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一想到自己又来到了英国菜的地盘，莫妮卡就感到一阵绝望。睁眼望去发现眼前一黑又一黑，简直看不到未来。
然而即使莫妮卡很想在此刻绝望地闭上眼，为自己充满英国菜的未来进行一场哀悼，事实却是，没时间留给她绝望了——因为她的同事已经看见了她，并且抛弃了一旁的上班地点，转而朝她走来。
同事的一头黑发出于打理方便起见剪成了短发，此刻正因为她大步向莫妮卡踏去的脚步，跟她那一身的袍子一起向后飘去——简直是“人在前面走，袍子和头发在后面追”——总之看上去莫名地有气势，让莫妮卡升出一种在校园当中迎面碰上年级主任的错觉，不由得被硬控，站在原地抓了抓自己的一头短金发。
哦不对，我穿越了，已经是个有工作的、告别了校园的社会人了。莫妮卡想。已经不用再担心年级主任了。
她立刻醒悟过来，然而这份醒悟为时已晚。就在她下意识抓了抓头发的时候，同事已经走近，停在了她身前不远处，面露惊讶之情，随后像是确认一般上下打量着她的装扮，问：
“莫妮卡？”
这时候再装作自己不是自己未免就有些把人当傻子耍的嫌疑了，想要临阵脱逃已经来不及了。
莫妮卡只好用那只举起来的手顺手在空中挥了挥当做打招呼，随后在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尴尬、不知如何是好的微笑。
“呃，早上好啊？”她叫出了面前同事的名字，“艾琳。”
——艾琳·普林斯，莫妮卡在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的同事之一，主管魔药及植物中毒科。和几乎算是半路空降的莫妮卡不同，她算得上是医院里的决策层了，是所在科室的科室主任。
此刻，魔药及植物中毒科的科室主任，艾琳·普林斯，已经收起了脸上的惊讶神色。没了这生动的表情，她那粗重的眉毛便令她看上去变得不好接近许多，更别说她此刻并未对加强自己的亲和力一事做出任何努力，而是正在皱眉，问莫妮卡：
“这是怎么回事，莫妮卡？”艾琳如同日常一般阴沉地看着她（莫妮卡可以理解，真的，在医院连轴转干活的人不阴沉才让她不能理解），问，“没有假条，没有口信，莫名其妙就从办公室里面消失了。现在却又出现在这里……”
她上下打量着莫妮卡，眉头依旧没有松开：“你知道距离你突然消失已经过了多久吗？”
莫妮卡和她的关系还不错，不仅是因为她工作的魔咒伤害科在五楼，和在四楼工作的艾琳楼层相近，还因为她们的水平处在相近的层次，所以平常会交流一下治疗方面的技术。
诚实是种美德。
于是莫妮卡诚实地回答了她的最后一个问题。
“我不知道，艾琳。”她叹了口气，双手一摊，颇有种摆烂的气质流转其中，“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真的。我记得我上一秒才吃过午餐，现在又突然站在这里了。”
艾琳挑了挑眉，似乎是在判断她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然而不过十几秒，她便放弃了这件并不算太过紧急的事。
魔药及植物中毒科科室主任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设计简约的绿白配色的怀表，低头看了眼时间，随后“啪嗒”一声合上、将怀表连着细细的银色链子一起摔进口袋里，眼睛一抬。
“或许是什么魔法的作用吧。这件事情到时候再说。”艾琳简短地说，带头朝着清浸百货公司，也就是圣芒戈的入口处，走去，“既然来了就去上班吧。你消失的这两个月里，圣芒戈比往常更忙碌。他们总是抱怨五楼又多了不少病人，你正好接手几个——”
讲到这里，黑发女子在这座充当入口的老式红砖百货商店的橱窗前，回过头看向仍旧停留在原地的莫妮卡。
“毕竟你是我们可亲可敬的部长女士特地聘请来到圣芒戈干活的。”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入了圣芒戈魔法伤病医院。
“这话说得还真‘部长’啊……”
她指的是这种“见到人就要想办法压榨劳动力”的万恶资本家风格——好吧，部长女士倒也没有那么丧心病狂。这只是她这种需要上班的打工人一时的腹诽罢了。
脑子里想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平复了一会心情，莫妮卡深吸一口气，在一阵微风中抓了抓自己清爽的金色短发，终于重新拾起上班的勇气——毫无疑问，上班是件需要做很多心理建设哄自己去的事情——接着将手往兜里一插，抬步朝着清浸百货公司走去。
她丝毫没有理会一边大门上那个挂着的“停业装修”的牌子，而是熟练地站在商店的橱窗前，对那里面的丑陋模特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来上班。”
于是模特朝她微微点头，挥舞着自己那连在一起的手指，示意她可以进入了。
莫妮卡再次深吸一口气，狠狠心闭上眼，终于一头撞上了商店的玻璃窗，接着穿过这个施了和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相似的魔法的入口，来到了圣芒戈的内部。
上班了。
……
一走进圣芒戈，映入眼帘的就是稍显热闹的候诊接待区。
这时天色还早，治疗师们都在陆陆续续通勤赶来的路上，更别说病人们了。是以这里并没有往日那么忙碌、拥挤。
然而即使是这样，这里的人也有很多——毕竟医院总是离不开人，无论是在麻瓜界还是巫师界。夜间急诊是少不了的一环，人类可不会因为是夜晚就不生病或不受伤，而长期病房里的病患们也需要照料与探望。
莫妮卡绕过一个长着鸟头的男人——肯定是用错咒语了。莫妮卡路过他的时候心想。待会说不定还会转到她手上。不过至少现在，她还是不太想和人撞上、然后当场上班的。还是让他先挂号吧——接着又绕过几个围在问讯处咨询病房号与楼层的患者家属，再和二楼的生物伤害科治疗师希伯克拉特·斯梅绥克迎面碰上、在对方吃惊得像是见了鬼一样的视线中微笑点头致意，往电梯走去，却在此时被人叫住了。
“琼斯治疗师——请等一下——”
问讯处体型富态的金发女巫来不及从周围人的包围中离开那张桌子，但依旧奋力站起、朝着莫妮卡挥了挥手，高声喊道。
莫妮卡停住脚步，倒撤两步，在鸟叫声中转头看向金发女巫——只见对方口中一叠声地念着道歉的话，然后起身从椅子上离开，一边指着旁边的楼层指示牌告知鸟头男人他该去五楼将对方轻轻推开，一边从自己的金发上摘下也许是另一位患者留下的花瓣，终于来到了莫妮卡的面前。
“请、请等一下，琼斯治疗师！”一系列的活动后，金发女巫喘了口气，通知莫妮卡，“普林斯主任刚刚让我看见你的时候告诉你一声，你暂时先不急着复工——她给您安排了体检，您去五楼就行了。”
这不还是要上五楼吗……和上班要走的路一样啊。莫妮卡挠挠头。
“谢谢告知。不过我姑且问一句，这次体检的负责人是……？”
“是梅莲姆·斯特劳治疗师！”金发女巫回答道，递给她一张匆忙之间填好的表格，“给，这是您的体检表，您带给斯特劳治疗师就好了——都是同事，程序上的事情我就不必叮嘱了。”
莫妮卡：“……”
要不还是我自己来吧。这句话差点脱口而出——莫妮卡记得梅莲姆·斯特劳，毕竟那是同事。她一直记得她的这位同事有着粗心大意的毛病，虽说治疗水准还算专业，但……总觉得没有自己体检来得安心。
不过医者不自医，虽然莫妮卡知道自己这莫名其妙的穿越不是因为咒语、而是因为时空裂缝、检查其实也检查不出什么……但是既然能公费体检顺带摸摸鱼，她倒也没必要拒绝。
于是莫妮卡吞下了拒绝的话，接过体检表，迈步往电梯走去——中间，二楼的希伯克拉特跟了她一路，试图打听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妮卡当然没说。时空裂缝和在各个世界当中穿梭之类的事情还是有点超脱他们的想象力，她只怕说了后对方会认为她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被硬拉去二楼或四楼看病。
……
1979年，伦敦，某小巷。
“阿瓦达索命。”
平淡的声音念道。
一道绿光闪过，一瞬间照亮了整个小巷。一道沉闷的□□落地声响起，随后是一声沙哑的轻笑声。
尸体在地上滚了滚，最终达成了受力平衡的状态，不再动弹，仰倒在地上，一双无神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瑞利的方向，面上还能看出惊恐与不可置信的神情，看上去格外渗人。
炫目的绿光仿佛还固执地留存在她的视网膜上、不愿褪去。因为意外而穿越时空而来的瑞利下意识瞪大眼睛、屏住呼吸。
她隐隐约约觉得尸体的面庞有些熟悉，或许是认识的人，却也没多熟悉，迟钝的大脑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人，此刻也没调用太多脑细胞进行回忆——
尽管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此刻有一个人就这么在她的面前、被作为三大不可饶恕咒之一的阿瓦达索命所收割了生命，这件事情是确定无疑的。
于是她浅蓝色的瞳孔因为意识到了这个事实而微微收缩，其中倒映着凶手的背影——
凶手背对着她，身材高大。尽管因为身上披着不起眼的袍子，瑞利暂时看不出对方的长相，但能看出对方比自己要高出大约半个头。
除此之外，瑞利实在是看不出来什么其他的线索了——小巷当中光线昏暗，对方整个人都被兜帽与长袍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截戴着手套的手，手上握着的魔杖也只露出一点魔杖尖，在昏暗的光线下认不出是什么木材。
小巷外面传来隐隐约约的激烈打斗声，然而此刻的小巷当中却截然相反，并无一点声响，只余下一阵寂静与凶手沉默的背影。
对方站在这里，似乎是在低头凝视着地上的尸体，不知在想什么。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大约十几秒，直到凶手有了下一步的动作。
“厉火。”
对方抬起握着魔杖的那只手，接着松开。
魔杖尖端涌起一丛火苗，飞速向下蔓延，一眨眼的时间便覆盖了整根魔杖。些微的火光照亮了昏暗的小巷，在墙上投出凶手长长的影子，也在瑞利的视网膜上留下了一道摇曳的光影，使她飞速眨了一下眼睛。
厉火的威力很大。没等魔杖落地，它便已作为燃料被厉火完全燃尽，连一缕黑烟都没能留下，更惘论灰烬。
接着，似乎是想要活动一下筋骨，又像是想要离开，对方的身影轻微地动了动。
瑞利的眼睛敏锐地捕捉到这一丝动作，吓了一跳。受惊之下，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手紧紧握住了兜里的悬铃木魔杖，同时吸了口冷气。
这一丝动静落在凶手耳朵里，立即使对方将原本十分的警惕拉升到了十二分。凶手猛地转过头，举起另一只手里的魔杖，丝毫不顾这大幅度的动作会使兜帽滑落。
浅金色的发丝划过小巷的空气。
当凶手银白色的眼睛朝身后望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与自己发色同出一辙的一抹浅金色消失在空气当中。
外面交战的人，不知是谁，使用了一个声势浩大的气象咒。
高空处，一道雷光闪过，将方圆一片都短暂照得如同白昼——这弯弯折折的小巷深处自然也处于被照亮的范围中。
兜帽早已因为方才大幅度的动作而滑落，露出一头浅金色的长卷发，在雷光下仿若过曝。
然而，最引人注目的还不是那一头浅金色长卷发，而是那一张同时被照亮的面庞——
假如瑞利还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因为对方的长相而大吃一惊的。
——因为那兜帽之下的脸，长相竟然与瑞利极为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