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贺家，客厅。

这里空间很大，装修不错。

墙面刷成了并不晃眼的奶白色，大大的落地窗联通着晒了几件衣服的阳台，天气好的时候，阳光能洒落到客厅中央那张设计简约的茶几上。那时再沏上两杯茶，在暖暖的阳光下慢慢地品，将会是十分闲适、令人放松的场景。只是可惜贺总近些年来总是忙着生意上的事情，时常不着家，没什么机会这样做。

而此刻，即使窗外阳光正好、常常在外奔波的女主人也回了家、坐到了茶几对面的柔软沙发上，这个时刻也并不像当时宣传时那样闲适、令人放松。

茶几上摆着一条蛇。

见到慢吞吞地从复式楼梯上走下来的主人，还甩了甩尾巴，既有点心虚又带点讨好地吐了吐蛇信子：

【瑟~潘~】

还是难得的喊了大名，而不是常喊的“瑟瑟”这种叠音小名。

看来连小蛇怪都知道这次事情的严重性了。

贺一诺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心中难得升起一股不愿意过去的逃避情绪。

这对以前的她来说是种常见的情绪，但自从她穿越变成了“瑟潘·斯莱特林”后，少见多了，甚至到了罕见的地步。印象中，他上一次产生这种类似于不愿意接受现实的无谓的逃避情绪还是……

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尽管不够尖利，然而在施力够大的情况下，也是足够做到让人感到些许疼痛的——

这点痛对现在的贺一诺而言算不上什么，但却足以让她从思绪中抽出，将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难题上。

她克服了自己内心中升起的那些许逃避情绪，勇敢地面对现实——

“勇敢”。

听上去像个格兰芬多。她心想。

其实对勇敢一词并没有什么意见、相反还挺喜欢这一点的贺一诺拾阶而下。随着一级一级的台阶被她穿着居家的拖鞋的脚踩过，最终，她踩在了地面上。

“一诺。”

见到女儿的到来，贺总表情难得严肃——对贺一诺而言难得——地道。

中年女人的坐姿充满气势，眼神从面前茶几上的萨萨身上转了一圈，又重新落回到少女的身上。

女人深深地看了面前终于走到茶几面前的人一眼。贺一诺正要开口说话，她却打断了这一动作。

“坐吧。”她指指手测的另一个沙发。

贺一诺依言坐下后，她才继续。

“这条蛇，”她示意贺一诺看向茶几上那个显眼的活物，小蛇怪在贺一诺看过来的时候还讨好地吐了吐蛇信子、歪了歪脑袋，“是怎么回事？”

“……是宠物。”

这句话说出口后，贺总愣了一下。这和她想的有点不一样：“宠物？”

贺一诺点点头。

“所以不是有人在学校欺负你？”

“学校里还没有人能欺负我……前段时间听说有条路的草丛里有蛇出没，”当然，不是萨萨，“很多人都不敢走那条路。”贺一诺说，“学校里很多人都怕蛇。”

“那你是为了防止霸凌养的吗，一诺？”贺总认真地询问。

“不是。”贺一诺肯定地望过去，贺总仔细端详过后，终于确定这件事情并没有她想象中严重……

但确实是有必要批评教育一下小孩的程度。

她继续板起脸：“那这个问题告一段落。一诺，我还有一个问题。先不提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蛇——你是从哪里弄到这条蛇的？”

父亲——她指姓斯莱特林的那个，不是现在的这个生物学上的父亲——送的，一个作为防身道具的生日礼物。

但这句话当然不能直接说。

贺一诺只好说：“路上捡的。”

贺总：“我从没见过这种蛇的品种。你有没有想过有些蛇的有毒的？万一它有毒，伤到你怎么办？——一诺，你能保证捡到的蛇绝对没毒吗？”

贺一诺：“……”还真不能。

实不相瞒，蛇怪的毒对人来说是致命的。

但这句话肯定也不能直接说。

于是贺一诺熟练地开口：“萨萨很乖的，妈，萨萨不会咬人的。”

贺总不为所动：“你说了不算。我看这条蛇看上去就很危险。”

母女俩就这个问题交换意见了整整五分钟，直到贺一诺勉强说服了贺总——养可以，但她要看好萨萨，而且会把萨萨关起来，不能给它伤人的机会。

“萨萨真的不会随便咬人。”贺一诺保证道。

“你小时候我还觉得你一定不会喜欢蛇呢。”贺总回道。

“……”

“行了，暂时先这样。既然你是真的要养，那等它……萨萨，等萨萨经过我的考察之后，就可以放出来爬一爬。”贺总叹了口气，说，“我总不能拿你的安全冒险，一诺。”

于是贺一诺无法反驳了。

贺总便直接下单了个大的箱子，付款成功后转身去屋里翻牛奶盒和胶带：“今晚萨萨先放杂物间……放一条蛇在房间一起睡觉像什么样！”

“萨萨在书房有房间……”虽然她确实会偶尔带着萨萨睡觉，就在床头柜给萨萨弄个小窝之类的。

贺总的动作顿住，转过身来，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那就让萨萨今晚睡书房……要不是我今天帮你叠被子发现了，你打算瞒我多久？”

贺一诺：“……其实第一天就想说，但是没把握。”

贺总深深叹了口气，在女儿面前还是选择退让。

“不能带去学校，知道了吗？”见贺一诺点了点头，她又问，“萨萨平时吃什么？”

“……鸡蛋。”还有八眼巨蛛之类的，但是这个就不用说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煮饭阿姨给我发什么‘一天不要吃太多鸡蛋’的养生公众号内容了。”原来全拿去给宠物吃了。

……不管怎样，这件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虽然开始得有点猝不及防，但好在结局也算皆大欢喜。

贺一诺养宠物的事情过了明路，萨萨的鸡蛋也可以走家里的公账报销，贺总更是加深了对母女之间的理解——

就是回头得问问家里的阿姨怕不怕蛇了。贺总想。说不定到时候还得另请个不怕蛇的。

这都什么事啊……一诺怎么喜欢上养蛇的？

贺一诺弄完这堆事后被赶回书房写作业，而萨萨在贺总的视线震慑下，只能恋恋不舍地看着主人的背影、完全不能像是以前一样一“S”一“S”地跟上去，悲伤得在茶几上摊成了一团打结的绿色绳子。

贺总：“……”

贺一诺回到书房后倒不急着写作业，而是拿出手机，看了看群里的新消息。手机有些卡顿，因为她刚才用了一个混淆咒让贺总忽略了萨萨的品种问题，魔力波动导致了片刻的网络波动——

其实她也不想对自己的母亲使用咒语，但再查下去的话，萨萨不属于这个世界任何一种已知的蛇类的事情就会东窗事发。

到那个时候，要么萨萨被扫地出门，要么她和萨萨一起被扫地出门……虽然她觉得按照贺总对她的溺爱程度，她们母女俩怎么也不至于走到那个地步，但要是知道了萨萨的品种，贺总说什么也不会留下萨萨，恐怕顶着自己的怨恨也要把这个危险源排除在她们的生活之外吧。

要是事情真的走到那一步就完蛋了。贺一诺想着，打开了群聊。

看了一会后，她@了一下谢子轩，也就是所谓的[AAA圣芒戈特聘治疗师]——说起来，他似乎说过这件事情，好像还是什么魔法部部长亲自邀请的来着。如果贺总能主动邀请萨萨加入这个家就好了——发了句“恭喜”，祝贺对方终于摆脱了难吃的英国菜。

发送的那一刻还有点感同身受。

英国菜，谁吃谁知道。

特别是中世纪的。

夸张点说，如果不是赫尔加阿姨，瑟潘的人生都会陷入黑暗——因为难吃的中世纪英国菜。

斯莱特林的饭菜标准是“能吃就行”，毕竟在缺衣少食香料昂贵的中世纪，没有人饿死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了，大家都想着提升实力争权夺利。至于改良饭菜口味之类的事情则根本想都不要想，特别是在连领导斯莱特林的人都秉承着“得过且过、能吃就吃”的不贪图享受的家族传统的时候。

……也不知道后来冈特家是怎么变成“铺张浪费到败光家产只剩下一套位于小汉格顿的破烂老宅”的地步的。

想起冈特，贺一诺又想起了些别的事情。这些事情搅得她心烦意乱，意识到这一点后，索性不想了，转身从书立中抽出一本练习册摊开，再拔开笔盖写了起来。

而此时，被贺一诺祝贺了“终于摆脱难吃的英国菜”的谢子轩，或者说现在该称呼她为莫妮卡·琼斯，现在正面对着一个令人崩溃的事实。

比贺一诺发现萨萨被贺总发现还要令人崩溃的那种。

求问，当“自己好不容易下了飞机进了隔离酒店吃上了一顿热乎的中式饭菜后，一转眼发现自己被时空裂缝吸走、现在正站在熟悉的伦敦街道的上班路上、面前还有一个疑似同事的家伙正面露惊讶之情看着自己并冲上来、自己疑似又要吃上一段时间的英国菜”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该怎么办？

莫妮卡不知道。

莫妮卡现在就想让梅琳酱给自己看一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再见！英国菜！”？

——明明是“再见英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