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木健一歇够,将钱包逢严实了,再度启程。一路省吃俭用,总算来到山顶上,柏志贞所说的村落,赫然就在眼前。
那村子给一片雾蒙着,远看看不真切,正能见着大小房屋,星罗棋布,形状质地,各不相同。村正中,是一颗蓝叶参天巨柳,时不时从上落下下几片花叶来,随风飘荡。
二木健一走进去,四处兜兜转转一圈,寻不见一个人影。看周遭房屋,也无哪座出奇的,能似阴阳师居所。如此寻不着上不雅人所在,不免犯了难。
二木健一一路发着愁,走回村口,就要挨家挨户,一齐探访一般。正要动身,闻见阵阵念经声,远远飘来,顿时精神一振,循声摸索过去。
诵经声源距离村中,相隔有二里地远。那处是几个土包,勉强撑着一座破庙,诵经声响,正是庙里传来。
“下山粮食,也该未雨绸缪,如今村里不见人影,何不去庙中化个缘?”如此想着,二木健一放轻脚步,小心避开那朽掉了的门槛,摸进庙里。
破庙中转过一圈,只见着成群蛛网,蓬蒿遍地,唯独不见一个人影。二木健一等了阵,终是按耐不住,一推门,闯进诵经声所在的隔间里。
隔间内装扮,同外头比,倒是甚为干净,只有屋角堆了厚厚的灰,余处都是能下脚的。屋内正中一人,披红蓝鹤氅,草本裙子,正手舞足蹈着,口中念念有词。
想来此人,便是上不雅了,二木健一见他气貌不凡,不免心下有些范怵,不敢上前,只得矗在门口,等他诵经。
上不雅似未曾察觉来人一般,全神贯注,作着自己法事,足足过去二个时辰,才算落定。一扭头,用那白似纸一般的面孔,直勾勾盯住二木健一,问道:
“何人来访?”
二木健一一僵,反应过来,取出书信,恭敬道:
“大石凝家主受柏真人引荐,要来恭请上不真人出山,小人是信使,特来传话。”
上不雅接过信,一目十行扫过,点一点头:“谢大石凝家主好意,只是如今尚有俗务在身,应是要耽搁一二。”
二木健一听他如此说,登时冒出许多汗来,颤音问道:“是如何俗务。。。又要耽搁多久?小人总要得个准信。。。不然恐难给大石凝家主交差。”
上不雅一指地面,答道:“自是要给这些咒灵超度,免得日后复为祸患。”
二木健一顺他所指望去,就见地上,竟已散落的许多细骨。上不雅走近前来,正好一脚踩中一根,嘎吱嘎吱作响。
“至于超度用时,那是没个准的,还望大石凝家主见谅。”上不雅说过,转身走回,变换另一舞步,诵起下一部经来。
二木健一魂不守舍,屁滚尿流,飞奔逃下山去。下了山,跑出数十里远,进了城,见着往来人群,这才安心下来。
随即一路吃喝,回去交差,给大石凝直希责骂一通,不在话下。大石凝直希虽骂人,却也信的过二木健一所说,便暂且先不筹谋上不雅的事,安心培柏志贞,给加茂正章调养。
如此过去一月,加茂正章气色,也已无大碍了。只是不知怎的,纠缠起大石凝直希来,将自己平生往事,一一说个没完。
于是大石凝直希同柏志贞一商议,让他自行在去试访上不雅,自己留陪加茂正章。柏志贞近日也闷的坏了,欣然要来许多银子作盘费,上路去了。
柏志贞一路吃吃喝喝,晃到上不雅所住的破庙前。一进门,就见上不雅神色慌张,将一堆堆粮食,铜钱敞在地上,一个劲地往一包大布兜里塞。
“上不兄,别来无恙?”柏志贞一拍他肩膀,问候道。
上不雅一扭头,见着来人,顿时做出一幅凶恶相,张牙舞爪,不由分说,将柏志贞扑倒在地。两人互扯头发,蹬腿顶头,相拥着跌在地上,滚成一团。
胡闹过,上不雅爬起来,理一理衣裳,说回正事:
“怎会无恙?如非柏老弟你惹给招来的祸事,如今哪会这样狼狈!”
柏志贞不解:“我今日前来,就是有一善缘,要找上不兄‘有福同享’,除此之外,近日何来给你招祸了?”
“你说的这‘福’,可谓是一月前大石凝家主相邀一事?”
柏志贞拍手:“正是。”
上不雅虽手中空空,还是奋力一砸,将手中什么东西摔在地上,面目狰狞道:
“这哪里的福泽!也不看看你结交的什么人物,就这样大胆蒙骗人家!大石凝直希好歹乃一家之主,眼力见识,不应是一叶障目之徒,这么久时日过去,没给你露馅了,算你走运!”
柏志贞一笑,劝道:“人家终究是术师,年岁也少,对阴阳道上事宜,总是知之甚少的。之所以敢邀上不兄过去,便是看中上不兄五花本领,定能讨大石凝家主欢心。他若疑了,只说是传承妙法便是,实瞒不住,再找个空逃走便是。”
上不雅一顿,纠结不已。柏志贞通晓他性子,一只脚走出门外,拖出一点哭腔:
“你我结拜,恩若血肉骨亲,这才忍痛割爱,要将机缘共享。你所思虑的,我亦不是不懂,只是‘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从古至今何不是这样?若实自信不过,就是不来也无妨,你能保个平平安安,我也欣喜。”
说着,转身就走,回去中岛去了。大石凝直希问,只说高人仍在迟疑,要再复等一月,若是不见高人来拜,再去请也不迟。
自柏志贞一别,上不雅辗转反侧,坐卧不安,心下波涛汹涌,不能作决。正迟疑着,就听见屋外喊声震天,不明所以,顺着墙缝一看,不由一惊:
只见屋外满是象牙山村民,个个手持棍棒,锄耙,敲锣打鼓,气势汹汹。因人人皆在喝吼,声音杂糅在一起,具体所说,听不真切。
上不雅见这阵仗,想起自己所作所为,只觉这些来者不善,十有八九。忙赶在他们闯进来前,抄起行李,从后门逃走,下山去了。
下了山,因他久不出门,山下变化,一时竟认不出,不知该往何处去,没了办法。四下无人相衬,欲要卖艺,也做不得。
于是一寻思,便往中岛奔去,想着先同柏志贞回合,小试牛刀一番,再作道理。
于是上不雅一路奔波,赶到中岛。到了地方,要找大石凝府邸,不由犯了难:他本不会辨认地图,一时间竟找不着路。中岛富户不少,多有豪华房屋,大石凝府混在其中,可谓不显山不露水,实难胡乱摸索道。
虽说如此,还是要找的。上不雅壮一壮胆,随便找了一户豪华人家,便叫门想要问路。还未多有动作,屋内闯出一个人来,一把给他撞开,便往远处跑去。
“且慢!”上不雅不假思索,给人喊住。那人回头,原是个武士打扮,作凶恶相,吼道:
“竖子何人!过来作甚!”
上不雅退后一步,靠住木门:“上不雅,外地阴阳师,初来乍到,想问个路。”
那个武士一顿,声音缓和许多:“阴阳师,尊问是哪个阴阳寮出声?”
上不雅听不懂,想是在问地名,答道:“象牙山蓝柳村。”
那武士听过,绞尽脑汁思索一番,想不起哪有这个阴阳寮来。撇一眼上不雅,便认出他身上鹤氅,正是路边货色,不由大怒,三两步冲过去,一把拎起上不雅,一拳砸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