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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谁知盘中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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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眼见岳离商合上眼眸,季秋枫再次将犀梦香点燃,悄然入榻。不料榻上这人竟是假寐,抬指一挥即让其覆灭。

刚冒头的烟顿时腰斩,不出片刻就消散无踪。季秋枫抱着这人,避开包扎的那只手紧贴。

摸索半晌才发觉岳离商那只完好的手露在被子外,与肩齐平,手掌故意垂放在床榻边沿。若要十指紧扣,季秋枫只能爬到他身上去。

“……”

知道对方故意为之,还如此行事的可能性为零。季秋枫也不多费力气,打算直接撤回手入睡。

岳离商却侧身过来,迅雷之势逮住那只摩挲游移、正欲龟缩的手:“舅舅是觉得白日宣淫有失体统,所以打算夜深人静同我……好好殘眠一番吗?那我能晋去,漕骷你吗?”

后半截讲那两句脸贴着脸,又尤其胆大包天,着实脏到了季秋枫尊耳。

换做以前那必定是要拳脚伺候一番,此时此地却不能如此作为。季秋枫默念了好几遍“苦情模式”,才调整出一副能普度众生的菩萨心肠来。

前十夜皆已尽去,季秋枫获得的奖励颇丰,其一便是这个男人无可隐瞒与吐露真情,只要季秋枫有问,就一定会有答,半分做不得假。

器物类的奖励或许只能使用一次,而人的心绪与言语,他不确定这样的奖励是否还有效,只好以身犯险试探一番。

季秋枫被逮住的手尚放在岳离商胸膛上,他十分有技巧的捏了一下,唇落在这人脸颊边轻吻:“……阿离,疼吗?”

目光在岳离商颈脖处,那是他留下的印子。为了引渡那缕煞气,岳离商甘做诱饵,以至于颈脖处被咬得不忍卒看。

“……不疼。”

这道疤岳离商没有消去,季秋枫正好心疼的关怀:“是舅舅不好。”

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糖这种事季秋枫手到擒来,于是不待这个男人说些什么,他便翻身覆压上去,与其唇齿相依。

最具威胁的事物已不复存在,季秋枫无愧半人渣老變態,抱着人吻得缠绵悱恻,手足并用一路摸蹭捏搓,确定事实果真如此当即悬石落地,用他这辈子没用过的温柔语气给人画饼:“……阿离,待山河昌明,一切尘埃落定,舅舅带你走……好不好?”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情或假意都不重要,首先骗过了自己,自然就能骗过别人。

分明已被折磨得心痒难耐,岳离商却只是紧紧揽住他,半分逾越之举都没有。大约是这具残躯快要枯竭涸死,这个男人终究成了季秋枫的手下败将。

眨眼间天旋地转,岳离商翻身而覆,抱着季秋枫的手越收越紧,两具躯体密实相贴,几乎就要融入彼此的肌骨中。

“手还有……”

“伤”字还没讲出,其余剩下的话语已经被岳离商尽数封堵。季秋枫被逼的无处可退,许久过去,甚是艰难地错开一道缝隙,沉沉喘息半晌才将气儿喘匀。

于某些人而言,情欲难分,有情才有欲。但这尘世蝇营狗苟,多是薄幸自私之人。

眼前这个人呢?他是怎样想的?他的情与欲也尽归如一么?

唇开合几次,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冒不出来。

无法询问,亦无法吐露。

眼前之人,辗转蹉跎了一辈子,即便咫尺之距,有些话也不能倾吐半分。

那如此作为又是为何?岳离商大抵知道,但是他并不想太清楚。所以任由这样的行与欲界限模糊,含混一团。

就这样吧,反正……

最终还是岳离商推开了季秋枫,周身魔息运转,不出片刻,连带季秋枫燥热的躯体也逐渐平静下来。两人平躺,共用一枕,岳离商率先打破夜的寂静。

“舅舅还有什么话想要问我么?”

季秋枫轻抚他的脸,将那缕黝黑垂落的发丝撩开,拂到耳朵后面:“白日你说玉引飞霜在等,那你呢……你在等什么?”

“舅舅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岳离商揽着他的手收紧几分,讲完这句话便合上了眸子。

合算过日子,即便这个尘世发生的事略有差异季秋枫也隐约能猜到,应是那罪恶源头——天书皇城。

是季秋枫想过避却无可避之地,亦是季秋枫想过插手却无可奈何之地。

慕氏皇族御下统共三十六城,除却人间炼狱沉鱼场处蜀中之外,其余城池以凉川为界,南北远近紧紧连接。

一至天明两人便起身,踏出蜀中,沿路所经每一座城池皆是饿殍满地,怨声载道不绝于耳。

距蜀中最近的一座城叫渭城。春雨泽轻尘,杨柳抽新绿,尚且湿濡的空气中弥漫着春的生息。

路上行人屈指可数,仅有几个皆是匆匆忙忙,仿佛出了家门就被鬼缠上了一般。只有张榜告示处有几个小孩子在比谁投石子更有准头。

小姑娘力气小,几乎人都要贴到告示上才勉强中一个,打准便立即欢呼起来:“哥哥我中了,哈哈哈,大坏蛋,打死你!!”

小胖墩儿十投八准,见状嘿嘿一笑,拊掌道:“颜颜打得好!打死这大坏蛋!”

然后又对另外几个孩童道:“谁要是打中大坏蛋的妖眼,本少爷便奖励他两串糖葫芦。要是一个都未打中,那就跪在地上学狗叫!”

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便围在一起,挨个投掷,或许是运气好,基本上都中了一两次。直到最后一个尤其瘦弱的孩子,他才举起石子便哇哇大叫一声,吓的丢掉石子乱窜:“啊啊啊啊!眼睛……妖怪的眼睛在动!啊啊啊!!”

另外几个以及那小胖墩儿少爷才不信,大步流星靠近去瞧,盯了半晌也没什么异常,哼一声道:“肯定是你在胡说!根本没动!”

岂料这时那双眼睛真的眨了一下,几个小孩子登时拔腿乱窜,鬼叫不停:“啊啊啊啊啊!妖怪活了!快跑啊!!”

慌乱逃跑中,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被几个男孩子一撞,直直跌坐在地,顿时嘤嘤哭泣起来。

胖墩儿少爷被几个有义气的孩子拖着越跑越远。他又害怕又着急:“我妹妹!放开我,我妹妹还在那儿!!”

“快跑吧少爷,晚了大家都要被妖怪抓去吃了!”

胖墩儿少爷说什么也不肯丢下妹妹,奋力挣脱,飞快的将哭的鼻头通红的妹妹拉起来,带着跑了。

告示牌上坑坑洼洼凹凸不平,可见其非一日之功。三言两语所定罪行,乃是殃世之祸,指人做鬼。

季秋枫把破皱的地方抚平,那双灰瞳才拼凑好。早有朱笔在这张脸上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左瞳侵染,绯艳绝伦。

指尖从额心那颗痣滑过,季秋枫问道:“此行可是去往皇城?”

岳离商要给他看的,就是被论罪指摘的重莲吗?

“不错。”岳离商上前一步将季秋枫揽住,一眨眼周遭便改天换地:“皇族气运修者不可贸然插手,但妖魔却并无这一禁制。若妖魔横行,上修界可有舍生忘死之辈?”

季秋枫的回答是:“自然有的。”

第二座城叫做“悯”,内里境况却与这个字毫不相干。“悯”的怜惜与忧愁之意在此地丝缕莫寻,因为死伤者众苟活者寡。

狗皇帝还未咽气,大局未定,天书皇城外两虎争斗,无辜受害的永远是底下的民众。

支持嫡长皇子的势力于凉川北盘根错节,“渭、悯”皆属其下。两人一路走来,却只见其对重莲的恶意。

渭城不必说,这座城池更甚。

可见楼台高处,形容狼狈的青年并排站立,间或几人缺足断肢,血流汨汨。

“大厦将倾,吾以血祭!”

话音一落,纷纷自戕坠楼,如同下饺子般咕咚而倒。

此前万般恶意皆石沉大海,乃是因为他们这一派用尽心机化解,然而就在前两日,他们所推崇信仰的嫡长皇子道无心那金銮宝座,故而有了今日这一出。

即便头破血流、肝脑涂地,他们也要将心之信仰推上那个宝座,这不仅关乎生死,更关乎世族是否兴茂。

蜚语流言,疫症,妖魔横行,脏污臭水尽皆泼在重莲身上。凉川以南的城池里,两位贵公子正在对弈,品茗。

如出一辙的凸浮纹玉扳指戴在两人指间,落子的速度更是毫不迟疑,一人嘴角擒着笑意,颇有种掌控全局的自信。

“……说起来还是要感谢兄长,若非坦言,那些老顽固只怕要同我不死不休。兄长修习多年,若是这番行径传到季仙尊耳中,他会如何看待?”

最后一子落下,重莲抬掌将那枚玉扳指碾成碎末。他对这人的话充耳不闻,仅是望着灰沉的天道:“慕瑜,要下雨了。”

同日降生的两个皇子注定是仇敌,争先临世的乃是长子,彼时妖妃贵为皇后,所产之子乃当之无愧的嫡长子。

嫡长子出生时殿外莲花开得繁盛,又因五行缺木,故其名为慕莲。次子于半个时辰后降生,五行缺金,名为慕瑜。

这一年两位皇子降世,也曾大赦天下福泽众生。

未开蒙之前,两个小孩子也曾肝胆相照过,偷偷的给对方带吃食玩具,暴雨突至,莲大哥也曾解下外衣为瑜小弟挡雨。

过生辰时,彼此连父皇赏赐的礼物也互相交换。即是六岁这一年,一场大雨将紧紧拉住的手剥开,皇城之中再也不见莲大哥与瑜小弟。

慕氏皇族的恶心之处不在争斗不休,而在因为争斗,将两位幼童困于同一张桌子上进食。

两个皇子并排而坐,规规矩矩且合乎礼仪。可是所有菜碟离慕莲太远太远,连一根青菜也夹不进碗里。

教习女官不许他们动,只要一动落在身上的就是板子。慕瑜享尽了一切美味,慕莲从来就只有一小碗米饭。

小孩子哪儿经得住如此委屈,两三日光景两人便再也没有一起玩耍过。

直到米饭吃到呕吐,两个皇子愈加疏离,这样的进食才停止。

后来不知为何,废后做妃,妃升为后,慕瑜当即便封为皇太子。

忿然不已的慕莲胆大包天竟敢质问皇帝,庭杖二十,堂堂嫡长皇子沦为了沉鱼场的囚徒。

这一年改年号为天武,随之一起的乃是一道圣旨,赋税增上一项单身税。强力施行引民怨愤慨,一时间妖妃之名大盛。

雨来得很快,眨眼已倾盆。重莲漫步在雨中,既不施术也不撑伞。他手掌轻抬,接一捧雨水狠狠摔下地。

踏出这个地方,步子便止。重莲阖眸抬头,任由雨水拍在脸上身上。

还没淋上片刻,脸上的拍打就停下来,重莲掀开眼眸,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撑了一把伞挡在他头上。

这一次他的脸上终于没有了笑容,讶然一瞬,恭敬的唤了声:“师尊……”

这一声像极了他拜师那日喊的,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为自己有了师尊而高兴想哭。

季秋枫手动了一下:“拿着!”

重莲接过。

岳离商:“……”

不知道说的各撑一把伞更有意境,转眼就送出去了,还真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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