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结束了当天安排的各班级体育课，富冈留意了一下时间，决定先去剑道部训练场。这个时间虽然部员们应该大多数还没到，但之前一天他因为玄弥的事提早离开了，现在提前过去也是一种弥补。富冈行走在校道上，脑里还在思考今天给部员们安排的训练计划，冷不防有人在身后喊道：“富冈……富冈老师！”

富冈回头，玄弥已经气喘吁吁地跑到了面前，对他行九十度鞠躬礼：“昨天真的非常抱歉！谢谢您！”同时将手机递到了他的面前。附近的人的似乎也被吸引了过来，各种视线投向这边，富冈也不想太引人注意，他接过手机：“去训练场吧。”玄弥低头鞠躬，注意到富冈带着伤痕的手腕，直起身之后抬头问道：“老师，你的手没事吧……”

“没什么。”

“都怪我太冲动……没考虑到老师，也没考虑到剑道部……对不起。”

富冈在回校之前，本打算今天遇到玄弥之后，就要对他严厉批评一番，让他充分意识到擅自行动的风险。但此时看着对方一脸愧疚，追悔莫及的神情，看来在他开口斥责之前，玄弥已经自责了相当长的时间，富冈心下叹了口气：“不要再有下一次了。真要出了什么事，就算道歉也是弥补不了的。”

玄弥连连点头，他观察富冈的神情，感觉老师的态度应该有所缓和，胆子也稍微大了一点：“富冈老师，昨晚是他……他帮了忙对吧。”

富冈知道玄弥说的“他”是谁，于是点了点头：“对。确实多亏了你的哥哥。”

“后来……你们是一起回去了吗？”

“是的，事情结束之后，他让我去他家里。”

玄弥倒吸一口凉气，心想富冈老师不愧是跟哥哥交往的人。富冈见玄弥的表情有些微妙复杂，自然想起这两兄弟的关系颇有芥蒂，于是建议道：“你也可以找个机会，跟他再谈一谈……”

“我当然这样希望，也希望可以当面谢谢他。不单是哥哥，也要谢谢老师你……哦对了，老师，你要餐券吗？我这拿了一些，老师你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玄弥一边说着，边从背包里拿出一大把五颜六色的餐券。

身为穷学生，要说能给成年人准备什么拿得出手的答谢礼，确实有些棘手。玄弥想起昨晚上从道馆那捎来的一堆券，单靠自己也解决不了，不如借花献佛，让富冈老师和哥哥约会也多些去处。

富冈见玄弥忽然跟变魔术似地拿出来一堆餐券捧在手里，也有些吃惊：“你是在哪里弄来这么多……”话刚出口，富冈就想起了甘露寺的饮食博主身份：“是甘露寺给的对么。”

“对，甘露寺师傅说很多都快过期了，让我帮忙解决。”

“你还是学生，她希望你能多品尝一下各种美食才给你的，我收不合适。”

见富冈不肯收，玄弥继续解释道：“老师，我吃不过来的，过期就浪费了。”在玄弥殷切的目光注视之下，富冈无奈地从券里抽出一张来：“那我拿一张吧。”

玄弥一看富冈手上，券上印着的“特别贵宾招待券”金色字样异常显眼，登时就愣住了。

黑底金字的这张券是众多花哨餐券里比较突出的一张，低调而好看，因此在抽出来之前富冈也没多想，这时候他发现玄弥的神色有些不对，就要将券放回去。

“老师，你拿着吧！”眼看富冈居然要放回来。玄弥急忙退后几步，摆手说：“我听说这个地方特别好！”

富冈眉头一皱：“那更应该你去了。”

“不不，我就说了，我不适合去这种高级地方的。而且我已经有很多，够用了的。你还是收下吧。可惜只有一张，你没法跟哥哥一起去了……”

一起去？为什么要跟不死川一起去？富冈露出疑惑的表情，然后他想了想，似乎想明白了：“玄弥，你是想答谢不死川对吧，那我把这张券给他。”

玄弥摇头，哥哥对自己的情绪他也心知肚明，如果听说是自己给的保不准就严词拒绝了：“不用，千万不要提我，其实给你和给哥哥都是一样。老师你自己决定就可以了。”

一样？为什么一样？富冈脑海里又冒出好几个问号，这时他听玄弥继续说道：“其实这还有其他餐厅的双人券来着，老师你要不多拿几张，这样就能跟哥哥一起去了。”

这回轮到富冈愣住了，过了几秒，他谨慎地开口道：“玄弥，理解你希望一起答谢我和他的心情，但他大概不会同意。”

玄弥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可能……跟富冈老师一起吃饭，哥哥肯定很高兴。”

富冈摇头：“以我和你哥哥的关系，还没到这个程度。他也不是这种人。”

玄弥的动作顿时变得有些僵硬。

不是这种人。不是哪种人？

可以交往但不可以一起吃饭？有这种人？

富冈看着玄弥懵逼困惑的脸，感觉对方应该也是急于改善关系，于是安慰道：“不要操之过急，凡事要讲究节奏次序，慢慢来。”

不是我着急，是你们这对情侣交往的节奏次序，正常人也太难理解了，玄弥忍不住腹诽。

谈话间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体育馆门口，富冈最后催促玄弥道：“你先进去热身吧。”

拿着玄弥交回的手机，富冈按下开机键，电量已经被充得满满的了。昨天情急之下解开密码，将手机交给了玄弥，但对于这个学生他还是放心的，玄弥断然不会做出没有允许就偷看私人记录的事，何况富冈自觉自己也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地方。

富冈点开相机，先给招待券拍了个照片，然后点开最近联系人一栏，不死川实弥的名字依然排在最上头。

富冈输入了一行：“玄弥为了表达谢意，托我寄给你一张餐券。”刚写完，又回忆起玄弥似乎不太乐意自己被提及，于是又删掉重写：“多出来一张餐券。我寄给你。”然后连同刚刚拍下的照片一起发送。

才发出没几秒，就收到了不死川怒气冲冲的回复：“什么玩意？拒收！”

富冈也早就想好了对策：“不死川，我用平邮信件寄出。”言下之意你拒收不了，紧接着他又发了一条：“你先收下。下次见面时，我跟你解释。”

“没有下次！”

该怎么说，富冈感觉不死川的反应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其实是挺省心的，也不需要拐弯抹角，唯一的问题就是太难搞好关系。当然，富冈觉得自己从没有故意去惹不死川生气或者不愉快，无奈的是不死川一点就炸，重则爆炸轻则炸毛，以至于富冈有时也莫名地产生一种逗小动物的心态，观察着对方炸毛后冲着自己张牙舞爪的样子，居然有那么一些趣味。

“我今天也有涂药。”

“关我什么事？”

“作为昨晚的答谢，我请你吃荞麦面。”

“你发什么神经？！”

这次回复富冈的就不止是文字了，还附带一个怒火中烧的表情。想象着这些文字和表情背后，不死川愤怒又毫无办法的模样，富冈不禁笑了一下。玄弥所说：“跟富冈老师一起吃饭，哥哥肯定很高兴”——那果然是万万不可能的。至于昨晚那个安静地给自己包扎，甚至给他一瓶伤药的不死川，可能平时都被藏起来了，要满足什么特定条件才会出现。

三天之后，不死川实弥果然在信箱里收到一封信，装着一张黑底金字的招待券。他的第一反应是把东西丢进垃圾桶，但刚丢进去十秒又捡了回来。

说什么“下次见面时，我跟你解释”，这到底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过富冈义勇这人，行为模式乖张猜不透，说不准什么时候就突然袭击不请自来，像头一次见面那样，莫名其妙就破门而入喊他去看比赛，还以为是哪来的小偷。这次要是发现自己已经把东西丢了，少不得又被一顿说——不对，我为什么要担心被他说？他算老几？

不死川还在脑子里左右互搏天人交战，手机铃声却忽然响起，他看一眼来电人，按下接通：“喂——”

“我到了。”

“到了？什么意思？”

“我说我到东京了，不死川。”

“啊？你不是说，离线下见面会还有一段时间？”

“取消了。”

“那你还来？”

“取消之后，改成抽一位幸运粉丝共进晚餐了。”

不死川沉默了数秒，然后说：“你该不会想说，你就是这个幸运粉丝吧。”

“呵，不然呢。”

“用了什么手段？”

“没有很复杂，调整了一些系数，将中选条件设置成只有我满足罢了。”

“伊黑，看看你，再看看你做的事，有时我会搞不清谁才是犯罪份子。”

“不死川，从你的口中说出这句话，没有什么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