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主没有搭理帝昕,屁颠屁颠地跑向内室。
小太子皱着眉,紧随其后,“圆儿慢点跑!”
帝允则上前一步,挡住了帝昕看向屏风后的视线,笑道:“我来时听闻方、李两位大人在王府上等候多时,皇兄不回去看看吗?”
帝昕眯起眼抬头看向自己这位皇弟,能从历代皇位之争中活下来的皇子都不会是简单的人。
他这位皇弟显然羽翼已丰,并且……同样的心思不纯。
“是该回去看看了。”
帝昕含笑说道,倒是没再纠缠,拂袖走了。
他一走,帝允守着礼数也没进内室,反而接替了帝昕的位置,坐在碳炉边烧火,朗声开口:“嫂嫂,三哥又来烦你,你怎么没早知会我?有我膈应他,他还能早走一会儿。”
内室里,澄娘瞪大眼睛,如临大敌地侧身挡在炮弹似的冲向软榻的“小青团”。
小太子则手疾眼快抓住了小公主的后领,凶巴巴道:“不许,母后不舒服抱不动你,让你少吃点偏不听!”
“不胖不胖,圆圆不胖,哥哥最坏了!!啊呜呜呜呜……”
阿愿在软榻上叹了口气,拍了拍澄娘的肩膀,示意她让开,然后朝自家的宝贝闺女伸出双手。
阿圆眼睛一亮,顿时灵活地挣开了小太子的手,心满意足地扑向自己的娘亲,任由阿愿费力地将胖嘟嘟的她抱上床榻。
随后,阿愿又笑着朝小太子伸出双手,后者就矜持多了,甚至小脸一红,羞涩得后退了一步。
还是硬邦邦杵在一旁的盛阙最有眼力见,拎起小太子扔上了软榻。
小太子瞬间就炸毛了,“盛阙你又放肆!孤是太子!”
话音未落,一只温柔的玉手落在小太子脑瓜顶,阿愿故意逗弄小孩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怎么?太子殿下就不想要娘亲抱抱吗?”
小太子脸更红了,别扭道:“母后……”
阿愿笑了,“说了,没外人的时候叫娘亲。”
“娘亲……”
“乖。”
恰逢这时,外室里帝允的问话传进来,阿愿笑答道:“应付得过来。”
帝允一脸无奈,“真不用回宫吗?我来之前文御递了消息过来,说八大世家已经按奈不住了,估摸就在这几日便会动手,回宫应对总比在这偏远山寺安全些。”
阿愿拍了拍阿圆的脑袋,笑哄道:“和哥哥出去玩。”
阿圆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娘亲,“娘亲又要说阿圆不能听的事情了吗?”
“嗯。”
阿圆撇了撇嘴,想去拉哥哥的手,却被小太子躲开了,后者一本正经地说道:“澄姑姑带阿圆出去即可,孤要在这里听。”
说着,小太子对上阿愿不赞同的眼神,挺起胸膛,理直气壮道:“孤长大了,可以听,而且孤以后要保护母后,要从现在就开始学。”
阿愿:“……”
小公主闻言也不干了,掐腰道:“那我也要听,阿圆也可以保护娘亲,是有什么人要欺负娘亲吗?阿圆可以打他!澄姑姑你干什么?把阿圆放下来……阿圆也要听……”
澄娘一边抱着人往外走,一边头大,“小祖宗啊,你就别添乱了,你那小脑瓜是跟不上娘娘和太子殿下的,听不懂你又该生气了……不闹不闹……”
小太子一脸倔样儿地坐在软榻上,一副老树扎根的模样。
阿愿被逗笑了,倒是没再赶他,摸了摸他的头,继续和帝允道:“就是要选在这偏远山寺,这寺中有他们的内应,把握给足了,他们才敢动手。”
“内应?嫂嫂,会不会太冒险了?”帝允语气里有几分担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我这次想对付的远不止八大世家,他们觉得这是杀我的千载难逢之机,我等这个机会又何尝不是等了很久。”
小太子眸色一暗,扯了扯阿愿的衣袖,“娘亲,你说的内应是关在主禅房的那个老和尚吗?”
阿愿略有诧异,“你怎么知道?”
小太子神色冷下来的时候和帝尧很像,明明还是个半大的小人儿,眉宇间已经有了威压,“那老和尚让人给我传信,说父皇被困楚国战场是母后的手笔,您通敌叛国,图谋大周江山……”
小太子说着说着,直接被气笑了。
图谋大周江山?困杀父皇?
他自幼看着父皇母后相处,又怎会不知,母后莫说要江山了,要父皇的命,父皇都恨不得双手奉上。
世人总传周武帝如何喜爱皇后,羡慕有之,嫉妒有之,却也从心底里不肯相信、不愿相信。
“了空啊。”
阿愿眸子凝起寒霜。
小太子摇了摇阿愿的手,“娘亲,那老和尚在信中卖惨,说母后囚禁了他五年,想让我放他出来,把他交给上官舅舅吧,上官舅舅最是能……”
“放他出来吧。”
阿愿一语,直接给小太子说懵住了。
……
三日后。
春和日暖,难得的好天气。
青城寺的桃花开得特别早,皇后娘娘提前办了一场春日宴,广邀华京世家官宦女眷,听说是小太子和小公主都到了该入学的年纪,有意在各府子弟中挑选伴读。
陛下不是看似钟情实则风流的先帝,这么多年来膝下也仅有太子和公主这一儿一女,皇室血脉堪称稀薄,若能入选伴读,算得上一步登天。
各府女眷都争破了头前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当属袁家家主的外室夫人和私生子,这两人竟也得了皇后的请帖。
袁己道的正室夫人是沈家出身,八大世家之首的沈家,可把人气得不轻,扭头就去找了沈至行这位族兄告状。
除去女眷和各府的小少爷和小小姐,这场春日宴还邀请不少华京有才学名望的儒生子弟和官员学士,意欲从中给小太子和小公主从中择选六艺各科的先生,沈至行便在此列。
一身浅蓝衣袍的沈至行站在禅亭里听着族妹的抱怨,隔岸望着正比拼诗文才华的一众文人官员,以及由澄娘亲自引路去觐见皇后的秦娘子母子二人。
“你父亲就没通知你不要来参加这场春日宴吗?”
沈至行忽地开口,打断了族妹喋喋不休的抱怨。
“什么?”后者一脸茫然道。
没理会她,沈至行遥望向女宾席位,八大世家的主母与嫡子嫡女悉数在场,除去他母亲,沈家主母,是沈相给皇后递了回帖说妻子病重不能参宴。
“为夫,为父,倒是凉薄。”
沈至行冷冷嘲讽一声,摔袖出了禅亭,直奔皇后所在的水榭。
水榭中。
秦娘子正带着儿子给皇后行礼,她容貌生得娇艳动人,堪称尤物,不然也不能让世家中最重礼节、誉为典范的袁己道硬抗家法,也要将人收为外室,还允许其诞下一子。
只是秦娘子引以为傲的容貌和心机手段在看到皇后的那一刹,半点没有了炫耀的意思。
皇后很美,单她一个女子见了都会动心不已的美,只是那双琉璃眸……
凝着杀意,又带着洞穿人心的可怖。
主座上的人浅笑说道:“是不是好奇,明明袁大人听了你的主意,提前给本宫通了风报了信,你等和本宫算是一条船上的人,本宫为何还是要邀你也参加今日的春日宴,拉你和袁大人的儿子也下水?”
秦娘子的头紧紧叩在地上,“不……不敢。”
“袁大人太贪心了,他想左右逢源,坐看本宫与八大世家相争,不管谁胜,他于两边都有功劳,最后都是功臣。你猜,此刻华京之中,八大世家的人知道了本宫邀你入春日宴的消息,他们会如何想袁大人?该生疑了吧。一出好戏的开始,怎么能没有狗咬狗呢?”
秦娘子心头一惊。
皇后娘娘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
“不过这也都是小事,纵然生疑,无碍大局,毕竟主持这次行动不是袁大人,而是……”
“沈大人,您不能进,娘娘在和秦娘子说话。”
没用,喜儿哪里拦得住来势汹汹的沈至行。
主位上的阿愿抬眸,对上沈至行藏着怒火与担忧的眼睛,淡淡补完了最后两个字。
“……沈相。”
沈至行神色复杂,又像是一败涂地之后的认输,开口道:“我看不懂你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八大世家那边通过了空,得知了青城寺的密道,如今十倍于羽卫的杀手潜伏在山寺四周,原本是等入夜动手,但你提前暴露了袁己道,你想做什么?逼得他们白日就动手吗?”
阿愿看着沈至行一笑,“所以军师是站在哪一边的?”
沈至行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
父亲与藏在心头的人,他选不出来。
阿愿摇头笑了,“我让人通知了华京的贫民乞丐,说今日青城寺会下一场黄金雨。”
沈至行一怔,“什么?”
傍晚时分,春日宴散去,除了八大世家的家眷被皇后留了下来,其余女眷刚到山脚就听见了山寺传来轰鸣声。
地动山摇,黑烟滚滚,山寺倾塌。
华京的贫民乞丐像是早就得到消息候在四周,亲眼看着火药在山寺爆炸后,从墙内、地下炸出一眼望不尽的黄金,也不知有“活佛”之称的了空方丈在这众生朝拜的佛寺中藏了多少欲望。
众人蜂拥而上,欣喜若狂。
随山寺轰塌一同丧生的还有从地道潜入寺中的杀手。
至此,一出空城计将八大世家耍得团团转。
——图穷,匕见。
既然撕破了脸,收手是不可能的,只有你死我活。
没有办法悄无声息、以最小的代价除掉皇后,那就只能用最后的办法。
继元鼎年后,华京再次发生兵乱,架势甚至远超先帝在位时任何一场皇子叛乱。
沈相以先皇遗诏调动四方驻军围城,兵攻皇宫,言——
清君侧,诛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