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始终保不住火，林念章在回外婆家时，就预料到自己和李微意的关系会暴露，可望见他眼里深切的关心时，拒绝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

他很好，这段感情也没有错，只是生活的重锤落下来，她无力再挣扎。

哭到在沙发上睡过去，再次醒来时，窗外早已明月高悬。

撑起身体走到厨房，二十分钟后，她端着一碗鸡蛋面走到餐桌。

她猝不及防想起前段时间在家里加班改方案时，李微意匆匆追过来为她煮了一碗鸡蛋面，静静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吃完。

热烈的爱意在他眼中流淌，他做过很多事，说过很多话，那些锦上添花的时刻总是转瞬即逝，偏偏在她最需要关怀的时候出现，那段时间她在公司如履薄冰，对于别人雪中送炭的举动定然印象深刻。

李微意之前告诉过她八点半晚自习结束后，会去图书馆学习一个小时再回寝室。

在他学习的时刻，她不会打扰他。

他从图书馆出来会第一时间和她发消息，他发过天上的月亮，滴雨的屋檐，郁郁葱葱的玉兰树，哪怕没去过他们学校的图书馆，她已经对那里的台阶了如指掌。

他不止是个合格的男朋友，也是个自律优秀的男朋友。

和这般好的人在一起，恋爱体验堪称完美。

可正是因为他什么都没有做错，想到即将和他切断关系时，自己的心痛得快要撕裂。

她拿起手机和章女士发去消息，“你不用来灵州找我，我会和他分手，不要再逼我了。”

章女士没有回复，她没再打扰，她想她们都需要冷静。

夜里，她躺在床上，手机屏幕亮起，她拿起来一瞧，情不自禁瞪大双眼，从未想过杨勋会发来消息。

他说：“林念章，听说你从公司辞职了。”

林念章故作轻松，“我总算信了坏事传千里这句话，这么丢脸的事都传到你那里去了。”

“我不觉得你反抗丢脸，相反，我很欣赏，不是每一个人在遭遇不公平待遇时都会有反抗的勇气。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有个朋友最近在招创意策划，你有意愿吗？”

林念章猛地坐起身，反复浏览他的消息，这是在向她抛橄榄枝？

难道杨勋知道她找不到工作这件事吗？

“我最近找工作持续碰壁，难道有人告诉您这件事？”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把招聘需求发给你，你可以自己权衡一下，我朋友的公司在深州市，你若是有意愿的话，我可以向她推荐你。”

林念章皱紧眉头，“深州？”

这个地方在另一个省，若是选择去那，相当于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好，谢谢您，可以让我考虑一下吗？我明早给你答复。”

“OK。”他爽快回复。

她点开他发来的招聘图，搜索该公司的资料，发现该公司实力强大，合作的客户覆盖快消巨头，互联网大厂，行业知名度很高。

若是去到这家公司，她的技能必定可以得到提升。

溺水的人，遇到飘过来的浮木，定会使尽全力拯救自己。

线上面试开启，屏幕上映出一个梳着大光明的女人，黑发红唇，乍一看以为是高冷御姐，结果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好，我叫方好，我有几个问题问你，要是没什么意外，欢迎你来盛元工作。”

林念章心跳加速，声音微微发颤，“好，您请问。”

方好不走寻常路，展颜一笑，露出两个酒窝，“不用紧张，我和杨勋是同学，他说你很潜力，我相信他的眼光。”

一番交流下来，方好愉快发来自己的微信号，林念章加上她的微信，对面直接甩来一句话，“我这边和人事部沟通下，offer这两天内会发到你的邮箱，顺便提一下，我这边希望你能尽快入职。”

林念章心里“咯噔”一声，这么快？

她还没有想好如何和李微意分享这件事，匆忙回复方好的消息，“你好，请问能宽限几天时间吗？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您看五一后可以吗？”

“行，那就五一后来报到吧。”

和房东提出停租请求后，她收到房东的提醒，“提前结束合约的话，那押金就不能退了。”

一想到那是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钱，她就感觉心被狠狠捅了一刀，呼吸都疼。

打包行李时，看见李微意的睡衣和她的睡衣挂在一块，滔天的愧疚瞬间将她淹没，她呆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抬手擦掉扑簌落下的眼泪。

爱是美好的事情，可生活里光有爱没有物质支撑是件悲哀的事情。

人不能只凭借别人的爱意生存，对于此刻的她而言，谋生更紧迫。

就算没有她，李微意按照正常的轨迹走下去一定可以成为一个优秀的人，达成心中的目标。

可她不一样，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生活只会难以为继。

没有家庭托举，只能靠自己。

对于李微意在微信上发来的消息，她不再秒回，分手这件事，她选择当面说清。

周五的傍晚，夕阳西下，房间落满橙黄暖光，桌上李微意送的向日葵插在花瓶里，它仍保持盛放的模样，影子倒映在洁白墙壁上。

客厅那张红色沙发，林念章正坐在上面，她仰头靠在沙发背面，右手搭在额头上，耳朵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声。

门口传来旋转钥匙的声音时，她猛地转过头，瞧见李微意穿着浅蓝衬衫，面容俊朗，手里提着一个附近超市的大购物袋。

他走进来，林念章脑海里的弦刹那间断裂，一个小时前章女士发来的语音还在耳边回荡。

“五一放假你回来吧，罗阿姨说给你介绍一个家里开公司的男人，比你大四岁，身高长相都还行，最重要是独生子，和你很般配。”

“你不要一直气我，我反对你和那个年轻小伙是为你好，他现在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你不要把青春浪费在他身上，知道吗？”

“你不回来那我放假来找你，到时候你带着他，我们见个面。”

她扭头望向窗外，攥紧右手，指甲陷进肉里，尖锐的疼痛提醒她出声，“我们到此为止吧。”

“啪嗒”一声，是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

她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去看他。

没有想象中的吵闹，他兀自捡起掉落在地的购物袋，橙黄粘稠的鸡蛋液洒落在地，留下一地脏污。

他快步走向客厅，抽出纸巾，提起垃圾桶回到玄关收拾地上的污渍，林念章的喉咙像是被人掐住一般发紧，她竟然没有勇气看向他。

他蹲在玄关，一声不吭地处理地上的狼藉，房间渐渐暗下去，她起身开灯。

李微意起身，林念章注视着他苍白如雪的脸，骤然出声，“李微意，我们聊聊吧。”

他声音颤抖，视线移向厨房，“你吃饭了吗？我先去做菜。”

“不用了。”

“可我很饿，你等会再说。”说完，他加快脚步走进厨房。

伴随着厨房的声响，林念章的心几度揪紧，她知道李微意在逃避，但是长痛不如短痛，如果章女士在这，说出的话会更犀利直白。

李微意端来两碟菜，菌菇蛋花汤和辣椒炒肉，他盛好饭，放在林念章的座位前。

“吃饭吧。”

林念章摇头，手却被人握住，塞进来筷子。

“你得按时吃饭。”他的语气透露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沉重的压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正是因为喜欢他，在看到他眼里流露出悲伤时，她做了几天的思想准备全都前功尽弃。

可对于这段看不到未来的关系，她不想再坚持下去。

她很想说：“我好累，留在这里我找不到好工作，我也受够了任人欺负的窝囊日子，我不能让我讨厌的人一辈子踩在我身上。妈妈反对我们在一起，她说我不听话是小事，但我不想你来承受你不该承受的压力，你有大好的未来，不必因为一段恋爱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

但她说不口，两个人相顾无言，安静吃完饭。

趁着李微意回厨房洗碗，她回到红色沙发，瞥见茶几上的书，她想起前往深州的车票是在两天后。

李微意才带上厨房门，她轻声呼唤他，“过来坐一下。”

场景似乎回到那天他站在玄关和她表白完，羞涩促使他跑进卫生间。

而后她坐在沙发上向他招手，准备亲吻他。

他缓缓走到沙发旁，坐在林念章右侧，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他扑到她怀里，“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是工作的事吗？”

他语带关切，她的心像针扎般，密密麻麻的阵痛感涌向四肢，“我考虑了很久，这个决定对你我都好。”

他露出哭腔，“我不好！为什么要说这么残忍的话，明明前几天还好好的，你收回分手的话，好吗？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听到。”

听到他哭，林念章闭上双眼，死死咬住下唇，生怕和他哭成一团，她双手握紧，克制回抱他的动作。

“我们好聚好散吧，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退回到朋友的位置。”

“我不明白，我喜欢你，你喜欢我，为什么要说分手？是因为我现在没有能力给你好的生活吗？我说过你给我点时间，我会努力让你过上好生活的。”

无力感涌上心头，她狠心开口，“这和你没关系，是我不想再继续了，我真的好累，生活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已经决定好要换个环境重新开始，分开对我们都好。而且说实话，你努力学习，最大的受益者是你自己，不要把你的努力和辛苦和我挂钩，我承受不起。”

果然，她说完这句话，李微意的身体僵住，他退开她的怀抱，脸上泪水斑驳。

“原来我在你眼里这么不堪，你让我感觉自己像个笑话，你知道吗？”他猛地起身，朝玄关走去。

“等一下。”林念章及时叫住他。

他停住脚步，回头看她，却看到林念章走进卧室，出来时手里提着一个袋子。

“你之前买的棉被还要吗？要的话我现在提给你，这里面是你的衣物，你送我的礼物太贵重，我一并放在里面了。”

他脸上的惊喜转瞬消逝，取而代之的是异常的愤怒，他接过袋子，从里面掏出他买的手镯放在桌上，“我送出去的礼物没有收回来的道理，你要留便留，不要的话，丢掉也行。”

“嘭”的一声，门被大力甩上，林念章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身体一颤，她捂着胸口跌坐在沙发上。

好奇怪，明明应该庆幸，为何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