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科忍不住想跑,奈何双脚瘫软完全动弹不得,挥舞着双手在空气中乱抓,尖叫着往后怕,蓉蓉大笑起来,笑声还是像从前那么甜,轻声说道:“你踹了她一脚,她不高兴了呢,不过她现在不生气了,你走近些,让她看看你的模样。”
由不得刘科拒绝,一股力量已经拉着他往水边去,刘科知道水鬼就是这样索命的,吓得大声呼喊。
“你不是说,我把事情告诉你爸,你就放过我,我已经告诉他了,他带着你的东西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刘老汉红了眼,狠命踹了一脚刘科,“你害死我女儿,还问她想怎么样?”
那日在窗外报信的正是刘科,但他却不是自己来的,当日蓉蓉被缠梦拖入水中后,刘科落荒而逃,但还是沾上了噬心虫。这虫子与缠梦共生,幼虫时期以缠梦的吸取的怨气为养料,成虫后便按照缠梦的指令控制活物,吸人血反哺缠梦。
蓉蓉本该窒息,但强烈的求生意愿和对刘科的恨意,让缠梦一直不能完全将她吞噬,尤其当缠梦箍住她的肚子,已经快失去意识的蓉蓉突然又有了反应,紧紧捂着肚子缩成一团,手脚失去力气,她便用牙去咬,慌乱间缠梦被她咬断吞入腹中,腹部传出尖利的啼哭声,等她醒来时,自己以成为如今的模样,躺在一蓬巨大的缠梦中。
她似乎已经死了,又似乎没有死。缠梦吞噬了她肚子的孩子,却无法斩断两人之间的联系,被迫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她的下半身已经和缠梦融为一体,上半身仍然保留着自己的样子,这种感觉,太陌生了。
那个未出世的孩子仍然留在体内,成为丝丝缕缕的水草,她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大脑一片空白。她还没来得及思考成为母亲的意义,就被告知,刘老汉已经托货郎去涂家说亲,她第一反应是找刘科,却被刘科狠心抛弃,这些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快得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她与过去的生活永远隔离开来,成为另一个世界的旁观者。
蓉蓉记得,那天的月光特别冷,虽然她再也感受不到冷热,但她心里知道,那一抹苍白的月光,一定是冷的。
就好像现在,自己看着眼前这个哭得满脸都是鼻涕的男人的眼神,一样冷。
“我说的话,你就信吗?”
刘科惊恐地睁着眼睛,死命点头:“我信,我信的,蓉蓉,你从来不骗我,你说的话一定是真的。”
“是呀,我从来不骗你。”蓉蓉朱唇微启,流露出以前从未有过的妩媚,柔声道:“那你怎么要骗我?”
“我,我那天做错了,我也只是害怕,我怕……我怕……”
“你怕什么?”
“我怕……”
“哦……你不敢说,不想说,还是不会说?不如,让我来替你说了?你怕你跟我走了,就过不了现在的日子,一事无成游手好闲还可以吃爹妈的让他们养,走了你就什么都没了。你怕我拿着孩子要挟你,跟梦琴相亲你满意得很,梦琴能干活长得也漂亮,看我烦了,正好趁这个机会踹了。你怕我阿爹找你麻烦,传出去坏了你的面子,你既不想担责任,又想要过得舒服,既不想养家又想要找个婆娘照顾你,哼!”蓉蓉越说越快,最后已经咬牙切齿,冷笑一声,“真是,想得美!”
“你想怎么样?你你,你想怎么样?”
“你看看我的样子,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蓉蓉张开手,毫无顾忌地将自己展露在刘科面前,如同一朵已经完全盛开后即将凋零的花,已经无惧风雨摧残。刘科这才将蓉蓉看真切,脸还是那张脸,那眼神里的冷漠让人心惊,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扭头想跑,没想到刘老汉居然比他更快,猛地一推,接着往前跑的冲力直接撞到水边,半截身子落在水里。
“救命啊!救命啊!”
刘科放声大喊起来,他亲眼见过缠梦是怎么一下子把人拖到水里的,只要下了水绝不可能挣脱,他从刚才起就一直提防着,没想到刘老汉那个老头力气那么大,铁了心要给他女儿报仇一样。
他知道自己今天肯定要死在这,也豁出去了,扯着脖子冲刘老汉吼道:“你个老不死的,现在来装什么好人,你不想想,要不是你一门心思想要卖女儿,蓉蓉能变成这样吗?”
刘老汉终究是年纪大了,用力一撞自己也反弹倒在地上,听见刘科的话直接一口气喘不上来,颤着手指他:“你个,你个王八蛋!我女儿,我女儿……”
“我们本来好好的,你横插一脚干什么,现在知道后悔了,早答应不就没事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想着蓉蓉还嫁在村里,你始终矮我爸一头,要是她嫁得更好,你脸上有光了,能横着走了吧!”
“你,你……”
“你指我有用?谁不知道你的心思,我爸妈也不是傻子能干坐着让你挑?呸,什么东西!本来以为弄个孩子出来,可能蓉蓉跟你一说,你就同意了。”刘科有些心虚地望了一眼蓉蓉,“我原本没有想去相亲的,是你爸!他如果不到处跟人炫耀,我爸妈也不能受刺激,他都收了涂家的钱了,你不知道吧?”
“你!你!”
蓉蓉越听心越冷,这些事她不是不知道,但她不愿意去想,父女俩相依为命,刘老汉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娶,说不疼蓉蓉是不可能的,但这些算盘也确实是他打的。事到如今,她无心怪阿爹,她想要的,只是刘科的命!
一条细细的水草沿着边慢慢爬上刘科的腿,他沉浸在痛斥刘老汉的激烈情绪里,浑然不知危险已经来临。
或许他是知道的,知道自己今天进了这个山洞就没有再回去的可能,眼前的蓉蓉跟记忆中的她已经完全不同,自己踹的那一脚,怕已经把她踹到人生的另一条路,越是恐惧,他越是止不住地想要骂,似乎这样才能压制住恐惧的颤抖,他已经停不下来。
“啊!”
水草攀上他的胸脯,突然越收越紧,刘科感觉肋骨都要断了,忍不住痛呼出声,一大蓬黑色的虫子从口中和眼中飞出,水草逆着飞虫的方向往里钻,他痛得不停挣扎蠕动,远远看去就像一条大虫子正在吐丝。
桑若暗叫不好。
“缠梦恐怕要把刘科整个吞了。”
鹿妘试了试掌中火,只要是生物没有不怕高温的,一掌劈下去缠梦就熟成海带汤,正欲挥掌,被桑若一把拉住。
“刘科会被烧死的。”
要么被烧死,要么被捂死,横竖都是死,如果要鹿妘自己选,她宁愿被火烧成灰也不想被这么一大团冰凉黏糊的水草缠住,永远被囚禁在水底。
“你说你迫不得已,那我现在给你选择,反正我也离不开这里了,不如你来陪我,我们一家整整齐齐住在这水潭里,好不好?”蓉蓉嘴角噙着笑,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她轻点手指抚弄着手中的一把梳子,缠梦便越收越紧。
刘科含糊的声音断断续续,“救救我,救我,救,救我。”
桑若捏着碎星没出手,她既可怜刘科的惨状,却也恨他薄情寡义,正在犹豫,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涂献甩着鬼爪踏上前来,鬼爪朝着蓉蓉飞奔而去。
谁知缠梦竟是会护主的,未等鬼爪近身,就已经结成网挡了下来,鬼爪抓在缠梦上勾住挣脱不得,涂献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武器被拖进水里。
“什么人?”
蓉蓉手上的动作一顿,刘科也缓过气来,喉咙虽然塞满水草好在鼻孔还能呼吸,像条濒死的鱼瘫在岸边,一下一下地动弹着。
“救,救,救我。”
几人走出洞外,涂献皱眉看着蓉蓉,问姚华:“这是缠梦成精了?”朗声又道:“你是什么鬼东西?把我的东西还来!”
蓉蓉眯着眼打量了一圈,目光停留在抿着唇一言不发的鹤心身上,突然笑起来。
“不错啊,这么多人。”
鹤心装作没听见,姚华狐疑地看了一眼鹤心,目光落在蓉蓉手上拿着的梳子。那梳子看起来似玉非玉,通身牙白与棕黄相间,金丝亮丝缠缀期间,色泽温润柔亮,一看就非凡品,不过吸引姚华的不是这个,而是梳子下面挂着的一个半透明小坠,隔得太远看不清形状,小坠发出微弱的荧光,飘飘荡荡似有形又似轻舞,竟是让人诺不开眼。
姚华凝神细看,心中突然有个可怕的念头升起,他试着唤了一句。
“荼追?”
小坠的荧光闪了一闪,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姚华又唤:“荼追?我是阿爹。”
“荼追!”
小坠突然亮光大起,剧烈晃动起来,蓉蓉一把握住,怒视姚华,“你是谁?”
姚华心中了然,忍着怒气森然道:“你对荼追做了什么?”
“哦……你是那个小娃娃的……”蓉蓉打量姚华,眼前这人约莫三十多岁,身上一股远离凡尘的疏离气质,说是阿爹,实在看不出他能为人父,说不是,眉眼间的关切又比他人重上许多,于是犹豫道:“你是她爹?”
姚华不想回答,那边桑若却已经行动,不知何时,她已经站在刘老汉身边,反手握着鹿妘的短刀,声音还是那么柔和,却透出阴森的寒气。
“放了她,用你阿爹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