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凝结在草尖上，潮湿又清爽的风迎面吹来，是自由的味道。

只是自由和此刻的卿鸢二人毫无关系。

他们的的双手被绑在身后，黑色的布条蒙住了双眼，被人用绳子拴在身上不停地往前扯。

卿鸢的眼睛看不见，时不时就会被地上的坑坑洼洼绊一下。但她能感觉到身旁的灰狐哪怕双手反剪，也没有半点影响。

“第一次见从圣城出来的人主动踏进我们的地盘。”押送他们的流浪者语气带着调侃，嗓音粗粒得像是砂纸，一听就是常年在外风吹日晒的人。

“看来你们不是工业的人。”另一个人补充道，语气带着几分好奇，“要不然直接借道工业就好，没必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卿鸢没有回话，灰狐也只是轻嗤了一声，没兴趣解释自己的身份。

但流浪者联盟的人可能是太久没看到活人了，没打算这么快放过他们。

“说说吧，你们是什么人？”第一个开口的流浪者轻轻踢了踢灰狐的脚踝，“为什么会从草地经过？”

“散步。”灰狐随口就编了个答案。

“那还真是悠闲啊。”流浪者也并不在意答案的真假，“要知道，经过这里的‘旅人’，至少有八成都没离开，你要不猜猜是为什么？”

另一名流浪者接话，继续恐吓卿鸢两人：“大多数人都会以不同的方式留在这里。”

“哦？”卿鸢终于开口，“那我们算是哪一种？”

“这就要看你们的价值了。”最开始说话的那人笑了一声，“如果你们只是普通倒霉蛋，那可能明天就被埋在草地下面了。”

“但如果你们值钱——”他故意拉长了语调，享受着这种施加压力的过程，“那就有别的选择，比如说，卖个好价钱。”

灰狐此刻终于来了点兴致：“卖给工业？你们和工业的关系不错？”

押送他们的流浪者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实打实的资源总是比死人值钱的，不是吗？”

卿鸢已经大致明白了他们的计划。比她和灰狐在圣城时候设想的好一点，只是把他们卖给工业，而不是就地格杀。

“看来你们已经打算好怎么处理我们了？”卿鸢反问道。

“我们只是带你们回去，”领头的流浪者耸耸肩，“真正决定你们命运的人，不是我们。”

聊天告一段落，卿鸢他俩被押送穿过大片荒草，脚下的土地逐渐变得平稳，空气中开始飘散篝火燃烧后的余烟味，混杂着铁锈和风沙的气息。

卿鸢和灰狐的眼睛仍然被蒙住，但远处传来人群的低语声，偶尔伴随着兵器摩擦的金属声。

他们知道他们到流浪者联盟的营地了。

“把他们带进去。”领头的流浪者吩咐道。

他们被推着向前，经过几道明显是守卫检查的关口，每次停顿时，卿鸢都能听到守卫们低声交流，确认身份后才放行。

卿鸢意识到流浪者联盟的管理比她想象中要更严格。他们不像是一群乌合之众，或者说他们头领是把他们当成一股新兴势力在管理和培养。

很快，他们被推进了一间宽敞的帐篷里，蒙眼的布条被粗暴地扯下。

光线突如其来地刺入眼底。

卿鸢微微眯起眼睛，迅速适应眼前的景象：木质桌子上堆放着地图和文件，显然是用作会议或办公的地方。

正中央，一名男子坐在主位，看上去大概三十岁左右，衣着不算华丽，但面料比普通流浪者的粗布衣物要更精致，打理和搭配也相当得体。

应该就是流浪者联盟的头领。

他抬起头，上下打量着卿鸢和灰狐：“欢迎二位大驾光临，过程中多有得罪，希望二位不要介意。”

卿鸢没有开口，灰狐不屑道：“你们的“欢迎”还真是特别。”

头领没有理会他的嘲讽，而是朝着押送他们的人挥了挥手：“解开他们。”

卿鸢活动了一下手腕，低头道谢。头领表现的越是温文尔雅，她越警惕。在还不清楚这头领的态度之前，她不打算轻举妄动。

“那么。”头领开口的语气温和，内容却背道而驰，“二位知道自己的价值吗？”

卿鸢和灰狐对视了一眼。

头领没有等他们回答，继续说道：“工业的人很想要你们，特别是你。”他的目光落在卿鸢身上，微微一笑，“他们给的价格很高。”

卿鸢的眼神骤然一冷。

“你直接把我们卖掉，密教如果问起来，你打算怎么交代？”灰狐随意地靠在一旁，没把头领话中的杀意当回事，“毕竟，他们也很想杀了我们。”

头领笑了：“我当然考虑过。但工业的资源比密教更稳定，他们也比密教更可靠。”

言下之意，他已经决定站在工业这一边。

没有犹豫，没有多余的谈判。

头领直接告诉卿鸢二人他的决定：“明天晚上，工业的人会来，把你们带走。所以，在那之前，你们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他说完，示意守卫将二人带走。

卿鸢和灰狐被带到一间较小的帐篷里，这里没有铁链，也没有牢笼，就只是一个临时安置的地方，说明流浪者联盟不认为他们能逃出去。

“别看了。”守卫双手抱胸，目光中带着几分戏谑，“别想逃跑了，你们没机会的。”

卿鸢没有理他，环顾四周，迅速分析局势。

这间帐篷相对独立，只有一个出入口，外面有两个巡逻守卫，夜晚可能会有轮班。

“你们就算可以绕开守卫，你们也绝对出不了营地。”守卫补充道，“营地周围都是沼泽，不想死就老实待着。”他不想再废话，落下帘子就离开了。

确认守卫已经离开，卿鸢轻轻地呼出一口气，低声和灰狐商量：“怎么办？”

“趁夜色拿回武器，突围离开。”灰狐的回答干脆利落，“至于沼泽，走一步看一步吧。”

天还没有黑，流浪者营地就传来了一阵骚动。

营地像是煮开的粥，人群的议论和迎接声上下翻涌，似乎是有什么重要人物到来。

帐篷外的守卫听到动静，忍不住朝外面看了一眼，小声询问他的同伴：“少当家回来了？”

“她不是去了帝国吗？”另一个人语气中全是不敢置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卿鸢听到这句话，眉心微微一跳。

少当家？

卿鸢偷偷从帐篷的缝隙中往外看，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人群之间。

即使卿鸢没办法看清楚少当家的正脸，但晃过的几个侧面足以让她认出这是谁了。

是林迎宁。

卿鸢心脏狂跳，旧友重逢和惊吓交织在了一起。

那边的林迎宁也注意到这个帐篷的与众不同，隐隐有一股视线一直在暗中看向她。

左右是在自家地盘，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直接走进帐篷。

可真的进来了，看到卿鸢的脸，林迎宁的神情一僵。

她的目光落在卿鸢身上，疑惑、难以置信交织的复杂情绪在她的眼中闪过，但很快就被掩盖住了。

卿鸢也没有动，只是微微抬眸，与她对视。

林迎宁身后的护卫们没有跟随进来，只是守在门外，透着戒备。

凝滞的空气被头领打破，迟迟没能见到女儿的他忍不住出来找人，他走进帐篷：“ 宁宁，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目光在林迎宁和卿鸢之间来回扫视，眯起了眼睛：“你们认识？”

“前面感觉有人偷窥我，就进来看看而已。”林迎宁的目光冷静，不疾不徐地否认了头领的猜测，“父亲，这两位是？”

“工业要的货。”头领的语气毫不在意，“工业给的价格很高，这笔生意值得做。”

林迎宁隐忍地停顿片刻：“我们出去说。”

她跟在父亲身后回到了主帐篷：“你不会真以为所谓的人情有用吧？你觉得交易过后，他们会履行承诺，还是会把我们当作下一个目标？”

头领对她的愤怒很是不解：“生意就是生意。我们需要资源，而工业愿意出价。”

林迎宁的眉头微微皱起，没有在继续反驳：“你想好了就行。不说这个了，这次我去帝国…”

一切如常，就像刚才的意外见面只是一个不足一提的小插曲。

入夜后，卿鸢一直在帐篷内等待。

灰狐在她旁边陪她，但等到凌晨的时候，他忍不住质疑了：“你确定她真的会来？她现在是穿金戴银的少东家，费力救你干啥。”

“一定会来的。”卿鸢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不出卿鸢所料，片刻后一个人影从帐篷后面钻了出来，正是林迎宁。

“好久不见。”林迎宁的目光落在卿鸢身上，只是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你这次可真是惹了个大麻烦。”

卿鸢轻笑出声：“这次不是我主动的。”

灰狐抱着手臂，饶有兴致道：“一开口就知道你和卿鸢是朋友，对她闯祸的本质挺熟悉啊。”

林迎宁斜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对卿鸢说道：“跟我来。”

她转身走出帐篷，卿鸢和灰狐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