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安咬着嘴唇,思忖半晌,对上王落儒那充满希冀的眼神,犹豫推辞道:“”我虽有心,可手上也无可用之人,徒有个长公主的名头罢了,也做不了什么。”
王落儒见刘安似有松动,忙道:“这个不难,当日太子自裁,陛下罢免了从属于东宫一众官员,并未曾杀掉他们,殿下可知为何?”
王落儒自问自答道:“这是为了保护这些人,避免来日皇子争锋,这些人站错队受牵连,来日新皇无可用之人,内外兼忧。殿下尽可放心,这些人都是可用之人。”
刘安将其中的利弊思量再三,点点头,应下:“好,就按你说的来。”
待送走王落儒之后,刘安六神无主地在殿中来回踱步,思来想去,决定去诈一诈刘仲。
刘安唤来守在殿外的心腹莲音:“莲音,我有事暂且出宫一趟,去去就回,你且守在福康宫,若有人要见我,便推脱掉。”
莲音心疼道:“殿下日益劳累,有什么事,不妨让我们去做,抑或是明日再做也可,奴婢真担心殿下的身子。”
刘安打定主意:“此事关系重大,时机稍瞬即逝,得越快越好,不能再拖,你且去外面守着。”
因莲房的表哥在宫外,莲房经常出宫去,与宫门口的侍卫都混熟了,为此,刘安乔装扮成莲房的样子,与亭才出了内殿,便听着外头传来一声:“莲音姐姐,烦请通传一声,陛下想见长公主殿下。”听着是承道帝身旁的宫人。
刘安连忙折返回内殿,仔细听着外头的对话。
莲音守在门口,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殿门,犹豫着摇摇头:“内官大人,我们殿下如今才睡着,先前祈雨祭祀,硬生生跪了一整日,之后便摔下祭台昏迷,昨儿才醒了,又守着英王殿下守了一夜。”
“今早英王殿下身边的挽袖姐姐刚报了,我等都听说了,深感哀痛,只是……”宫人有些为难,凑在莲音耳边,低声道:“这……陛下急诏,依着陛下如今的情形,恐怕等不了许多了,还需长公主殿下如同昨日那样守在陛下身边呢,陛下心头大事未了一切事由还需与长公主殿下商议定夺呢。”
宫人说罢,又深深施礼道:“烦请姐姐通传一声。”
莲音闻言一惊,事关重大,需即刻通知长公主才是,只是与长公主亲近之人接连离去,还不知殿下如何承受得住,便在外头提高音量道:“内官大人稍等片刻,我即刻去叫醒长公主殿下!”
刘安听得父皇身边的宫人语气之中的凝重之色,便知事情严重,换了衣衫,开口道:“莲音,让父皇身边的内官进来吧。”
莲音这才带着承道帝身边的内官进了内殿:“内官大人,里面请。”
刘安坐在梳妆的铜镜前,对着铜镜,盯着铜镜中的内官,问道:“父皇有何事?容本宫梳妆打扮之后便去。”
内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哭道:“殿下,陛下如今已下不来床了,口里一直呼唤着长公主殿下与英王殿下的名字,还望长公主殿下早些去福宁殿呢!”
刘安捧着胭脂盒的手猛然一抖,一盒胭脂撒在衣裙上,如同鲜血一般红艳,此时她也顾不得许多了,披上外衫便急着出宫:“去福宁殿!去福宁殿!”
“你们去将六七两位皇子找来,让他们务必带着宁乐公主一起来,还有八皇子——”
刘安着急忙慌地走出数步,忽而停住脚止住,如今朝政不稳,父皇至今尚未指定储君,若是父皇病危的消息走露风声,只怕京中又会一场腥风血雨。
宫人们刹住脚步,疑惑道:“殿下?”
刘安本想着父皇病危,此次一见只恐将是最后一面,需将弟弟妹妹们都找来,可若是真将皇子皇女们都传唤入宫,岂不惹得臣民揣测?且不说弟弟妹妹尚且年幼,把控不住局面,就说被废为庶人的刘仲,乃至栾南的诚王,可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宫里盯着父皇的福宁殿呢,容不得半点差错。
刘安当即下令道:“慢着,只需将七皇子传来便是,让他守好福宁殿,非诏,任何人不得出入福宁殿。”
“再传金中堂,守好宫门,凡有擅闯宫门者,先捆了丢去天牢,在暗处加强京城警戒,严查城南门、城西门两处想去栾南的人。”
吩咐完这些后,刘安整了整衣衫,此时已顾不得再换什么衣裳,只是用宽大的外衫遮住里衣上鲜红的胭脂,又回头看向镜中的自己,除却脸上疲惫以外,再也看不出别的慌乱神情,这才安心前去福宁殿。
刘安刚走几步,脚下无力,一个不稳,险些摔倒。
周边人见状赶忙围上去。
刘安扶着莲音站直身体,道了声:“不妨事,即刻前去福宁殿。”
福宁殿内,李美人及八皇子刘绥,还有王落儒早就候在此处。
刘安整个人怔住一瞬,待与王落儒对过眼神之后,随后神色恢复如常,上前拉住李美人的手,亲昵喊了声:“李娘娘!”
李美人脸上掩不住的得意之色,一副胜券在握的神情:“长公主殿下,我们一同进去见陛下吧。”
刘安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回头给了莲音一个眼神,而后跟着李美人、刘绥进了内殿,王落儒紧跟在三人之后。
此时的承道帝,虽说正直壮年,可皇子的接连去世,再加上这么多年苦于心机,如今早已是油尽灯枯之势。
自太子秦王的相继离世之后,承道帝便想好将皇位传于八皇子刘绥,碍于刘绥年幼,根基尚且不稳,迟迟未曾向旁人提及,只是如今他再不说,恐就迟了。
承道帝看着面前的稚子刘绥,又看向一旁神色戚戚的长女刘安,抬起一只手。
刘安会意,忙跪着上前数步,握紧承道帝的手。
承道帝释然地笑着:“安儿,你看看你那些个不争气的弟弟,竟没一个可用的。若你是皇子,朕倒想将这位置传于你,朕也不必忧心至此。”
在后面跪着的李美人闻言一惊,抬眼看去。
“安儿,这么些年来,你抚育教导弟妹们,为朕排忧解难,朕思来想去,唯有你,才可堪当大任。”
“有你在,朕便安心了,朕便可安心将你的弟弟妹妹们,乃至大江朝都托付在你手上了。”
刘安轻声唤了一声:“父皇——”
承道帝一招手,他的贴身近侍便捧着圣旨出现:“朕承祖宗基业,为帝二十余载,凡事事必躬亲,无不勤勉。今感大限将至,恐江山社稷无人,故颁此诏以定国本。”
“皇八子刘绥,秉性良善,仁孝两全,可堪当大任。然稚子年幼,着敕封皇长女刘安为抚政长公主,从旁辅佐。复王落儒太子太傅一职,教导幼帝,户部尚书程显,为人清正严明,可重用。”
“近年内有灾情频发,外有草原十八部虎视眈眈,东南沿海流寇时而骚扰,此乃内忧外患之际,新君当与此三人共议,切不可妄下决断。”
圣旨宣读完毕,承道帝只留刘安与刘绥二人在近前:“原先与太子交好的一些官员,朕如今都给他们复位了,这些人的名单都在太傅王落儒手上。王落儒此人,虽有些迂腐,可忠心可鉴,有他在,朕很放心。”
“安儿,从此新君便交由你教导辅佐,直至绥儿及冠之时。”
“安儿,朕便将这国家托付在你手上了,只是如今朝局未稳,需得你多上心,多多操劳些才是。”
说罢,承道帝眼珠又转向刘绥:“绥儿,你……你可要……做个……好……好……”承道帝一口气没上来,话还未曾说完,便已殡天。
“父皇!”刘绥与刘安二人抱头痛哭。
外面的李美人与刘昶听到里头的哭声,不顾宫人们的阻拦,强闯进来,待看见屋内情形,从眼中挤出几颗眼泪,哭喊道:“陛下——”
“父皇!”
刘安深知,如今局势未稳,还不是哭丧的时候,便起身抹去眼泪,冷眼道:“李娘娘哭什么?如今父皇只不过是有些累了,你这一个劲儿的哭喊什么?难道要将父皇吵醒吗?”
“昶儿,你也愈发失了规矩?”刘安说罢,定睛看着刘昶,轻轻摇着头。
刘昶见刘安脸上还挂着泪痕,又见承道帝耷拉着手,便已了然,压着心头的悲伤之情,自请认罪。
李美人戛然止住哭声,楚楚可怜地抬眼看向刘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随后又扭头看了眼太傅王落儒,方才陛下的遗诏里说得清楚,他可是顾命大臣,李美人希望他能站出来说几句。
刘安道:“来人,将李娘娘送回宫去。”
待送走李美人后,刘安扶起刘昶,柔声道:“七弟,你且守在福宁殿,父皇的消息,不要透露出一分一毫。”
刘昶眼里噙着泪,木讷地点点头。
待送走李美人、安顿好刘昶刘绥之后,刘安当即决定出宫。
王落儒见刘安的轿辇不像是回福康宫的,倒像是去宣政门的,忙拦住跟随在轿辇一旁的宫侍莲房:“敢问宫侍,长公主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莲房道:“殿下说是要去城南见个人。”
“城南?”王落儒喃喃念了一声,当即反应过来,城南除了刘仲,再无旁人,忙大步跑至轿辇近前,拦住刘安的去路,苦苦劝道:“长公主殿下,此时万万不可去见他呀!”
刘安解释道:“本宫此次前去,是要稳住他的,将这利害关系说与他听,以防他轻举妄动。你放心,他对我的话,兴许还是能听进去几分的。”
“太傅大人不必担心。”
“太傅大人刚刚与我说的,绝不会食言。八弟那里,在本宫回来之前,还需太傅大人姑且看顾着。”说罢,便命人抬起轿辇,继续朝着宣政门去。
王落儒望着刘安离去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安,但愿,长公主殿下能信守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