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理回家的路上就遭了难,先是莫名崴脚,随后坐的马车受惊,连人带车摔进了河里。等被人捞起来时,他的双腿已经折断。同行的几个公子也纷纷遭了意外,有的折了胳膊,有的断了指头。
不过这些乔曦都不知道,她在林立的门外站了许久,想敲门的手抬起又落下。最后是林立先开了门,他的面色如常,彷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孩子们今天都累了,乔小姐也先回去吧。”
乔曦听后一愣,眼中的歉疚更甚。
“林大哥,我……”
林立摇摇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
“乔小姐,这不是你的错。”
闻言,一向坚强的小人儿瞬间红了眼眶。林立的心从来都是这么善,以前在明月楼帮她,现在在慈幼庄护她,即使他自己承受了那么多不幸与不公。
“林大哥,对不起!”
林立没说话,把头转向了一边。他知道乔曦为什么道歉,但是他不能接受,因为眼前人并没有做错什么。
“天色也不早了,乔小姐早些回去休息吧。”说着,中年男人就关上了房门。
见状,乔曦也没多做停留,她拭去眼中的泪水,心中只剩阵阵愤怒。
“二喜,今天那几个人你去打听打听。”
二喜点点头,跟上了乔曦回府的脚步。一旁的嬷嬷拍了拍二喜的肩膀,指了指小姐因砸墙而红肿的右手。二喜摆摆手,示意人回去再说。
而乔曦刚进家门,乔明远和乔明朗就跟了上来。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生怕自己的宝贝妹妹再出什么事。细心的乔明远发现了自家妹妹的手伤,立刻叫二喜来帮人上药。
“曦儿,这善堂你还是先不要去了。”
乔曦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见状,乔明远向一旁的乔明朗使了一个眼色。乔家二公子立马会意,柔声道:“曦儿,年关快到了,母亲身体不好,大嫂还有两个侄子,府里的事你要多上上心。”
乔曦明白两个哥哥的意思,此时留在家里是最好的选择。
“放心吧哥哥,我知道。”
不过,佳人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起了别的想法,那个许明理她必定不能让他好过。是以,送走两个哥哥后,乔曦就找了个理由让二喜出门打探消息。
二喜当然知道自家小姐的意图,只是那几个公子锦衣华服,就算知道他们是谁怕也难以讨回公道。正当她左右为难之时,街上突然传开了许公子的“倒霉”经历。
“那许家公子真是倒霉。”
“是啊,掉进河里就算了,腿竟然还卡在座位里,人救上来腿也废了。”
“哎呀,那真是可怜。”
“有什么可怜的,那许公子一向跋扈,今中午我还看到他欺负慈幼庄的那独臂夫。”
“……”
听到这些的二喜颇为惊讶,她的小脑瓜飞转,直觉不会是意外那么简单。随即,她又打听起了与许明理同行的公子哥,得知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伤后,猜是有高人出手。
至于这高人是谁,二喜自是有个答案。但当她兴高采烈地向自家小姐报告时,乔曦却并没有多么开心,反而像泄了气一般,晚饭也没吃就早早地躺下了。
是以,程若珩晚上来时,乔曦的房间已经熄了灯。守门的二喜说了今日的事,郑重地给男人行了一个大礼。
“大将军主持公道,奴婢代林大哥与慈幼庄的孩子们谢过将军。”
闻言,程若珩赶忙让人起来。许明理的事儿他是出了手,但他只是让马车落水,剩下的本想留着乔曦自己解决。但没想到许明理蹊跷地断了腿,其他同行的公子也出了事。
“慈幼庄一事我也有责任,只是这断胳膊断腿并不是我的授意。”
二喜听后十分吃惊,一时不知道除了大将军谁还会如此“帮忙”。
“这事儿先不要声张,等查清楚再议。”
二喜点点头,再次行礼。
程若珩摆摆手,看向了屋内。
“她呢,还好吗?”
二喜面露难色,不知该如何说。按道理歹人遭了报应,小姐应该开心才是。但她不仅没有像之前一般畅快,反而整个人都变得沉默了不少。
程若珩知道后一愣,但随即叹了一口气,把一个冒草香囊递给了二喜。
“挂她床头吧。”说完,男人转身就离开了。然而,他还没有出乔府,就被守株待兔的乔明远拦了下来。两个男人再次夜下相逢,心境跟之前早已大不相同。
乔明远躬身行礼,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将军,屋里请。”
程若珩也没有拒绝,跟着自己的得力部下进了他的书房。这间书房一直是秦婉在用,桌子上成堆的书跟一身粗野的乔明远格格不入。
“这书房一直是属下夫人在用,她第一次跟我说要出书,也是在这里。”
程若珩听着没说话,略显疑惑。
“其实,我带她去过很多次茶楼,也读过她整理的故事,但我一直不知道婉儿是渴望出书的,”说着,乔明远拿起了桌上的一本《京中志异》,“将军,我爱我的夫人,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但我做的未必是她想要的。”
程若珩自是听懂了这话的意思,但他也没有解释,反而感激起了自己未来的大舅哥。
“明远,谢谢你。”
乔明远摇摇头,把手中的书递到了程若珩面前。
“小曦儿自小就有主意,还请大将军多多担待。”
程若珩接过东西笑笑,伸手拍了一把自己相识多年的兄弟。其实他们二人相处的时间很多,但乔明远从不跟他说乔曦的事儿。如今主动提点,何尝不是乔家对他的认可?
然而,乔家的认可却是由乔曦的躲闪换来的。虽然她照旧给程若珩写信报备,但林立的事她只字未提。每天休息得也很早,对男人避而不见。
伺候的二喜看出了端倪,早上为乔曦梳洗的时候,忍不住为大将军说了几句。
“小姐,那许家有爵位,咱们自己是不好出手的。”
闻言,乔曦的眼神一暗。
“而且大将军一身正气,这次帮忙也是主持公道。”
“公道”二字像一根针一样一扎在了乔曦心上。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必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但报复并不能带来真正的正义。许明理是断了腿,但他依旧跋扈,林大哥这样的好人依旧会被欺负。
“二喜,我并不怪他,若是没有他,连这点‘恶人有恶报’的快感都没有。”
“那,那小姐为什么不见大将军?”
乔曦没说话,抬眼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其实她躲的并非程若珩,而是镜中那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她厌恶自己的无力,就连报复都赶不上热乎的。
“小姐,你不要怪二喜多嘴,大将军对您的好是实打实的。”
“我知道,”说着,乔曦低下了头,“对了,慈幼庄那边还好吗?”。
“孩子们都很精神,这几日小虎和小茂都在庄里帮忙照顾呢。”
“那林大哥呢?他还好吗?”
闻言,二喜皱起了眉头。林立看着是一如往常,但他到底怎么想的也没人知道。而见人没回话,乔曦也隐约明了。她抬头又看了一会儿镜子里的女人,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
乔曦啊乔曦,你说你这书还该不该教呢?
然而,没有人能给她答案。一想到林立的屈辱和春盈的委屈,佳人的心就格外难受。
“二喜,左右今天没事,去夫人的旧宅看看吧。”
乔曦回京以后从未去过旧宅,毕竟睹物思人最是煎熬。但今日之惑她实在是苦闷,对恩师的想念达到了顶点。若是夫人还在,她会怎么做呢?
带着这样的疑问,年轻的学生重回了那闹中取静的小院。武明珠走后,小院就被孙子丘买了下来,之前的管家也一并留下。老人看到乔曦很高兴,拉着人逛了起来。
“小姐你看那花,原本都不行了,还是孙先生妙手回春,硬生生地救了回来。”
孙子丘对武明珠的真心不容置疑,但奈何命运无常,二人最后也没有走在一起。
“我记得孙先生刚回来的时候,夫人都是避而不见的,后来先生执着,夫人被缠得烦,就冲他发了一顿火,”说着,老人看花的目光变得越发温柔,“别说,这一发火,孙先生还挺高兴,直说夫人对他还是有感情的。”
闻言,乔曦又想起了孙子丘那消瘦的背影。
“其实,孙先生的话说对了也说错了。”
“哦,如何讲?”
“夫人从来都是有主见的,她想要什么、该怎么做她从来都清晰明了,即使是孙先生也无法改变。”
听到这,乔曦犹豫地开了口:“听闻夫人早年教书多有阻碍,不知是如何过的关?”
老管家听后笑笑,上前把花盆往阳光处又移了移。
“小姐您看,这花只要想活总是有办法的。”
这话颇具智慧,乔曦心中一亮。
“其实这话也是夫人跟老奴说的。”
武明珠虽才学过人,但困于女子的身份,刚开始教书颇为坎坷。
“那时候我就问啊,‘小姐,您为什么非得要教书呢?’,您猜小姐怎么说?”
乔曦摇摇头,期待地睁大了眼睛。
“她说,她毕生所求即是真理,解他人之惑亦是自我求索。”
武明珠说这话并不意外,她一生爱书,传道授业,也是一种修行。
“小姐说这话着实深奥,老奴浅薄,就接着问她,‘即使那些人天天恶言相向,您也不后悔?’”
“‘既是毕生所求,那再辛苦也无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