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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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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

喜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周皇后未束发,满头青丝如瀑落下,就只是那么浅淡又凉薄地回眸望了一眼。

喜儿对上皇后娘娘的目光,不仅没有被那双眼中的凉薄灼伤,反而心疼不已。

她还是没忍住,持伞靠近了树下的人,一边抬手给阿愿撑着伞,一边拍落阿愿肩头的雪,轻声道:“娘娘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您到底在看什么?”

明明喜儿才是那个十五六的小姑娘,却拿出了哄人的架势,耐心地哄着她家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的目光乍看是凉薄的,可仔细一瞧又是空洞茫然的,就像是被人世沧桑掏空了内里的一尊琉璃。

——痛也不知,喜也不知。

喜儿继续哄道:“是奴婢话多,奴婢只是觉得娘娘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想……想知道原因,让娘娘高兴点。”

对方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转动,哑声开口,说话很慢,“我……看着很不开心吗?”

“嗯嗯。”

喜儿点头。

何止是不开心,她的娘娘明明是痛苦不已。

“娘娘,不要藏在心里好不好?郝御医说您的心疾这两年越发严重了。”

“越发严重了吗?可我控制不住。”

阿愿说着,不知不觉双泪无声落下,目光却毫无焦距,就像是隔着幕天席地的雪望向千里之外的什么人,“喜儿,我好想一个人……”

想念到第一次知道肝肠寸断这四字,会在经年累月后让人疼痛到麻木,连心疾的疼痛都在那刻骨的思念下显得微不足道。

噗通一声,身影倒地。

“娘娘!”

喜儿慌张地接住昏迷的阿愿,两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屋檐下的沈栀意和程如锦吓坏了,抬脚就冲了出去,宫女和侍卫们也纷纷围了上来。

周皇后病重的密报第一时间出现了华京各大世家的桌案上,如同一滴火落进了沸腾的油锅里,所有蛰伏的、隐秘的、肮脏的心思和计划终于等到了一个时机。

华京八大世家之一,袁府。

袁己道扶额坐在案边,听着满屋子世家“一把手”“二把手”争执不休。

所谓“一把手”,都是一群四五十岁的老头子,家族中最固执的掌权者,谁也不服谁,吵得最凶,而“二把手”多为家中嫡子,一个个肥头大耳,被家族活生生养成了酒囊饭袋,笑呵呵地在旁边看热闹。

论年纪,袁己道虽是袁家家主,却也是年轻一辈的,二十六七的年纪就能掌控整个袁家,算得上年轻一辈的翘楚。

可“翘楚”如今看着书房内的乌烟瘴气,忽地明白了皇后娘娘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地削弱世家。

“三世而止,那妖后好大的口气!我们这些人家族的功勋和地位都是祖上挣来的,她有什么资格废除世袭罔替?!”

“后宫乱政本就是大忌,何况妖后人品恶毒,她可是连自己的母家都不曾放过,纵容义弟放火烧伤自己的亲妹,据说独孤小姐瘫痪在床,只靠一口气活着,何其残忍!”

“哼,哪门子的义弟?上官文御一个嚣张跋扈的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封相,有什么资格与沈相平起平坐!贱民烂命!”

“既然妖后病重,这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己道你也说两句,咱们是不是该动手了?”

最后出声的老家主把矛头转到了书房主座上的灰袍公子身上。

袁己道抬起一双疲倦到满是血丝的双眼,咬着牙再度沉声强调道:“动手?呵,诸位叔伯是当陛下死了,还是当钟羽王提不起刀了?”

这话一出,一群老家伙又不干了。

“己道,不是我说,你们这些小辈就是缺少了一些魄力,陛下和钟羽王远在千里外的战场上,如今妖后病重,她身边的龙卫又被悉数派出,跟在她身边的只剩禁军和羽卫,又离宫去了山寺,这可是动手的千载良机啊!”

“方家主,”袁己道闭了闭眼,连满腔火气都带着一股无力,“皇后素善心计谋策,她前脚刚提出‘三世而止’的策令,意欲削弱世家,后脚就去了青城寺,继而病重,你不觉得这就像给世家布好的陷阱吗?”

削弱世家的政令尚需要按部就班地推行,处置谋逆的叛贼可就快多了。

这时候就看谁先沉不住气冒头,先杀鸡儆猴,后面再推行“三世而止”的策令自然就容易了。

袁己道是个有脑子的人,他不像做那只“鸡”,奈何穿同一条裤子的盟友都是又恶毒又蠢笨的棒槌。

“我不赞同以‘清君侧’的名头用武力清除皇后,皇后身体本就不好,让她不知不觉‘病逝’才是最稳妥的方法。”

李家家主闻言就急了,“病逝?病逝再稳妥也要有个时间,问题是我们最缺的就是时间,妖后出手素来雷厉风行,一旦错过良机,让她行了先手,世家倾塌不过转瞬!”

袁己道脸色一沉,冷声道:“若是用了兵变一计,陛下来日还朝,你等欲如何解释?”

“可以解释。”

角落里一直未参与争论的老者开了口。

众人齐齐看向他,都多了几分恭敬,只因这人姓沈。

老者站起身,朝书案后的袁己道作了个揖,不卑不亢道:“我代我家主人表个态,若能诛杀妖后,我家主人手中有能保全诸位的东西,陛下也不能不从。”

袁己道眯眼注视着老者,猜出了一二,即便陛下能应付……

“那钟羽王呢?”

此问一出,满屋鸦雀无声。

袁己道见状,忽地摇头笑了,“钟羽王现在能这么好脾气地帮大周打天下,那是因为皇后娘娘还活着!阎罗凶煞尚有佛龛罩着,束之锁之,所以相安太平。即便沈相手中的东西能威慑陛下,我不相信能威胁到钟羽王。恶鬼出笼,天下殃之!”

李家家主觉得荒谬,嗤鼻道:“便是钟羽王对妖后还有感情,能到什么份上?若是陛下都不计较,他还敢剑指华京,攻进皇城杀了我等不成?”

袁己道淡淡瞥了其一眼,“你怎知不会?”

后者一噎,随之后背一寒。

袁己道:“五年前,正阳门下,袁某还担御前侍卫之职时,见识过钟羽王是怎么一步一剑杀进宫的。当年先帝尚在,忠义情分尚在,顾偿没做成乱臣贼子,但这五年来钟羽王杀人屠城,军功高垒,却也不择手段,你们觉得以如今钟羽王的行事性情,他做不来这乱臣贼子吗?”

“诸位不要忘了,街头巷尾谈野史秘闻,都要道一句——钟羽王深爱其妻!”

那是天下人皆知的爱意。

比剑指天下、纵横九州的杀意更澎湃。

众人默不作声,无言以对。

沈氏老者做沉思状,再次开口,“我家主子的意思是,两计同行,既杀皇后,亦杀钟羽王。待到钟羽王收服卫国,中原六国唯剩楚国未破,便是没有了钟羽王,举我大周之力还讨伐不了一个楚国吗?钟羽王没了价值,妖后和震主之王皆可除之。”

袁己道闻之微怔,深深看了沈氏老者片刻,才觉得荒谬又觉讽刺地摇了摇头,笑道:“己道以为沈相素来高风亮节,却没想到也能出此毒计。”

这场密谈一直到后半夜才结束,等几大世家的人都走了,袁己道乘了一顶小轿出府,直奔养在春阳巷的外室住所。

外室秦娘子是个聪明伶俐的,袁己道一进门,她就看出来男人眉宇的郁结,温柔小意地煮茶倒酒、红袖添香的伺候着,直到云雨之后才开始套男人的话。

秦娘子听了,在床榻之间盈盈笑道:“妾身当是什么让官人这般心烦,小事而已,好解决。”

袁己道闻言挑眉,颇有不悦道:“小事?我自认天赋一流,文武双全,却被家族琐事困在这内宅和朝堂之间,我原本是欲从军的……想他袁武,不过是出自袁家旁了不知多少代的一脉,如今杀场功勋卓越,是钟羽王的心腹,他日回京必受重封,我却要守着这腐朽没落的袁家到死,费尽心思去杀一个为大周征战四方的王爷和一个功在社稷的弱女子。”

他不甘。

秦娘子巧笑盼兮地哄道:“官人别急。”

“你说好解决,怎么解决?”

“一路不通,另寻他路就是,既然官人都说了世家愚昧,不堪为盟友,何不换一个?皇后娘娘如何?官人不也时常称赞皇后娘娘的心胸开阔、谋略过人吗?”

袁己道闻言两眼一瞪,“你要我背叛家族?”

“何须背叛?只需给自己留下进退两步路,不管是谁赢,反正最后官人和袁家安然无恙便是。”

袁己道微愣,继而眼睛一眯,像是想到了什么。

……

翌日,青城寺。

“怎么又病了?”

禅房之中,一身深紫色蟒袍的睿王坐在碳炉旁,金贵的手加着碳火,圣人菩提一般精致的眉眼总能轻易获得人的好感。

但那是对旁人而言。

门口候着的羽卫是两个年轻人,时不时会偷瞄几眼屋里,目光除了落在那位芝兰玉树的睿王身上,更多是看向盛阙——龙卫和羽卫公认武力值第一的统领。

他们很少在这位统领身上看到那样紧绷的姿态,肃白的手时刻放在腰侧的刀上,眼神冰冷得好像随时会斩下睿王的头颅。

“我推荐的那位大夫医术比起郝御医只高不低,在治病这方面我断不会害你,你为何总是放不下戒心?”

屏风隔开内室和外室,软榻上的女子裹着厚厚的雪色大氅,脸蛋却比那大氅还要白上几分,澄娘陪在她身边,手中拿着木梳,一点点地替她梳着发。

阿愿的精神很差,眼眸低垂,不住地咳嗽着,“咳咳咳……王爷理解错了,无关戒心,只是厌恶。”

帝昕看着纱影朦胧的屏风,目光洞穿屏风落在阿愿身上,笑道:“你这样说,我可要伤心了,我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我与陛下是亲兄弟,而他做得更过分,你为何独独这么讨厌我?五年过去了,皇兄都已经默许我可以前往封地,你却始终抓着我不放?就因为当年我派人刺杀过顾偿?”

一刹那,床榻上病弱的美人目光一厉,如刀刃般寒彻的目光看向帝昕。

后者叹息一笑,“不提顾偿,你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说着,他微寒的目光扫了一眼正在给阿愿梳发的澄娘,“不如你让我给你梳个发吧,就梳一回,以后我都老老实实待在华京,如何?”

屏风后传来轻寒声,“其实先帝选错了继承人,诸皇子之中你和他才是最像的,同样的伪善。”

“我当你是在夸我了。”

帝昕像是听到什么知己良言,喜得眉开眼笑,甚至低低笑出了声。

“我就说外面哪来的那么多侍卫敢和禁军对峙,原来是皇兄来了。”

是少年朝气蓬勃又不失锐利的声音。

——帝允。

十七岁的四皇子帝允,亦是大周的允王殿下。

当年御书房高台下被叛军挟持的羸弱少年,已经褪去了满身阴郁,抽条般长高的身形不失力量,云袍广袖,宽肩窄腰,跨进门时弯眉带笑,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和锋利。

“母后……”

“母后……”

稚气软乎的声音响起,与帝允一同而来的还有两个尚没他腿长的小娃娃。

前者穿着明黄的太子衣袍,是年仅六岁的大周太子,孟代绾拼尽性命为帝尧生下的皇长子,后来过继到皇后名下,成了大周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大周太子。

小太子负着小手,迈进了屋里,一脸肃然,最先皱眉看向自己的睿皇叔。

——气势初凝,少年老成。

后者是个小姑娘,眼睛亮得像月亮,提着青绿色的小衣裙,梳着两个馒头揪揪,圆头圆脸,配上过得严严实实的绿斗篷,活脱脱一个甜馅的青团。

大周最尊贵的小公主,周武帝最宠爱的孩子,封号“元”。

“元”字历来只用于帝王,可小公主尚未满月,周武帝就已赐下封号,就好像皇室所有的礼制、帝王所有的独尊,在大周的皇后娘娘面前都会灰飞烟灭。

——那是后世,是青史,都不得不承认的偏爱。

小太子负手走到帝昕身侧,仰头看着正在给炉重加碳的人,蹙起小眉头道:“皇叔,你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母后明明不喜欢你,你为什么总是往母后身前凑?”

帝昕笑着用沾了黑碳的手刮了一下小太子的鼻尖,“小家伙是真不怕皇叔有朝一日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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