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相处得挺好,感情不错,逢年过节都能够和乐融融地坐在一起吃团圆饭,还多多少少得到过亲戚的一些帮助,并且两人相恋的事没有经历太多来自身边人的阻碍,反而得到过祝福,她们没必要预设亲戚们的丑陋嘴脸。但是到了要分享劳动成果的时刻,她们却很有默契地拒绝了过往和他们的团结友好,只希望尽可能地偏心枕边人。
枝伊对此十分认同:“这个主意挺好的,就这么办吧。你买了房子之后,我和你都有房产了,就算我不在,也不担心你要流落街头。还有我们工作多年挣的钱,能花完就在生前花完,要是花不完……我还是想留给你。”
“你居然有存款?难道你一贯以来不是挣了钱就花掉的做派吗?”周曼用惊奇的目光看向枝伊。她们虽在一起多年,但不共享财务状况,反正她知道枝伊不缺钱花,枝伊知道她的工作室利润够用,皆不会担心彼此,且平日里也没有大额的支出,不需要太过计较。
枝伊骄傲地一甩卷发,说:“当然有,还不少呢。我爸妈用我的名字给我开了一个账户,每年都往里面存一笔钱,攒到一定数额他们还会帮忙选理财产品,也算是让钱生钱吧,从我十二岁那年一直到现在,三十年了,估计往后的三十年也还是会这样。我工作挣的那点薪水只是我每个月的零花钱,当然要花掉。”
“这钱你留给我,我心里会不安。”周曼低声说,将被子拉起,盖过半张脸,闭上双眼,留了一句嘀咕在被子里,“还是我把钱留给你吧。”
于是枝伊萌生了要立遗嘱的想法。
必须在活着的时候将事情确定下来,绝对不能让许多年后的她自己或周曼在承受死亡带来的痛苦的同时,再去见识人性的卑劣。
枝伊行动力很强,第二天就联络了相熟的律师,约好了亲自到律师事务所立遗嘱的时间。
两人立的遗嘱是几乎相同的:如果父母还在世,存款的百分之八十给父母,百分之二十给指定继承人,即女朋友,如果父母已逝世,则所有存款给女朋友;房产归国家所有;首饰、相机等贵重物品全部给女朋友;并且死后的骨灰要葬在事先买好的墓地里。
在三名律师的见证下,她们在遗嘱上签名、摁手印。而后还录了影像资料,宣读了遗嘱内容,保证自己是在自愿且清醒的情况下立的遗嘱,请自己的家人和亲戚遵守自己的意愿。
她们走出律师事务所时已经接近下午五点。
毫无完成了某一件重要事情的放松感,只有些许的倦意,仿若强行走了一段未来的路,强行去到未来的时空,强行见证了一些可以称之为最终结果的场景,消耗了不该现在消耗的气力。
律师交代了她们不少话,包括如果她们中的哪一位先身故,那么另一位就要记得修改遗嘱。
枝伊慢腾腾地跟着周曼往停车位走去,愁绪浓重地小声嘀咕:“不知道我们中的谁会先走一步,岁数一样大又生活在一起,生活习惯差不多,如果没有经历天灾人祸的话,可真不好说。”
她们在同一年出生,枝伊比周曼大三个月。
周曼却颇为笃定地说:“应该是我。”
枝伊紧着两步走到周曼身边,眉心微皱,脸上有不解,也有委屈和气愤。
周曼解释道:“我的姥姥和姥爷都很短命,姥姥四十来岁就没了,姥爷五十来岁也没了。爷爷也不长寿,六十多岁就病逝。全家活得最久的是我的奶奶,从七十来岁开始生病,一直病到八十来岁才走,以前我看着她喘不上来气的模样就难受。所以从遗传学的角度来看,我身上几乎没有长寿的基因,只有一堆疾病的基因。而你就不一样了,你的爷爷奶奶和姥姥现在都九十以上了吧,并且都还挺健康的。”
枝伊想反驳周曼的话,但欲言又止,迟疑半晌,只是再次叹道:“如果我们能一起离开这个世界就好了。”
她们这一天的行程仍未结束,接着她们去到一间经常光顾的蛋糕店,周曼停车在路边,枝伊下车取提前订好的蛋糕。
今天是她们在一起的五周年纪念日,也是周曼四十二岁生日。
枝伊早在一个月前就说要大肆庆祝一番,但周曼觉得这种不上不下的岁数,没什么值得庆祝的地方,而相恋五周年值得庆祝,又不是可以和她们以外的人庆祝的,干脆不要太麻烦了,在家里一起吃一顿饭喝几杯酒就好。
枝伊没有理会周曼的反对,依旧照着她自己的想法定了蛋糕,也定了餐厅的好位置。
漂亮的事物可以冲淡死亡向她们投下的阴影,从蛋糕店走出的枝伊明显心情好了许多,一坐进车里就兴冲冲地让周曼从包装上的一小片透明的窗口看蛋糕的模样。蛋糕的表面是一幅画,枝伊送给周曼的画,创作于枝伊觉得自己很爱周曼的某个美好瞬间。那时她们在国外旅行,枝伊用包里仅有的几只彩色蜡笔画了个草图,而后在沿路的商铺凑齐水彩和画纸画笔,回到酒店房间用功到深夜,才完成的画作——落日时分,漫天粉紫色彩霞,层层叠叠如汹涌浪潮,夕照的朦胧光线仿若氤氲的温暖薄雾,周曼微仰起头,安静欣赏铺天盖地的梦幻景象,像只信仰天空魔力的天真小猫。
枝伊接着周曼感动的目光,将蛋糕四平八稳地放在腿上,又说:“我已经在餐厅订好位置,是时候出发过去了,我给你导航。”
很能记住每一条路的周曼对十分的路痴枝伊投去玩笑的一瞥,问:“A市还有哪家餐厅是你没有带我去过的?”
枝伊讪讪地笑了,说:“就是那家开在花园里的餐厅,开业的时候我们去过,厨师出来和客人打招呼,你还夸他的舒芙蕾做得好。”
周曼的饮食习惯不好,不怎么乐意安生吃饭,对甜食和酒的兴趣比正常饭菜要高得多,每次外出吃饭,愿意仔细品尝的皆是甜品,且一定要配冰过的白葡萄酒,酒的口感偏酸的话会更加令她满意。
周曼回忆了一下她在A市吃过的值得夸赞的舒芙蕾,了然道:“好,我知道是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