勉为其难答应你吧。”
林念章双手紧握，语气难掩激动，“谢谢爸！”
凌晨一点，林念章从梦里醒来，一阵恍惚，她起身去厨房接水喝，端着水杯静静坐在沙发上，月光撒在地板上，她低头望着地面发呆。
就连章女士穿着睡衣走到她附近，都没有察觉，“大半夜不睡觉，你在这做什么？吓我一跳！”
章女士捂着心口，“啪”一下打开客厅里的灯，忽然起来的光线晃眼，林念章连忙举起手遮挡。
抬头发现章女士面色潮红，林念章询问：“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面色这么差？”
她摆手：“没什么，倒是你大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还不快回房睡觉！明天要去你奶奶家吃饭。”
林念章心不在焉，“知道了，我等下就回房，你别管我了。”
隔日，林念章提着从超市买来的食材敲开奶奶家的门，章女士面色不佳，却还是一头钻进厨房。
林念章走进厨房打开袋子掏出买来的青菜，弯腰拿起洗菜盆，顺手清洗青菜。
“妈，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可以出去吃，等下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
章女士锤了一下腰，拒绝林念章的提议，“算了吧，等下你奶奶又念叨，你帮我把才洗了就出去吧，等下你姑姑会来。”
走出厨房时，章女士正在切肉，鲜红的肉摆在深棕砧板上，她手起刀落，大滴的汗从她的额头冒出。
林念章走到客厅，从茶几上抽出纸巾返回厨房，伸手替章女士擦汗时，客厅里响起奶奶的声音。
“念念，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林念章心生抵触，不自觉翻了个白眼，肯定又是教训她还未结婚。
果不其然，林念章才坐到沙发上，奶奶和一个她记不得姓名的远房亲戚齐刷刷望过来，“你今年27了啊。”
“嗯。”林念章面无表情点头。
视线落在坐在一旁玩手机的爸爸林智远身上，厨房里抽油烟机呼呼作响，锅铲和铁锅碰撞发出的声音提醒她妈妈一个人在厨房忙碌。
“怎么还不结婚？马上就要30了，到时候就不值钱了。”远房亲戚说。
林念章无语扭过头，并不想搭理对方，偏偏那人更起劲，端着一副长辈都是为你好的架势开始说教：“我邻居女儿31岁相亲7回，都被男的嫌弃年纪大，不是我说你，女人年纪大了确实不好找。”
“就是，女人不结婚有什么用？我看都是读书都多了，脑子都读傻了。相亲也不去，太自私了。”
两个人跟唱双簧似的，林念章眉头皱越越紧，爷爷和爸爸坐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叔叔婶婶站在阳台上不知道在聊什么，堂弟深深坐在一旁玩手机，奶奶还要借她当作反面教材教育他，“深深啊，你以后别学你姐，拖到30还不结婚，不像话。”
未料到一向乖巧的林深反驳，“奶奶，你不懂，现在的时代不一样了，30岁不结婚的人比比皆是，你要尊重姐姐的选择。”
林念章惊讶看过去，奶奶气得说话声音都拔高几度：“我看你们一个比一个自私，不结婚多丢人，你们不要脸面，我还要脸面！我跟你说，林念章，你必须去相亲，最好过年就结婚！”
林念章忍无可忍，噌的一下站起身，“不可能，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我敬重你是长辈，所以一直忍让，你实在太过分了！一会要干涉我的人生，一会干涉我爸妈的婚姻，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你一直欺负我妈，你做的坏事我都记得！”
奶奶瞪大双眼，气得嘴皮上下哆嗦，抬手捂住心口，“你！你有种！”
爷爷眼皮一撩，冷冷地喊了声：“智远。”
林智远起身维护他的尊严，大声命令：“林念章，你快给你奶奶道歉！”
林念章拒绝，梗着脖子质问：“凭什么，我妈身体不舒服还要忍着痛在厨房给你们做菜，她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你有为她进厨房做过饭吗？凭什么女人下厨就是应该的，你们都要上班挣钱，她下班回来还要做家务，你又比她高贵在哪里？是做家务会脏了你的手吗？奶奶训斥妈妈，你就一声不吭，当个缩头乌龟，好处全被你一个人占了，她付出这么多连个好名声都没有！凭什么？”
爷爷呵斥：“倒反天罡！你一个晚辈哪来的资格训斥长辈？”
吵闹声吸引来厨房的章女士和阳台上的叔叔婶婶。
章女士手里握着锅铲，拉林念章的手，“你别说了，过来帮我做饭。”
林念章甩开她的手，“不要，你看你忍了这么多年，有什么用！他们想欺负你就欺负你，你不维护自己的感受，指望谁来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委屈自己？”
林智远气到失去风度，竟然威胁起林念章来：“你还想我借钱给你，我跟你说，你死了这条心吧。我的钱就算打水漂也不会借给你！”
林念章：“不借就不借，没什么了不起的，好好做你的大孝子吧，我不稀罕。”
“啪”，林念章转过脸，脸上一阵刺痛，她咬着牙说：“我不会原谅你的！”
又是“啪”的一声，林念章始料未及，章女士会冲上前打林智远一巴掌，在场所有的人都被她这一举动吓到，平日里看着好脾气的人竟然会大众打人。
章女士解开身上的围裙，锅铲扔在茶几上，“我真是受够了！这日子我不过了！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到头来只有我女儿心疼我！”
她一把抓起林念章的手，“走，我们回家！”
走出单元楼，才呼吸到外面的空气，林念章脑海里沸腾的情绪逐渐冷淡下来，她瞥了眼被章女士牵着的手，“妈，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
章女士停下脚步，“不，是你提醒了我，我这些年的隐忍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你会和爸爸离婚吗？虽然说实话，他这个老公做得太失败。”
章女士回答：“离婚这件事兹事体大，我得认真考虑。”
林念章语气坚定，握紧她的双手，“妈妈，不要考虑别人的感受，认真倾听你内心的想法，我已经成年了，别担心我会因为你们的婚姻状态消沉，比起无关紧要的评价，我更在意你的感受。虽然你催我相亲时我很烦，但别的时候我还是很爱你。”
章女士点她的额头，“肉不肉麻啊你。”说完，嘴角高高扬起。
“你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这么麻烦，就老毛病，回去休息就好了。”
“你别这样，要是让外公外婆知道，肯定会心疼你的。”
林念章一祭出杀手锏，果然，章女士没再拒绝。
晚上，林智远推开家门，林念章和章女士坐在客厅看电视，他还想摆出大家长的姿态，林念章和章女士默契地无视他的存在。
听到他将房门用力甩上发出的声音，林念章无语笑出声，转头和章女士吐槽：“好幼稚。”
章女士直接走进客房，没有理会林智远的无声反抗。
隔天，林念章牵着章女士走到医院的内分泌科，医生听完章女士的症状，安慰她：“失眠盗汗，包括潮热，停经这都是更年期的常见症状，不用太担心，平时注意休息，多吃点高钙，补充蛋白质，跳跳广场舞活动一下身体。”
林念章握着检查单牵着章女士走出诊室，章女士站在诊室门口轻声说：“我上个月做过体检，不用这么麻烦，太浪费钱了。”
林念章摇头：“钱可以再赚，只要确保你健康，花多少钱我都甘愿。”
推着章女士坐在诊室门口的椅子上，叮嘱她：“在这等我一会，我交完费就带你去检查。”
找到缴费窗口，林念章一转头就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刚想转过身，李微意手里也握着缴费单，他直接走到她身边，“你怎么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