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隆被抬回家后，大家对他进行了抢救，肚子中的水被挤了出来，但仍晕迷不醒。经检查，他后背靠近脖子处被不明动物咬了一口，脖子上有淤青，可奇怪的是他的脚上也被咬过，是同样的咬痕，只是淤青较淡，没脖子那么严重。

牙叔第二天早上被叫了回来。看见甘隆有些严重，他很生气，把牧牧叫过去臭骂了一顿，又叫了土医生来看，医生说这种情况他没办法治，建议送往县医院，而且要花很大一笔钱。田婶呜呜地哭着，拿不定主意。

老妖听到后，也到牙叔家来看甘隆，他稍作检查后对牙叔说：“甘隆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但从他受伤的情况看，要治好恐怕有点难办。”

“只要能治好他，再难我们都去办。”边上的田婶接嘴道。

“我的意思是最好让他给半潭寺的老和尚看看，但现在看来他自己是去不了镂空山了，我看还是让牙叔带着牧牧去一趟，牧牧对事情的前后经过知道得更清楚。正好我也有些事想去半潭寺，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就陪你们一起去一趟。”老妖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说道，他身上背了个看着有些沉的包。

“可以呀，你如果能和他们两个一起去最好不过了，你在外面跑得多，见的世面广，这方面更知道怎么处理。”田婶一口应承下来。

“如果要去就得趁早，最好今天能向左阳老和尚要一些解药回来。”老妖实际上已经在催了。

“孩子他爹，你快点准备出发呀，还磨蹭啥？”田婶转身向着屋里喊道。

“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得带点东西去。”房间里传来牙叔的声音。

“有米就带上几斤吧，其他东西不用带了，左阳老和尚不会介意的。”老妖在一旁接口道。

“米我会带几斤，地瓜也带了些，只是这种情况不知要给多少钱合适。”牙叔从屋里拎出两个袋子，又去找了根扁担挑着。

“钱不用了，我有带些就可以了，再说老和尚看重的也不是钱。”老妖看了牙叔一眼，“牧牧去哪了？都没看到他人呢。”

“牧牧，出来！跟你爹去一趟半潭寺！”田婶朝着牧牧的房间方向大声喊道。

“又要我去，我都不知道被你们叫去多少地方了。”房间里传来牧牧的埋怨声，他知道半潭寺离家很远，不愿走太多的路。

“哥哥病了，得尽快救，不然很危险！”田婶跑到牧牧跟前，拿出个水壶让他背着，还往他口袋里塞了一小袋东西。

“好吧。”牧牧一听到是要救哥哥，仿佛明白了什么，懂事地点了点头。

半潭寺位于镂空山山上，虽然称作寺，但整座寺庙只有两栋木头房子，一栋为主楼，是个两层楼的木头房子，中间大厅供有一座巨大观音像，大厅两边是房间，上下各有两层，每层有两间，共有八个房间可供使用；一栋为副楼，是个只有一层楼的房子，主要用作厨房、食堂。平常日子里只有老和尚左阳一个人，偶尔会有一些上山观光的散客，但在一些重要日子，山下附近村庄的信徒、香客会来这里烧香拜佛，那时寺庙就很热闹。

主楼前面有一口面积不大的水潭，潭里流出的泉水清冽甘甜，但潭里的水不会总是源源不断地流出，满到一半就不再往外流，直到有人把水取走，才会有水继续流出，因此这个池潭被叫作半潭，寺庙也由此被称为半潭寺。

镂空山是附近一座较高的山峰，从主峰顶上往下看，可以看到周边几个县城，视野开阔，常年刮着大风，附近树木不高，尤其是松木长得弯弯曲曲，奇形怪状，形成了独特风景，因此也吸引着附近游人不时上来观光、祭拜。

镂空山最奇特的地方是寺庙前有一块巨型石头，占据寺庙前方不远处一整座山包，石头内部镂空，只要有人拿着石头、铁锤敲击，它就会发出“咚——咚——”类似大鼓的响声，因此也有人把这座山叫做巨鼓山。

从牧牧家到镂空山看着很近，实际走起路来相当远。来到垅田村附近时有两条路可供选择，一条是大路，需要在平路、山路上各走一个半小时才能到达，全程相对较轻松。一条是山路，从垅田村附近的后山走，全是曲曲折折的小土路，需要走近两个小时才可抵达，全程比较辛苦。

他们走到垅田村时，碰到海狗正在田里除草，老妖立即喊道：“别干了，跟我们去半潭寺一趟！”

“都临近中午快要吃午饭了，你们还去半潭寺干么？”海狗似乎有些不解，拿眼看了看牙叔，又扫了一眼牧牧。

牙叔嗫嚅了一下，老妖好像明白他的意思，马上跟海狗说了一下甘隆的情况。

海狗听完后：“这个事还真耽搁不得，我就陪你们一起去一趟吧。”

说完将锄头往田中央一立，上了岸，拿出一包早就准备好的馒头交与老妖：“这是我中午准备的饭，带上可以一起吃。”又转向牙叔说道：“我们往村子附近小路走更快点，你挑着担子不好上山，把地瓜给我，我来背，你拿着米就可以了，扁担放在这田边，没人会拿走。”

“扁担我拿在手上可以当拐杖，不过牧牧还小，倒是要你们帮忙多照看，带着他走。”牙叔说完看向老妖。

“没问题，牧牧，来，跟我走。”老妖爽快地答应了，顺便将他身上的水壶拿来提到手上。

山路崎岖，行走艰难。四个人经过近两个小时的攀爬，终于来到半潭寺，期间牧牧苦不堪言，路上一直在问：“怎么还没到？”好在有三个大人连拖带拽，才没被捺下。

到了半潭寺，老和尚左阳正在大厅里念经，看到老妖一行人到来，立即迎了出来。

左阳年纪已大，有些驼背、秃头，但精神面貌尚好，双眼有神，说话声音有力，一看到牧牧就问：“你就是牧牧？”

“嗯。”牧牧看着脚下轻轻地点了点头。

左阳把他牵过来，摸了摸头，双手合十，说了句：“天庭未合，倔强不坚，阿弥陀佛。”

牧牧不明白他的话什么含义，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发现老和尚有些面熟，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就扭过头看向他爹牙叔。

“小孩子有些皮，总是爱乱跑。”牙叔连忙打了个哈哈。

“没关系。牧牧，你在外面玩，别跑远了，我们办正事吧。”老妖插话道。

四个人进到大厅里，留下牧牧一个人在外面四处逛荡。他先是绕着房子转了一圈，发现没什么好玩的，就跑到水潭边上玩。

水潭已被改造过，隔成一前一后两个池子，前面池子较小，边上放了个葫芦瓢，平常取水喝水都在这个池子中，后面的池子较大，池子里被投入许多一分两分硬币，应当是前来游玩香客许愿时投掷的。

牧牧坐在池子边缘用瓢舀了些水喝，爬了很长的山路后他确实也累了，才想起口袋里还有一个早上出门前母亲给的袋子，连忙拿出来打开来看，里面有两颗糖果和几块小饼干，饼干都碎了，下面还有个小红布袋用绳子扎着，解开绳子往里一看，是一些糯米、黑芝麻和一些红纸碎屑。

“娘总是爱放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嘴里嘟噜一声，想把它扔了，可一想放在身上不碍事，就把它们卷在一起，收进口袋里。

他把碎饼干全部倒进嘴里，又把一颗糖果含在嘴里，在池子边石头上又等了一会儿，他们还是没出来。

池子边上有一长溜菜地，上面种着零星几棵青菜，已开了黄色花朵，一些蝴蝶、蜜蜂在上面飞舞，就跑去捉拿。菜地不长，在另一端有一条不是很明显的小路，一直通到树丛里，似曾有人走过，他感到有些好奇，刚想走进去看看，就听到爹在喊：“牧牧，你跑哪了？过来。”

牧牧只好跑了回去，看到爹已拿着扁担准备下山了，手上提着他早上带来的水壶。“我要赶回家去把药给甘隆吃，你是要跟我走还是在这边住个晚上，明天再跟妖叔他们一起回来？”

“嗯，我想——我想——”牧牧有些不知道要怎么选择。

“兴哥，牧牧今天自己能爬上山来已很不容易了，这下还没休息多久，再叫他走几个小时的路回家，估计吃不消，我看还是让他在这住个晚上吧。”老妖提议道。

“牧牧，我看我跟你还是有些眼缘，你住下来晚上我们做米果吃，还可以给你念一念《金刚经》。”左阳和尚把手搭在牧牧身上，生怕牧牧会跑了似的，脸上却装出一副很和气的样子说道。

牧牧还是低着头不说话，在一旁的海狗近乎急了：“兴哥，先救甘隆要紧，你赶紧先把药拿回去给他吃了。你看这天也快要暗下来，你如果带上牧牧，下山既不安全，也走不快，还不如让他住下来，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好吧，那牧牧就拜托你们了。”牙叔思索了一会，同意了，然后一转身沿原路下山了。

牧牧留了下来。看到爹走了，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牙叔一走，老妖他们不再让牧牧在外面乱跑，而是把他带到厨房里，让他负责给灶台添柴烧火。

他们一起做了米果，那米果是纯糯米做的，软软粘粘的，包着炒豆干、粉丝、碎笋吃味道还真不错，牧牧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连续吃了四五个，然后喝了点茶水，不一会感觉很困，喊着要睡觉，老妖把他抱到一个房间里放下。

不知睡了多久，懵懵懂懂中，他隐约听到海狗轻声在问：“给他吃过药了吗？”

“吃了，不过现在还早，要到亥时才能开始。”老妖答道。

“今天不能让他跑了，得确保成功。”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应当是左阳。

牧牧想坐起来，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觉得好困，不一会又睡了过去。

黑暗的山洞中，有一盏灯在前方照耀着，仿佛是一只手在不停地向他召唤：来吧，来吧。后方则是一片漆黑，安静得可怕。于是向着灯光方向走过去，越来越近了，却听到了木鱼声、打钹声和苍老的念经声。

这是哪里呀？牧牧突然惊醒过来，发现自己手脚被定住，动弹不得，眼睛也睁不开来，但耳朵却听得很清楚，那是左阳老和尚的声音：

“辞别一殿往前走，不觉来到鬼门关

两个恶鬼拿起棍，拷打阳间犯法郎

亡者在生无罪犯，童子引过鬼门关

过了鬼门关一座，前行来到二殿堂

阴司地府第二殿，楚江法王坐殿堂

孝子钱财用火化，化与二殿楚江王

……”

左阳在唱念的经与自己在乌坑村那座房子里听到的是一样的，难道又是在做法事？牧牧心里吃了一惊，却不动弹不得。怎么办呢？先不管那么多，还是想办法让自己可以动起来再说吧。

这时，他忽然想起下午到半潭寺时见到他的情景，他的第一句话是“天庭未合，倔强不坚”，什么是天庭未合？他摸了我的后脑门后才这样说，难道是说我还没长大？对了，没长大的孩子总是会看到一些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我这些天也看到不少了，对于这样的孩子，有的大人会说他头上还有一只眼睛没有闭合，难道左阳是这个意思？我试试看。

于是他不去想别的，而是屏气凝神地用后脑去想象、感受，仿佛自己真的有一只眼睛那样去观看、领悟。

一开始他只感觉到脑后一片黑暗，许久之后他渐渐地捕捉到一丝光亮，随后光亮不断增强，慢慢地他感觉到自己可以看清周围一些东西了。他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在自己正前方地上则爬着五个孩子，他们身形暗淡，全都低着头，一副漠然的神情，仿佛被施了法一般在围着一口巨大的猩红棺材不停地爬动，跟之前他在乌坑村那座房子里的情景很相似，所不同的是当时是六个孩子，现在只有五个孩子。在巨大棺材另一头，依然坐着三个和尚，他们一个念经，一个打着木鱼，一个敲着钹。再往上一看，那三个和尚竟然是左阳、老妖、海狗，左阳披着袈裟戴着僧帽，坐在中央，不紧不慢地念着经，老妖、海狗也穿着僧服戴着僧帽一左一右护在他两旁，配合他有节奏地打着木鱼敲着钹。

看到这，牧牧顿时明白，自己是被老妖、海狗他们骗到半潭寺的。老妖到自己家的时候说哥哥不能来，让他和爹，说他更熟悉情况，可自己到了半潭寺后左阳根本没要求他做什么。而且从家里出来时，经过垅田村碰到海狗，老妖一叫，海狗就说要跟着来，还准备好了馒头带在路上吃，其实那时候就应该知道他们早已约好，等在半路。然后又故意叫他们走小路，不让他们走大路，怕被人看到。到了半潭寺，爹一走他们就控制住他，让他呆在厨房里，怕他跑了。爹娘太相信他们两个了，蛮果爷爷失踪时也是跟他们两个在一起，今天他们四个人到了半潭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