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要去,卿鸢面前就有一个不得不解决的问题:呓语对于她的干扰。
三人商量了一番,卿鸢决定先尝试葛罗瑞亚小姐推荐的“训练”。
葛罗瑞亚小姐从抽屉中拿出了一本书,纸页间夹着几枚金属符印。
卿鸢的目光落在那枚符印上:“这就是您的‘秘法’?”
葛罗瑞亚小姐抬眼,眉梢间带着浅淡的笑意:“算是吧。”
她轻轻拨动那枚金属符印后,符印悬浮而起,从上面延伸出一圈圈漩涡般的线条,带着呓语的回响直冲卿鸢而来。
“你要习惯它。”葛罗瑞亚小姐也很无奈,但这是目前最有效的方法,“你无法让呓语消失,那就让它一直存在,让它变成你的一部分。”
这么直白的脱敏疗法吗,卿鸢一愣:“您的意思是让我一直听,直到习惯为止?”
“没错。”
看到卿鸢已经准备好,葛罗瑞亚小姐操纵着符印正式开始训练。
卿鸢骤然被无形的黑暗:
“你是异数”、“你是废物”
“命运可以被选择”、“命运已偏离”
互相矛盾的呓语从四面八方传来,不再是断断续续的呢喃,而是不曾停歇的攻击。
卿鸢的瞳孔收缩,承受不了。
这感觉比以往更加清晰,以往的呓语总是随机出现,而此刻,它们像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潮汐,不会消散。
“卿鸢,坚持住,你要习惯。”葛罗瑞亚小姐的声音不疾不徐,却是此刻唯一能让卿鸢维持镇定的锚点。
卿鸢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感受。
呓语没有规律,没有逻辑,却铺天盖地地填满了她的大脑,在她的意识海中左右互搏。
卿鸢由衷感觉,如果她不能适应,那么她的大脑会像一块豆腐一样被绞烂。
她睁开眼睛,眼神明显比刚才更凝重:“然后呢?”
葛罗瑞亚小姐眼神中有几分怜悯:“然后,让它一直伴随着你,直至你能忽略它的存在。”
她补充道,“等你觉得可以初步适应以后,我们直接进行战斗训练。”
…好朴实无华的脱敏方式。
灰狐在一旁看得咂舌不已,就是在敌人把卿鸢打趴下之前,先把她打趴下呗。
就在灰狐用眼神表达对葛罗瑞亚小姐的尊敬时,她偏过头准确地和灰狐对上了眼。
灰狐一个激灵:“怎么了?”
“帮个忙?”葛罗瑞亚小姐笑眯眯地开口。
灰狐哪儿敢拒绝。但他也没想到,让他帮忙就是更加直接地把卿鸢打趴下…
他在训练场地,看着对面眼神涣散的卿鸢,都不知道如何下手。茫然地看向葛罗瑞亚小姐的时候,对方只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灰狐只好拿起匕首硬着头皮攻向卿鸢。
卿鸢知道灰狐的攻势,但她却没有办法移动,她的意识被拉扯进一片幻象之中:她看到死去的人都站在自己面前,向自己伸出了手,把自己分食干净。
死去的片刻,幻象破碎。
卿鸢猛地睁开眼,呼吸急促。她看见灰狐站在她面前,剑锋正指向她的咽喉。
她没来得及反应。
葛罗瑞亚小姐站在一旁,她审视卿鸢的眼神比刀锋更锐利:“你自己也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是。”卿鸢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我还是不适应。”
“更重要的是,你在现实与幻象之间犹豫的时间太长。”葛罗瑞亚小姐按住灰狐的手,让他把匕首收起来,“如果不能让自己无视呓语,你就会一直处于这种状态。”
“再来。”卿鸢吐出这两个字,没有任何犹豫。
葛罗瑞亚小姐的眼中满是欣赏:“很好。”
呓语再次降临,甚至比刚才更加汹涌,但她调整呼吸,让意识保持清醒,不让自己被拖入呓语的节奏之中。
当幻象再次涌现,她看到了战场,听到了密教的吟诵。但她的脚步没有迟疑,视线也没有离开现实。
卿鸢正在试图不把幻象和现实分开,同时对二者做出反应。
灰狐的匕首再次袭来,而这一次,卿鸢的手比他更快,剑刃精准地挡住了刀锋。
没有停滞,没有失误。
卿鸢缓缓放下刀,额角有一丝冷汗,但眼神维持住了清明。
“不错。”葛罗瑞亚小姐夸奖道,“你用了什么方法?”
“我把分不清的幻象都当做现实处理了。”
“唔…”葛罗瑞亚小姐沉思片刻,“倒是也可以。”
说着,她看向了灰狐,“就是对于队友来说风险有点大。”
灰狐不由苦笑:“但也没有别的方法了不是吗?”
“你没问题的话,就按照这个方向继续训练了?”葛罗瑞亚小姐再三确认。
“就这样吧,我觉得我应该是可以自保的。”灰狐让步了。
这样的训练持续了一天,确保呓语对卿鸢的的影响已经变得可控。
训练结束时,卿鸢对在干扰中战斗基本驾轻就熟。她抬头看向葛罗瑞亚小姐:“谢谢您。”
葛罗瑞亚小姐轻轻摇头:“我提供的帮助实在微末,这都是你自己的努力。保持住你的意志力,未来没有你无法克服的困难。”
“我会的。”卿鸢向葛罗瑞亚小姐,也向自己承诺。
“那就祝你们一路顺风了。”葛罗瑞亚小姐笑着献上祝福。
走之前卿鸢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葛罗瑞亚小姐,这把剑应该还给您。”说着,卿鸢把手上的剑还给她。
葛罗瑞亚小姐接过剑,脸上闪过了怀念。她轻轻抚摸着剑身,就像在看一个许久未见的后辈。
可几分钟后,她还是把这把剑还给了卿鸢:“你拿着吧。”
卿鸢不敢置信:“可这…”
葛罗瑞亚小姐打断了卿鸢的推脱:“克里斯蒂安那孩子现在也在联邦,你去的时候把剑交给他吧。他应该挺好找的。”
“那如果我找不到克里斯蒂安老师呢?”
“那就拿着吧。”葛罗瑞亚小姐不容置疑地开口,“这把剑在你手里,总比在我这个土埋半截的老婆子手中要更有用。”
卿鸢最终还是带着剑上路了。
卿鸢和灰狐回到宿舍后,开始整理装备。
桌上摆满了他们即将带走的装备:武器、补给、备用证件,一切都经过严格筛选。
卿鸢低头检查着自己的主武器,伊芙老师家传的剑“荣耀”。这把剑的刀锋被精心磨过,她握住剑柄,轻轻旋转手腕,确认它依旧顺手。
他们没有办法带太多东西,轻装上阵更加适合他们现在处境。
腰间的轻型手枪也装填完毕,她将备用弹匣一一放入腰包。手指在弹匣上轻敲了一下,这些足够她在意外情况下迅速应变。
卿鸢和灰狐也确认了他们的路线计划,确认在遇伏时,以躲避为主,利用地形优势脱身,尽量避免硬碰硬的战斗。
最重要的是,卿鸢把名单存储器、路线图和信放入贴身口袋,确认不会在战斗中遗失。
乘着天色不晚,离开前,卿鸢还有几个人必须去见。
小酒馆的门口依旧亮着昏黄的灯,透着平凡却安心的烟火气。
卿鸢推开门,熟悉的饭菜混合着酒香扑鼻而来。
丽塔正坐在吧台后埋头记账,听到门开的声音,她抬起头,看到卿鸢的瞬间,眼睛亮了:“你来啦,今天想吃什么?”
“今天不吃饭。”卿鸢摇了摇头,看向丽塔身后的酒架,随手指了指,“来杯酒吧,就那种。”
丽塔盯着卿鸢,眼底的笑意渐渐收敛,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没再多问,只是低头倒酒,然后将泡沫刮平,推到她面前。
“什么时候走?”
卿鸢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明天。”
丽塔沉默了一瞬,微微低下了头:“你之后还会回来吗?”
卿鸢语气笃定:“当然。”
丽塔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好好活着。”
“你也是。”
两人口中的好好活不尽然是一个意思,但她俩都心知肚明。片刻间,她们飞快地完成了属于她们的告别。
老板娘正好从厨房走出来上菜,看到卿鸢后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哟,来的正好,今天的食材特别新鲜,来点番茄浓汤?”
卿鸢没有拒绝:“好啊,谢谢您了。”
老板娘上下打量着卿鸢,总觉得她的情绪不是特别对:“心情不好?”
“也不是。”卿鸢没有抬头,回避了老板娘的视线,“就是快走了。”
怪不得,老板娘轻叹了一声,走到卿鸢面前,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那你这次可要注意安全哦,别像前两天那样蔫头耷脑的了。”
卿鸢作出哭笑不得的保证:“我尽量吧。”
“尽量可不行。”老板娘瞪了她一眼,随即从柜台下拿起一个小包裹,塞进她怀里,“拿着,路上总有用得上的时候。”
里面是各式各样的小工具,还有应急药品,甚至还有一个针线包。卿鸢打开看了一眼后就收下了:“好。”
夜色下,小酒馆的灯光依旧温暖,但卿鸢的脚步没有再停留。
身后的一切仍在继续,酒馆的生意、丽塔的明亮未来、老板娘的叮嘱……
但她的路已经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