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荀正要指挥扶风派众人去追那二人,却被林汉卿抬手制止。
“阿荀,穷寇莫追。”
“可那两个贼人......”
“这二人没有达到目的,想必一定还会回来的。还是先救治此次受伤的门人吧。”说罢,林汉卿抬眸,担心地看向林荀道:“你身上的伤,无大碍吧?”
林荀摇头,急急向前踏了半步道:“兄长,荀儿的伤势无碍。倒是那两个西瓜岛的贼人没有对您做些什么吧?”她刚想要上前拉起林宗主衣袖检查一番,却似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踉跄着退后。
“无碍便好,那我就放心了。”林汉卿面向小螺笑意微敛,正色道:“多亏了这位公子相救,才击退那西瓜岛的二人,公子此举是救了整个扶风派啊!汉卿在此代扶风派上下谢过公子大恩。”
想着林宗主是前辈,小螺恭敬还礼。他伸手摸向脑后,笑道:“林宗主折煞晚辈了。任何人看到那样的场景,都不会坐视不理的。”
“方才看公子制服那西瓜岛枕流时的身手,似是有些眼熟,不知公子是否与螺山有些渊源?”
小螺唇角微扬,笑道:“林宗主,我是来自螺山的黎纪,黎青渺正是我的师父......”
林荀抬头看向面前正和兄长谈笑风生的少年。碎金似的阳光透过天井,落进少年的眼中流转。这人分明是一幅再普通不过的面庞,却若万丈光,总是不自觉的吸引旁人靠近。
兄长今日竟愿意与生人说这么多话,看来是真的很欣赏这个叫黎纪的故交之子。林荀瞟向了一旁的少年,懊恼的想:都怨他一开始非说什么“少爷”之类的话让自己误会,不知兄长会不会怪我放跑那二人?
正念及此,却突然听林汉卿对那少年提到了自己的名字,“阿荀是太过于关心我了,才会在出剑时唐突黎公子,还请黎公子千万不要介怀。”
“那还不是因为他自己帮那胖子说话,我才误会他也和那两人一伙的!”林荀霍然抬头,辩解的话语脱口而出。
说罢,她气鼓鼓地瞪着小螺,却对着林汉卿道:“兄长,我先去茶室帮你们准备了。”一溜烟便消失在了小螺二人面前。
“欸,我这妹妹,平时也被我娇惯的不成样子。”林宗主一脸抱歉的看向小螺,邀请道:“不如先请黎公子前往茶室休息片刻?”
茶室内四壁空明,房间中央地炉上吊悬的古铁壶发出细碎的嘶鸣。松炭燃烧的清香和林宗主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气交织,形成了美妙的平衡。
林荀垂眸敛袖,执起长柄竹器舀水净手后,往茶碗中注入热水。她从一个精致的小罐中,用茶勺舀出雪色茶粉,霎时室内满是茶香芬芳。
她微抖手腕,玄色茶筅在茶汤中划开层层云纹,轻提茶筅,点出涟漪。
一套点茶动作如行云流水,甚是好看。
“那小罐中的便是用文登山脉滋养出的茶叶磨出的特制银雪茶粉。”林汉卿用温润的嗓音说道:“银雪茶能够助人凝神静气,对于习武修炼之人颇有好处。只是得来不易,一年也就只能制作这么一小罐罢了。”
小螺摸着下巴思索道:“这银雪茶这般珍贵,难怪西瓜岛二人会觊觎,想要抢走祭坛前藏在盒子里的秘方。”
“盒子里的秘方?银雪茶何时有秘方?”正准备分茶的林荀猛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兄长你是不是又偷偷在供案的秘匣内藏钱,准备去买酒喝?”
“咳咳——”林汉卿握拳虚咳,假装没听见妹妹的问询。
他若无其事的将调好的银雪茶置于盏托上,徐徐推给了小螺,道:“这便是我文登山上银雪茶,还请林公子品鉴。”
这银雪茶正当如传闻中一般,晶莹如雪,剔透明亮。只是.......
小螺低头看着杯中略微有些发白的茶水,不知为何却突然想到那日在洗云阁中听到的健达和齐屈丹的故事,不经一阵阵地泛起了恶心。
然而面对林汉卿的盛情邀请,小螺深感却之不恭。
忽地,他心生一计,举起茶盏开始端详起上面的花纹。本打算在夸赞杯具精美之后,就这么顺势将这杯茶放在一旁。
小螺的指腹正摩挲着透明的琉璃盏,却忽然发现盏壁上一道蛛丝般的裂痕。他将茶盏往前递了递,“林宗主请看,这琉璃杯上好似有道裂痕?”
林汉卿上身微倾,松挽的发丝垂下扫过案几,“什么......”他修长的手指拂过琉璃盏边缘,疑惑道:“盏上怎么出现了裂痕?实在失礼,我这就让阿荀给你换盏茶。”
话音未落,他便伸手准备接过小螺手中琉璃杯,却不慎擦过少年温热的掌心。
在触碰的一瞬间,小螺清晰地感到林宗主冰凉的指尖剧烈一颤。
琉璃盏毫无征兆地林宗主手中跌落,小螺眼疾手快地旋身抄住茶盏,避免了它摔得四分五裂的命运。
然而,一盏茶水却尽数洒在了小螺衣襟上。
“林宗主,您可安好?”小螺关心地抬头,正撞见林汉卿将手迅速收进了宽大的衣摆下,双眉紧蹙,清冷的面容褪尽血色。
“兄长,”林荀豁然起身,“我先带黎公子下去换身衣服吧。”
“那也好,”林汉卿抬头,勉强牵起唇角对着小螺笑了笑,“方才失态,弄脏了黎公子的衣衫,还得劳烦公子换身衣服。”
林汉卿垂眸想要避开小螺探寻的目光,案几下的手却仍在不自觉地发颤。
廊下竹影斑驳,微风拂过,竹叶翻飞沙沙作响。
林荀率先打破了沉默,驻足道:“黎公子你千万别介意,我兄长并不是讨厌你。”她看着墙边一株不知名的小黄花,声音轻的恍若自言自语,“兄长只是不喜欢和别人有直接的肢体接触,他有时有些敏感。”
“兄长平时除了义诊,也很少出现在门人面前,他更喜欢一个人呆着。所以,宗门对外事务一般都是由我来处理。”她咬紧下唇,似是下定什么决心,又对着小螺道:“黎公子,初见之时不该那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将你视作是西瓜岛上贼人,还差点刺伤你......”
小螺爽朗一笑,“无妨无妨!我知林姑娘是救兄长心切。”
看着身侧的林荀心情似仍有些低沉,小螺又道:“林姑娘刚见面时使得那一招‘白虹贯日’甚是果决,若不是稍微偏了一些,我此刻可能就已经躺在床上等着喝扶风派的伤药了。现在哪还能喝到林姑娘的茶,还得感谢林姑娘当时手下留情啊!”
闻言,林荀扑哧一下笑出声来,眉宇间的英气愈加灼目。说着二人便开始用手比划起当时的情形,热火朝天的聊了起来。
看着面前重新展露笑颜的林荀,小螺掸去身上飘落的竹叶,心道这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姑娘。
不过若说到这嘴硬心软嘛——小螺难掩嘴角笑意,不知道现在临阳城里那个浑身上下就属嘴最硬的人怎么样了。
临阳月色依然,寒光澄澈,仍旧是清冷寂寥之态。
深夜,大街小巷的门窗紧闭,偶听得一两声蝉鸣。一道锦衣身影无声潜入一处屋宅之内,最终站定在一扇木门之前。屋内点着烛火,此刻正传来沙哑的求饶之声。
“奴,奴真的不行了,求殿下开恩,放过奴吧。”
“你胆敢忤逆本王?你必须听本王的命令,叫你做什么你就必须做什么!本王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床铺的吱呀声响混着衣服摩擦的声响骤然变得激烈起来。
“殿下,殿下,我看这人真要不行了。要不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你是想替他求情吗?那要不你来帮帮他?”
“我我我......我还是算了吧。只是他身子弱,又受了重伤。上次大夫说了,他可再也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用什么力度本王自有分寸。大不了再叫大夫来就是喽?难道你是觉得这大启之内有本王请不起的大夫吗?”
“不不不敢,那就按殿下的意思来吧。”
“哼!还算你有点自觉,过来,帮本王按住这人,滑不溜秋地总是乱窜,我对不准他的嘴。”
“殿下,求你放过奴吧,奴真的呜呜.......”
谢安听不清那个自称“奴”的人之后说了些什么,房内却不断传来阵阵悲怆的呜咽之声。
他无奈摇头,“砰——”一脚踹开了木门。
只见此刻房内,一瘦弱少年正四仰八叉狼狈地躺在床上,周围则是一片狼藉。
一个紫衣小胖子正骑在那少年身上,用肉乎乎的手掌死死钳住瘦弱少年下颌,不停往他嘴里塞着什么。另有一人立在床头,拼命摁住瘦弱少年不断挣扎的双手。
“本王特意给你带回来的酱肘子,你必须得给我全部吃完。一天到晚,这也不吃,那也不吃。不吃东西怎么能恢复的快......”
小胖子怒吼着,却发现身后有人。他猛然回头,在看清来人后不由得失声尖叫道:“谢安,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这,这可是临阳城内本王最隐秘的宅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