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书架质量极佳,且完全你无关,但你还是不免思索:他们会不会讹人?
好在这完全是杞人忧天。
志洁他叔彬彬有礼地道了歉,然后对仆人道:“快些把书房整理好,定期检查质量!”
仆人照做了,仿佛蚂蚁一样努力抬叶子。
抬到一半,他看了看表,又有些焦急地催促:“快些!”
这是在急什么呢?
过了一会,你算是知道急啥了。因为从远远地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好吧其实没有。主要是龙尊往那一站,一群人立马占得笔直,脑海里就自动浮现出这四个字了。
龙尊难得大驾光临,若是让他瞧见乱糟糟的景象,确实会崩溃。
至于他来的理由,嗯…谁知道呢。可能只是和“中立派”友好交流一下吧。
自从当保安队长后,你也好久没见过他了,可惜这不是叙旧的时机。
丹枫大抵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只是很含蓄地对着你的方向颔首,而后就被迎进正厅。
“别看了,你不会以为龙尊刚才是在对你打招呼吧?”
你转过头,问:“你怎么还在?”
不知为何,这短短一句好像戳到他的雷点,涛然一下子怒了:“什么意思?我不能在这?你以为我想在这?要不是这些个没眼力见还要装老好人的中立派@#?%&*……”
不是,谁问他了?
你对这些明争暗斗没兴趣,也不想听不该听的秘密,索性捂住耳朵又躲进书房里。
见状,涛然也慢慢冷静下来,转而悠悠道:“不过再怎么说,对你视若无睹的龙尊,也要给我留些面子…”
他靠在门口,似是随口一提:“你想同‘师兄’说两句话,对吧?我可以替你请求,就当作你方才拉我一把的报酬。”
你:“嗯嗯,感谢您。”
收了美言,他心情又好了几分,带着笑意走出去了。
而你生怕再倒下来个什么家具,没有惦记‘遗产’,只拿了志洁需要的东西就准备走人。
谁知刚出来,便看见涛然去而复返,一脸不悦,仿佛走在路上被踹了一脚的狗。
想必是龙尊并没有给他面子。
…
正厅内。
这一支中立派的家主,是个温和的,委婉表达建议:“涛然被您说了句重话,怕是又要躲在哪里不高兴了。但心底里,或许还希望您像以前那样哄他两句。”
“莫说笑了。都已成人,应当自己调理。”丹枫并不接这个话题。
“倒也不是说真的哄…只是涛然还年轻,龙师虽悉心教导他,却常忽略他最基本的情感诉求。我也是存着获取他信赖的心思,才让他来本府历练。”
家主的温吞笑意中,出现一点志在必得:“届时,再支持他上位,不流血地便压制了新一代龙师…”
丹枫终于接话,却是一道指摘:“你所说的,并非压制,而是求共存。”
“这话…”家主刚要辩驳,却在望向丹枫时顿住了。
似有苍龙盘绕眼前贵体,吻部呼出凛冽气息,带着冰冷刺骨的杀气。
而苍龙的主人,或是龙之本身,抬起眼来。往日湖水般的眼眸凝聚着滔天巨浪,要将一切化作枯木吞噬。
“我需要的,是涤瑕荡垢,正本清源。”龙尊道。
再一眨眼,苍龙之姿已如烟散去,俨然幻觉而已。
“不过,还是要感谢卿的一票反对,拖延了龙师让位转生的计划。”
家主这才回神,“这是应该的。”
丹枫也嘴角小弧度地上扬一点,笑道:“此次前来,还有另一不情之请。以我所处之位,若要堂而皇之庇护他人,无异于将其至于光照下。”
“素闻师妹与贵府后辈有所交情,虽非金玉良缘,但也是一段金兰之谊。既如此,也希望家主爱屋及乌,照顾一二。”
*
志洁脑袋上的包还没全消,长了记性没敢再去鳞渊境,而是来到你的工作岗位。
你有点无奈,“我不是说了让机巧鸟送过去么。”
“怎么能麻烦你出邮费呢。”
“…肯定记你账单上啊。”
“哦哦,这样呀。”志洁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但来都来了,你就干脆把东西装起来递过去,“是这个对吧?”
一套羽毛笔,应该异星进口的,稀有特殊。志洁又是个文艺范,确实会舍不得丢掉。
他接过笔袋又铺开,问:“那个,你觉得哪支最好看呢?”
你随便指了指,“这个吧。”
志洁把那支拿了出来,“那这支送给你——作为你替我跑一趟的谢礼。”
“啊,谢谢。”
虽然收下了,但看这短短的笔槽,用起来应该不太方便,只能吃灰。
志洁又说:“你试试写几个字。”
你疑惑,“又没吸墨,怎么写?”
“你写了,便知道了。”
看着他有些期待的眼神,你只好依言乱写一通。
完事后,志洁在纸上撒了几滴水珠抹匀。过了一会,浮现出一行和羽毛颜色相同的字。
虽然因为你的敷衍,这些字和鬼画符差不多。
这种小把戏在仙舟有许多类似的,但你偏偏是第一次见,不免感叹:“哇,这么神奇。”
“是不是挺好玩的?所以我准备以后用它写信。”志洁笑道,“那样…起码会显得我是个有趣的人。”
你感觉这笑里有点寂寞的意思,刚要抬头,又被递来的拜帖盒吸引了视线。
打开来后,里面躺着一张烫金请柬,写着某某日请来参加府中宴会。
请柬旁还有一对发簪。
玉质温润,但样式简朴,没有珠宝点缀,所以反而像…一双筷子。
志洁解释:“这是家主托我给你的,发簪末端有家纹,只要戴上了,便也算…”
他似乎有些害羞,尽量保持平常心地说:“也算家族一份子。”
你不解:“我和你们家…没什么来往吧?”
“家主听说你在书房时险些受伤,送来这些聊作补偿。”他劝道,“收下吧,没关系的,这不算什么贵重的礼物。”
秉持着劳动人民的朴实品格,你还是让了三回,最后才收进口袋里。
平心而论,对大家族而言,确实不算稀罕。
可恶啊,大家族!
丹枫这种天骄下凡也就罢了,为什么你这浓眉大眼(并不是)的志洁也含着金汤匙(并没有)长大啊?
天下的有钱人那么多,怎么不多我一个?!
一阵火气涌上心头,你赶紧默念清心诀,把这些阴暗思想给吹走了。
自由平等,公正法治。只要有一颗吃苦耐劳,积极向上的心,相信总有一天会成为富一代!
*
那之后,志洁族人又送了几次礼物。有些是让志洁送到港口,有些是派人直接送到你屋里。
说实话,有点太气派了,已经完全超出补偿的程度了吧。
你惶恐起来,毕竟俗话说得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于是把礼物都拿出来,左看右看,试图找出隐藏的规律或者信息。
这一找,还真找到张夹着的书法贴:莫叫流云覆霜刃。
这,这笔走龙蛇的书法,好生熟悉!
再看那些礼物,一堆华美事物里,夹杂些实用的、符合你喜好的东西。
看来并非误打误撞,而是正因为那人了解你,才特意选了这些。
哎呀,大师兄!送礼就送礼,怎么还不忘督促人练功呢…
你心里暖洋洋的,有点想吐。把那封书法叠好,准备封印到不知名角落。
“别封啊,龙尊亲笔,能卖个好价钱。”
不知何时,长翎靠在不远处,笑着看你。
你讶然,“爹你…你既然早知道,怎么不告诉我?”
“自己发现,才很有惊喜,不是么?”
——不是。没有惊喜,只有后怕啊。
但凡你少点自知之明,以为这些都是志洁他族人送的,从而以为人家多喜欢你…
到时候宴会上睁着感动的双眼泪汪汪,就有点搞笑了。
而且一想到宴会,嘶,有点头疼。
因为志洁说过,请柬附带发簪是希望你带着过去,但一般人插那俩筷子能好看么?
为了试验,也是为了小小的报复,你趁长翎不注意,把筷子塞进他后脑勺的盘发里。
“嗯?”长翎侧头。
你震惊了。
天呐,为什么他戴起来还挺好看。
*
“我赌赢了,小女发现了有你送的东西。”
特殊加密过的玉兆里,长翎笑着说:“您考虑给些封口费吧,不然我怕是要忍不住拿出去炫耀。到时候您输给在下这件事,就要人尽皆知了。”
“翎先生。”年轻的龙尊,莫名地比长辈还长辈,斥道:“您也活了将近一半的人生了,还请在需要的时候端正态度。”
“像您一样,连送礼都不忘督促人练功的那种端正吗?说实话,她本来挺感动的,但一想起那句话便要吐了。送礼送出这种效果,也算是您的本事吧。”
“…您还真是和传闻中一样,本质是个恶劣的人。”丹枫有了些火气,指尖点着桌面,忍不住反讽:“若知道自己养父是这么个性子,令女怕是要提心吊胆。”
“对女儿和对外人是不一样的。”长翎收敛笑意,问起正经事:“所以,您准备暗中调查一事,当真不告诉小女?”
“她毕竟还不成熟,若是不慎表现出端倪,不仅破坏整个计划,自己也会置入危险之中。所以,还是让她继续无忧无虑为妙。”
长翎又笑了一声,有点像嗤笑,“丹枫大人,您这后半句的语气可真是…冒昧一问,您当真对小女无意?”
意料之中的,长久的沉默。
不过不是无言以对,而是深思熟虑一会,谨慎回答:“这些年来,我并不清晰心动是何感觉。只是如果她处在人群里,我第一眼大概会先看到她。”
“那和心动已然很接近了。但身为父亲,我希望那并不是。因为您的喜欢,对普通人而言是负担。”
“我可以耐心安慰她失恋,但我做不到安心地祝福她。”
“您多虑了。”丹枫道,如同谈论公务:“即便那就是所谓恋情,也只是‘龙尊’生命里最无关紧要的小事之一。”
似是说给对面的人,也似是说给自己听:“我要的不是风花雪月,而是山河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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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细节:志洁他叔≠志洁家家主。前者跟志洁闹矛盾了踹他,但后者并不反对志洁进入艺术界,所以也愿意拜托他做点小事。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他们是路人甲乙丙丁,不分清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