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白声醒来的时候,终端消息一直震个不停。
还在返程列车上,方原就对他开始了信息轰炸。
冬天到了,美院提前放了冬假,新年的钟声也近了。郁白声独自在异乡求学,总还是要回去过新年。不过他没有提前和边潮说这件事。方原作为唯数不多知道消息的人,显得异常热情。
拉着行李箱下了列车,郁白声捏了捏眉心,打开了终端,做好了被轮番追问的准备。
【方原:声声!不好了!】
【郁白声:怎么了?】
【方原:我听林顿说,有人要搞边潮!】
【郁白声:什么?】
【方原:哎呀,就是我在书房里听林顿正在和人通话。好像是边潮那个叔叔,在塔塔里克岛监狱还是不安分,想着最后一搏,找人在边潮车上做了手脚。在什么高速……】
【郁白声:鹿鸣山段?】
【方原:对对,好像就是这个。】
鹿鸣山?!
边潮前阵子才说过几天要去鹿鸣山谈合作来着。
郁白声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他需要再确认一下。郁白声点开和边潮的聊天界面,往上翻页。
-12月17日 21:09-
【边潮:过几天要去鹿鸣山,那里有很多野生鹿种。我们正考虑建保护区和适当开发作为野生动物园的可能性。】
【郁白声:太好了。我还没见过野生鹿。要是方便的话,发几张照片给我看看。】
【边潮:一定。】
屏幕上的字有点晃眼,每一个都在提醒郁白声这事是真发生过的,边潮是真的要去鹿鸣山。只是不知道他是已经回去了,还是……
行李箱的滑轮在大理石地板上飞速滚动。
穿梭在人群中的郁白声耳边隐约传来客运大厅广播声。更多的却是自己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
“本台消息:预计21日白天至22日凌晨,我市将遭遇入冬以来最强降雪,普遍中到大雪,局地暴雪,积雪深度将达到20至30厘米。此次降雪将伴随强风。
……
非必要,请尽量减少外出。司机朋友需提前检查车辆防滑装备,驾驶时保持低速行驶,保持安全距离,避免紧急刹车。请广大居民朋友密切关注气象台的最新预报信息,合理安排出行。”
一口气跑到出口,郁白声发现外面已经银装素裹,积雪已经有了几厘米厚,而雪花还在飘着,落到了他的围巾上,甚至睫毛上也沾了雪,冰凉,让他的视线有一瞬间的模糊。
直到喘着气坐上了出租车,郁白声这才想起来他可以直接给边潮通话的。
“嘟——”
“嘟——”
拨了两遍,对面还是没人接听。郁白声拨号码的手一顿,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心就开始“咚咚”地跳,一下一下,越发清晰。
这时,车上的广播也调到了新闻频道:
“本台最新消息:今天上午九点零七分,我市紫荆高速金桥至鹿鸣山段因道路结冰,发生多车连环相撞的严重交通事故。目前至少有四十三辆车受损,六名人员受伤,部分伤者已被送往附近医院救治……”
“师傅,您知道距离鹿鸣山最近的医院在哪里吗?”
“鹿鸣山离这儿二十几公里呢。怎么了小伙子?”
“我一个朋友可能今天去了那里,新闻上说鹿鸣山段有车祸,我现在又联系不上他,我担心……”
“你要不再给你那朋友打电话?你也说了是可能去了鹿鸣山,万一人要是没去,你这一趟不是白跑吗?而且现在雪越来越大,鹿鸣山段路滑,去了也有风险。”
郁白声听到消息原本心急如焚,听司机这么一说,发热的头脑慢慢降了几度温,回归了点理智。
是了。现在去鹿鸣山,也不一定能见到边潮。
“师傅,那去潮海集团。”
边潮大部分时间都在公司,如果没去鹿鸣山,在潮海见到他的可能性更大。
郁白声将车窗开了一条极小的缝,他需要透透气。
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的呼呼冷风吹得他直吸气,于是又赶紧把车窗关严。
先前长的一颗智齿原本在嘴里,没有太多感觉,就没有太过理会,现在却存在感十足,时时刻刻在疼。
迟早去医院拔了它!
半个小时后,郁白声的终端响了。
来电显示是边潮。
还好还好。
郁白声觉得胸口堵着的那口气一下子散了。
“喂?是我。”
“是郁先生啊,我是易特助。老板现在不便通话,您是有什么事情我可以代为转达。”
“哦,没有其他的事情。只是看见新闻报导说鹿鸣山附近路段出现连环车祸。前两天边潮说要去鹿鸣山谈生意,我就想问一句。”
“我们的车的确在鹿鸣山段的高速出了问题。”
郁白声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现在人在哪里?”
“郁先生,这次的事,我们怀疑天灾是一方面,更多的是人祸,所以安全起见,电话里不便多说。总之,在老地方。”
老地方,那应该就是紫荆山。
“没关系。你让他……我很快就到。”
前几天还发信息的人,现在却……
郁白声静静地看着窗外白茫茫寂静天地,又翻了翻手边的背包,边潮之前给自己买的一堆祈愿符还在。当时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竟然还把它们带在身边。
现在再看这些,郁白声心里情绪有些难言了。
雪越下越大,车行驶地也比平时慢。紫荆山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郁白声等不及要下车。正好雪天路滑,车子上山也不安全,郁白声就在山脚下下了车。
他拉了拉行李箱,把它调整到合适的角度,准备往上走。
这时,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把黑色的伞,郁白声再一抬头,对上的就是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边潮的脸。
“你没事?”
郁白声看见这人全须全尾好好站在自己面前,心里五味杂陈。
他悬着的一颗心在见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一下子落到实处,随之而来的就是一股火气。
“你没事为什么不接电话还让易特助说那种模棱两可的话?为防着你那叔叔,自己心安了,却搞得别人心里担惊受怕?你知不知道我……”
此时郁白声的那颗要命的智齿又很应景地疼起来。他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了。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一把拉住。
接着陷入了一个坚实宽阔的怀抱。
“白声,你不知道,你能来,我有多高兴。”
紫荆别墅。
恒温系统调节下,整栋别墅室内温暖如春。到处铺着柔软舒适的羊绒地毯。与外面的风雪交加仿佛不是一个世界。
关心则乱。郁白声知道边潮很有可能出事的时候,根本不作他想,心思全放在边潮的安危上,只顾着担心了。
现在郁白声窝在沙发上,吹着暖气喝着热茶,身上的冷意散了之后,他的头脑也更清醒了。有些事情也就想明白了。
林顿和边潮是合作关系。方原都知道的事情,边潮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不仅知道,一定还提前做了布署。
甚至方原能知道这件事情,说不定也是边潮授意,故意让林顿透露出来的。
“边潮,你是不是故意的?”
“是,我承认。我就是故意的。”
郁白声没想到边潮承认得这么干脆,一点做坏事的愧疚感都没有。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
“白声,如果我正常请你来,你会来吗?”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郁白声气笑了:他还有理了?
“你连从学校回来这件事都没和我说。”郁白声没想到边潮会反将一军。
“那……我没和你说,你不也是知道了?”
“可我想要你亲口和我说,而不是通过其他人。我想要你下车第一眼见到的人就是我。如果没有今天车祸的事情,你根本不会来。你一直在逃避。”
边潮步步紧逼,郁白声反倒气弱了:“你这……”
“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来。”边潮在沙发前蹲了下来,一张英俊的脸凑得极近,“你得承认,你心里是有我的。”
“哎,我的茶,烫的!”
面对突然凑近的脸,郁白声险些握不住手里的茶杯,手也很快被另外一双更大更粗糙的手握住。
边潮把茶杯从郁白声手里拿走,放到了一旁的茶几上。
边潮一个精英霸总,怎么手上的茧子比自己一个画画的还多?
手被人攥着,郁白声很不自在,正要把手抽出来,却被人攥得更紧。
郁白声觉得这房子里的暖气太足,热气直往他脸上扑。
边潮仰着头,一双桃花眼就这么直勾勾盯着面前的人看。
“白声,可以吗?”
他知道他在问什么,他也知道他在问什么。
“嗯。”郁白声刚刚炸毛的大嗓门全然不见了,声音细若蚊蝇。
窗外的落雪一场接着一场,越下越大。紫荆花树梢叠雪,狂风凛冽,雪花漱漱而下,露出一截伶仃的枝桠来。
一室昏暗,边潮一双攥着郁白声的大手稍稍松了力道,又十分自然地交叠进那双白皙修长的手里,十指连心。
“白声,这是你自己点的头,明天一觉醒了,可不许反悔。”
郁白声看着两人相扣的手指,心想:这下是想反悔也动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