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念章拍下手机，仰头望向天花板，窗口撒下皎洁月光。
轻轻拉开门，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踮脚走向楼梯间。
脚步落在二楼客厅的地板上，通往阳台的门敞开，一个清瘦高挺的背影映入眼帘。
她快步上前，小声说，“你不好好睡觉，在这干嘛？”
他转过头，白净的面容浮上满足的笑容，答非所问，“你还是来了。”
她抿起嘴唇，仰头望向夜空，耳畔传来阵阵蛙鸣声，微风送来清新的花香味。
夜空清澈，繁星闪烁，像不小心打翻罐子里的白糖，铺满整个天空。
故乡的星星比灵州的更亮。
李微意双手撑在阳台围栏上，歪过头看她，“你十八岁那年，是不是经常一个人在这看星星？”
提起往事，她的笑容一僵，眼神飘忽，并不想开启这个话题。
她捕捉到最亮的一颗星星，伸手指给他看，“你看，那颗星星超级亮。”
李微意捉住她的手，神情柔和，“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一定不会让你一个人那么难过。”
林念章心口一震，举起另一只手去触碰他的额头，“你怎么了？发烧了？”
李微意无奈摇头，直接上前一步揽住她的肩膀往怀里按，“你喜欢这里，我看出来了，以后有机会我们多回来，好吗？”
“你今晚真的很奇怪，你在想什么？”
“我刚在这吹风的时候，突然想起那年高考完，你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姐姐在家提到你的名字时，我既紧张又期待，但期待过后又会失望。我那时候太小了，又太倔强，想到最后一次和你见面时还用狠话刺过你，我肠子都要悔青。如果去年没有见到你，我今天都不会有机会在你这和你一起看星星。”
林念章心口涌出暖流，蔓延至四肢，耳边的声音自动消失，只有李微意的话在反复回响，她托住他的脸，眼中笑意浮现，“你就这么喜欢我啊？”
房间的灯没有打开，借着澄澈的夜色，她凝视他的脸，手心触到热意，他垂下眼睫，没有回答。
他脸红的样子过于乖巧，林念章凑到他耳边，“我也很喜欢你，和你喜欢我一样的喜欢，不要轻易怀疑彼此的真心。”
李微意的眼睛忽然亮起，和他头顶的星星一样明亮，闪烁着璀璨的光。
只是头顶的星星遥不可及，眼前的人却触手可及。
“你低下头，闭上眼。”
她踮起脚，在他闭眼时亲上他的眼睛，“我要你以后看到星星，就想起这个吻。”
他一睁眼，她匆匆转身，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晚安。”
李微意抬手触摸她刚亲过的位置，温暖，同时还透着痒意。
想起姐姐对他的叮嘱，“喜欢她，就要多表达你的心意，少说多做不如多说多做，让她知道你的喜欢有多深，同时用行动表达对她的关心。我的姐妹很敏感，很容易害羞，多陪着她，别让她一个人消化坏情绪。”
在灵州时，她总是习惯性皱眉，眉宇间仿佛锁着一团散不开的愁，幸好陪她回家的决定没有做错，在她家人面前，她脸上总是挂着笑，眉头舒展，脚步都变得轻盈。
她可能不知道，感受到她的惬意，他的心情也会变好。
喜欢一个人时，避免不了感同身受。
一夜无梦，林念章换好衣服走出房间，瞧见李微意和外婆坐在门口闲聊。
“念念起来了，面条已经煮好了，在锅里。”外婆伸手指向厨房。
厨房飘来“滋滋”声，她循着声音走过去，一眼看见外公正在守在灶台边，锅里黄澄澄，是外公自己做的茶油，一旁碗里盛满昨天钓来的小鱼。
“外公，你要炸鱼干吗？”她惊喜出声。
“你再等一个小时，很快就好了。”
她连忙点头，“谢谢外公！为了小鱼干，我就算半夜回去也值得。”
“念念，那个小伙子今年多大啊？”
他声音平静，却叫林念章感受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她转头走向卫生间，“哎，我还没刷牙，我先走了。”
等到小鱼变成小鱼干装到罐子里，被外婆用袋子装起来递到林念章手里时，她眼里泛起涟漪，瘪起嘴，声音微颤，“外婆。”
“你回来也不知道提前说，在家也没吃到什么好的。”外婆拉住她的手，手上的茧带来一阵微弱的刺痛感。
“不是的，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只是回灵州就吃不到了。”她伸手抱住外婆，离别的情绪尤为沉重，她总是学不会习惯。
“下次放假回家，我再做好吃的给你，回去也要好好吃饭，你看你，瘦得脸都小了几圈。”
“好，我会好好吃饭，争取下次回来长胖点。”
李微意抬起她的行李箱放到后备箱里，转身走到副驾，林念章坐在后排，放下车窗，握着外婆的手不想放开。
眼泪模糊她的视线，“外婆，你和外公照顾好自己，不要太劳累。”
“会的，你放心回去工作，别担心我们。”外婆松开她的手，不停挥动手。
李微意反手从副驾递来一包纸巾，林念章伸手接过，余光瞥见司机打量的目光，她瞬间缩回自己的座位。
他是外公的一个朋友，正好有车有时间，外公便请他送自己和李微意去高铁站。
“念念，你几点的高铁票啊？”
林念章随口回答，“下午一点。”
“那时间来得及，还有4个多小时。”
“和男朋友一起玩啊？”
林念章不喜欢别人打探自己的隐私，她继续胡诌，“不是，你想多了。”
虽然村里民风淳朴，但她知道被人说闲话，承担压力的人会变成外公外婆。
到时候传到章女士耳里，谣言不知会变得多荒谬？
她瞄向后视镜，李微意神色如常，只是视线转向车窗外。
拿到高铁票，林念章转身凑到李微意面前，“我刚那样说是有原因的，你能理解吧。”
李微意眼里闪过落寞，声音闷闷不乐。“嗯。”
“我不想变成别人饭后的八卦，会影响外公外婆的生活。你可能不知道，村里的舆论对女生很不友好，就算我们是正常交往，我也很容易被别人说老牛吃嫩草。之前我就听到有人诋毁村里另一个因为老公出轨离婚的姐姐，明明她没有做错任何事，那些人还在怪她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在一个男性地位高的地方，厌女是很常见的事。”
李微意怔住，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这么做有你自己的考量，你放心，我不会乱生气。”
列车在轨道上飞驰，林念章瞧着熟悉的风景不断后移，内心一阵惆怅。
李微意低头问她，“要不要休息一会？”
林念章头一歪，直接靠在他肩膀上，他身形一僵，像是被定住一样。
她的嘴角悄悄扬起微小弧度。
分别的时候，李微意抱着她，不舍得放手，“这种感觉很不好。”
林念章会意，抚拍他的后背，安慰他，“就分开那么几天而已，等你周五我们又可以见面了。”
他没有出声，她继续说：“你记得你答应过我的话吧，回去好好学习，不可以再翘课了。”
“好。”
车辆停在熟悉的小区门口，林念章推开车门，走到后备箱提出行李箱。
再次推开出租屋的房门，林念章长叹一口气，明明没有工作的压迫，却没由来的一阵心慌。
有工作时会为工作任务烦恼，没有工作就要为找工作发愁。
当她改完简历，积极投递却吃持续收到“抱歉，不符合我们用人需求。”的拒绝话术时，哪怕再愚钝，她也察觉到不对劲。
就好像她的简历被人标记上不合格的标志，每个HR看一眼就直接拒绝，完全不给她继续沟通的机会。
难不成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一切？
她颤着手给谷菲发去消息，“菲菲，能不能请你帮我打听一下，我最近找工作一直被拒绝，无一例外，巧合到我怀疑是不是公司的人在背后搞事情？”
谷菲的消息在半小时后发来，看到的第一眼，她感觉天都塌了。
谷菲说：“我问了一下，实习生说袁源进了HR的交流群，发了你的简历，说了你很多坏话。”
竟然！
林念章气得胸口起伏不定，滔天的怒火熊熊燃起，她恨不得给他一拳。
小人！小人！
在她背后搞事情算什么，有本事和她当面对峙。她原以为仲裁后，她赢得想要的结果。
却未料到，他在背后留了这么一手。
离职后都不放过她，还要在她背后捅她刀子。
有句老话叫：“人倒霉时，喝口凉水都塞牙。”
林念章恍惚间不小心碰倒茶几上的玻璃杯，掉在地上，瞬间碎裂成大小不一的碎片。
她弯腰去捡，手指尖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她猛地收回手，鲜血迅速从伤口流出。
疼痛召回她混乱的意识，她抽出纸巾按在伤口上，转身去拿碘伏和创口贴。
手机嗡嗡作响，她低头一看，来电显示是章女士。
她的心一下悬到嗓子眼，第六感提示她，来者不善。
“喂，妈妈。”她放下手中的医药箱，主动开口。
“听说你前几天回了外婆家？”章女士的嗓门一如既往的大，她直起身，像要躲过对面的音量攻击。
“啊，怎么了吗？”
“怎么了？你倒是能耐了啊？偷偷带个男的回去，我这个当妈的都不知道，要不是有人在群里说看到有个小伙子跟你一起，我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那是我朋友的弟弟。”她试图狡辩。
“弟弟？你当我三岁小孩？弟弟会和你晚上一起看星星？在阳台上搂搂抱抱？”
“什么？”林念章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慌了，她绕开地上的碎片，无力坐在沙发上。
“你什么时候找了个男朋友，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不和我说？”章女士顿住，恍然大悟，“难怪你过年的时候说你朋友找个年轻小伙，你不会说的就是你自己吧？”
“不是的，我们在一起没多久。”她小声说。
“你是不是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话了，那年轻小伙除了脸好看，有什么好的，又没钱，又不能扛起养家的责任，等过几年，转头找个比自己还小的，那不是浪费你的青春吗？你作为女生，青春很宝贵，你知道吗？”
林念章无力摇头，“妈，我相信他不是那种人，他现在确实还小，但他很优秀，也很会照顾人。”
章女士冷笑出声，“我看你是谈恋爱谈昏了头，男人上头的时候，什么鬼话都能说出口，你要是信了，以后有你受的。谈恋爱风花雪月当然浪漫，等你结婚当了家就知道，没有钱，再浪漫的爱情都没用。”
“我不想和你吵，也不想分手。”
“你偏要和我作对是吧？那你等着，我过几天去灵州找你，亲自见一下你所谓的男朋友。”
“妈，你不要…”
话未说完，对面啪嗒一声直接挂断。
林念章颓然捂住脸，眼泪像开了闸的水流，汹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