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春天过去,迎来盛夏。
七月的日头都毒得很,好在弘一村位置偏北,气温没有过于炎热。沈玉还能接受穿着短打干农活,脖颈里挂着一条毛巾,太热的话还真就适应不了。
沈玉抹了把额头的汗,眯着眼望向眼前这片麦田。金黄的麦穗在风中轻轻摇曳,沉甸甸的,压得麦秆都弯了腰。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声,衬得这田间愈发静谧。
“当家的,你看这麦子,穗子都这么饱满了。”金落挺着肚子,站在田野里小心翼翼地蹲下身,伸手拨弄着一株麦穗。他骨架小,如今怀了七个月的身孕,肚子显得格外大,走起路来都有些吃力。
“是啊,我们在麦子抽穗的时候就一直用好肥,几乎是一天锄一次草,营养跟得上。”沈玉闻声转头,看到又跟着下田的小哥儿,连忙上前扶住他的胳膊。“你慢些,别蹲着了。这日头毒,你先回屋歇着去。”
金落却不肯,执意要陪着夫君。“我这不是高兴嘛。今年雨水好,麦子长得比往年都好。你看这穗子,一颗颗都鼓鼓的,怕是比去年要多收两成。"
沈玉见他额头上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心疼地替他擦了擦。“知道你高兴,可也得顾着身子。弘一村的郎中都被我问了个遍,都说你月份大的时候胎心不稳,你一定要多注意。而且这日头太毒,你怀着身子,可不能晒着了。”
沈玉搬出郎中,金落这才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扶着腰慢慢往田埂上走。沈玉跟在他身后,像护着刚登基的皇上似的,生怕他出意外。
回到家,金落便钻进厨房,灶台上早就熬好了一锅解暑的粥,里面加了绿豆、薏米、莲子,还切了几片新鲜的薄荷叶。出锅后就放置那边晾凉,现在粥已经放凉了,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沈玉一如既往的从地里回来先冲了个凉水澡出来,拿厚毛巾擦了擦身子,原本白皙的肤色成了小麦色,仿佛脖子处有道界限分明的线。在家里,他很放松,随意裹穿一件裤子,赤着上身,刚走到长廊中段,就见金落正端着粥往堂屋走。
他连忙上前接过,“你又要去哪啊,快坐着歇会儿,我来端。”
金落笑着嗔他一眼,视线不受控制的往下移,沈玉是自家夫君,多看两眼也不会有人说。
他抬手摸了一把他结实的臂膀,“我哪有那么娇气。”话虽这么说,还是由着他接过粥碗。
两人刚坐下,沈玉正吃着昨夜炸的花生米,院门外传来马蹄声。
沈玉起身去开门,开门看到一辆装着帘子的马车,凌双正从马车上下来,抬手给轿夫一枚硬币。
她一身好看的嫩粉色襦裙,比初见还穿得粉嫩,仿佛年轻了五六岁。她左手摇着竹片所作的扇子,右手手里捏着宣纸,见了沈玉便笑道:“沈大哥,我算着日子也该来看看麦子了。”
凌双是镇上最不讨价还价的餐馆的老板,去年就包下了金落家全部的粮食。她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一进门就直奔主题。
“带我去地里转一圈吧,要是长得不错,今年我还从你们家预定。”
“那当然,不过辛苦你跟我走一趟了,要是不嫌马背颠簸,也可以坐我家的马儿。”沈玉吹了声口哨,马厩里还在兢兢业业吃草的白马突然打了个激灵,门是敞开的,它便能够独自跑出来。
白马很听话,跑到主人身边就停下,还用比人大的脑袋蹭沈玉后背。
一看马首,她想起不好的回忆,赶忙拒绝。“啊,不,不用了,我小时候被驴踢过屁股,可害怕这类驴啊马的。”
“那行吧,我们步行过去。”
沈玉回门房从立柜的抽屉里找了两个带面纱的斗笠帽,女子戴上有遮阳防晒的功效。
沈玉回屋和金落说要陪凌双看菜园,金落知晓后又给他带了水壶,路上渴了可以喝。
二人佩戴斗笠,快步往地里走。
他带着她抄了条小道,这条道是他发现的,路还有些模糊,沈玉一边用长剑劈开挡路的树枝,一边回忆路线。
没多久就到了田野。眼前金色和绿色相辉映,凌双走到田垄,看着长势喜人的蔬菜和麦子,心里一阵欢喜。“今年的麦子我看着比去年还好,穗子都饱满了。”她又绕到菜园,指着说,“还有那些黄瓜、土豆,长势都不错。”
沈玉坐在木屋里,把水壶里的水倒出来,从口袋里掏出珍藏的好茶,特意给她泡了一壶解渴。
沈玉给她斟了杯茶,“先过来喝一口吧。”
凌双从地里出来,坐到刚出来还是干净的蒲扇上,接过来抿了一口,眼睛一亮:“这是武夷山春天采摘的嫩芽?”
“是,前些日子去新开的茶铺买的。”沈玉笑道,“知道你爱喝茶,特意备着的,寻思你哪天来讨论生意就用来招待你。”
凌双高兴的又喝了一口,这才放下茶盏。“沈大哥,你和金小哥儿,咱们是老熟人了。今年我餐馆的生意比去年还好,用量大。你们这的麦子啊、黄瓜、土豆,我全要了。只是这价钱……”对于生意人来讲讲价不算难,可面对沈玉这样耿直的人还有点不好意思。
沈玉也不知道该如何聊,身子歪了歪,“价格的事情还得小落主张,我只管种地,生意上的事情还得金哥儿说了算。”
“好,那我们回去说。”
两个人又风风火火的往家里赶,金落早就等在门口的屋檐下,凌双一登门就被迎到正厅。
凌双笑意盈盈的望向金落。“你家沈大哥说了,这事得你来,你看看我们该怎么谈这次生意。”
金落听完羞涩一笑,立刻接过话头:“凌老板,咱们也不是头一回打交道了。今年的收成好,价钱自然要比去年高些。不过既然是老主顾,我们也不会要得太高。”
“啪!”她从袖中掏出算盘,噼里啪啦打了一阵。
“这样,麦子按市价,黄瓜、土豆我各要一百斤,价钱比市价低一成,如何?”
沈玉默默看着金哥儿如何谈生意,正好学一手,等以后能用上。
金落“:凌老板,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年的菜价涨得厉害,你这价钱怕是连本都保不住。不如这样,麦子按市价,黄瓜、土豆各要一百五十斤,价钱就按市价的平均价来算,你看如何?”
凌双沉吟片刻,又拨弄了几下算盘,这才笑道。“金哥儿果然会做生意。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写契书。”
金落起身去取笔墨,沈玉看着他挺着肚子还忙前忙后的样子,忍不住说道:“你坐着吧,我去拿。”
凌双看着他们夫夫俩,心中升起羡慕情。“沈大哥真是疼小哥儿,金落这肚子看着像是男娃,形状偏尖,还不是圆圆的。到时候可得请我喝满月酒。”
“是吗?我对这方面还不是很懂,听人们是这样说的,不过是男娃还是女娃,我都一样疼爱。”金落摸着肚子,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借你吉言。到时候一定请你来。”
写好了契书,凌双又喝了杯茶,这才告辞离去。沈玉送她到门口,看着她上了约好来接人的马车,这才转身回屋。
金落已经收拾好了桌子,正坐在椅子上歇息。沈玉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肚子。“困吗?”
“一点也不困。”金落靠在他身上,“就是觉得日子过得真快。去年这个时候,咱们还在为麦子的长势发愁呢。”
沈玉低头看着他,“是啊,转眼间咱们的孩子都要出生了。”
弘一村的夏天很喜庆热闹,远处传来几声犬吠,夹杂着孩童的嬉闹声。
金落:“对了,芷光好几个月也没消息,我有时候做梦都梦到他回来了。”
“可能还在清山门呆着吧,等他解决好问题就能回来了。”沈玉对芷光很放心,莫名相信他能解决掉沈悠。
沈玉脑筋一转,“郝凌是不是想他了,不能传书信,也不能见面。”
被他说中了,金落轻轻点头。“嗯……前些天我们去郎中那里抓解暑的药遇到了,他还在和婶子较劲,说非芷光不嫁。”
黑夜准时降临,两个人还继续唠着,谁也没反应过来屋子变黑了。
沈玉点上蜡烛,屋内亮起一小片光源,照亮了桌角放的小孩衣服。
“你做的?”沈玉拿起来,照着手比了比,也就是自己的两张手那么大,“可真小啊。”
金落走过来,坐到椅子上,小心翼翼叠起来。“对啊,不光是衣服,我还做了裹小孩的包被,用的是上好的穿棉料子,还绣了金元宝呢。”
沈玉握住金落的手,落下一吻。“手真巧。”
金落压低嗓音,神神秘秘,“你有没有发现咱们村里的正值壮年的男人都少了好多?我在街上都见不了几个。”
沈玉:“这个时候正是需要人力干活,或许没时间上街啊。”
“那也不可能,我有时候和菜摊老板也聊过,她也发现街道上闲散的男子少了许多,我也没听说又要服徭役了啊。”
见他认真,沈玉也不开玩笑了,跟着思考。“那就奇怪了,他们去哪呢?该不会找到了赚钱的好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