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宋清沄她大爷坟头捡到的。”司机与她们只有半米间隔,穆言只能压低声音回复道。
“那好像是你亲大爷呢?”谢婼伸手轻轻压上刚刚断掉的肋骨,“嘶——”,虽然已经差不多愈合了,但是残存的痛感依然在攻击她的意志力。
“那老家伙又不是埋在荒山野岭田间地头,你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捡古董,说实话,不然我现在就喊宋清沄把你拷回去。”谢婼作势拿出要手机给宋清沄发信息。
她并非怀疑穆言这个小缺心眼撒谎,只是觉得事情完整性存疑。她心中这么想,手上动作却不停。
吓得穆言赶忙扑上去想夺手机,却发现她只是发消息警告宋清沄不要透露今天晚上发生的事顺便隐藏两人的去向。
穆言这才放心,愤愤不平道:“宋家那群恶鬼可不是我的亲人,他们都是黑心肝的。我跟你说……”
一周前。
宴会上觥筹交错,穆言穿着并不合身的礼服大口品尝着小蛋糕。侍应生托着香槟穿梭在人群中,琥珀色酒液在碰杯声中泛起涟漪,倒映着宴会上各人虚伪的嘴脸。
宋清沄抚着蓝宝石胸针向宾客解释:“是江南来的表妹,身子弱需静养。”此后便不再多言,意思就是——无需过多关注。
以上说辞错漏百出,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皮肤小麦色,举止粗俗的穆言跟病弱的江南女子压根不搭边,更何况——他们望向正在挨个品尝小甜品的女孩,胃口不错。
宋家对穆言的关心少的可怜,她也只是以为宋家觉得她上不得台面,所以才不公布她的真实身份。
直到那天晚饭时,她在餐桌上头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哥哥宋清澜。主位上的宋兴眼神浑浊,虽然未到暮年却以及腐朽不堪,手背上已然生出老年斑。
但他身边的青年清隽脱俗,病态苍白的皮肤下,青紫色血管缓缓搏动,虽然面上带着不易察觉的黑气,但在穆言看来散发着令人着迷的味道,虽然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
穆言凭本能判断出那种异常的吸引力来源于自己灵魂的缺失,“用他来炼药一定能治好我!”,穆言顿时激动起来。
当然她也看出宋清澜似乎是患了某些不足之症。回到房间里的穆言一通捣鼓:“当归三钱,人参两片……”熬出来一锅药汤,穆言自言自语道:“补好身子才能活到炼药的时候。”
当她兴冲冲把自己煮出来的药汤端给宋清澜时,高傲的宋清沄正靠在青年身边,用银匙将水喂进他口中,并帮他擦去嘴角的水渍。
宋清澜刚服下几枚白色的药片,端坐在沙发上,冷冷地看着端着一碗黑乎乎药汁,与这个家格格不入的穆言。
“你给他吃的什么?”穆言质问脸上挂着意义不明笑容的宋清沄。
宋清沄挑眉:“这不是你该管的。”
穆言顿时占有欲大爆发:“他是我哥哥,你个冒牌货。”
脸色苍白的宋清澜斥责道:“不要吵了,你们两个都是宋家的孩子。”
“是个狗屁,那你们为什么跟其他人说我是远房表妹?前天的宴会你为什么借口身体不适不来参加?我们到底有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你最清楚吗?”怒火中烧的穆言直接将手中的汤药掷向冠冕堂皇的两人。
二人躲避不及,带着浓重中草药的苦味和丝丝腥气的药汤溅了一身。
宋清澜的面上终于带了点血色——被气的,他抬手向佣人示意:“关起来,反省好了再放出来。”
被他护在身后的宋清沄露出得意的笑容,从第一面她就看出来了,穆言对于这个便宜哥哥,似乎有着某种异于常人的渴求。
简单试探一番,果然不出她所料。
一滴药汤缓缓滑落到嘴角,宋清沄面色骤变。接过佣人递上来的毛巾,她抬手替宋清澜擦拭面颊。
还是从小养大的更贴心一点,宋清澜面色终于和缓下来,在宋清沄的搀扶下往楼上走去。
穆言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刚到宋家第一天她就感受到了,这座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大房子,空气中总是弥漫着一股掩盖不掉的血腥味味。
在被强制送回房间后的半小时,暮色四合,她将黄符叠成三角塞进袖口,单手撑住窗框翻身跃下。
坠至半空时她并指捏碎符纸,一缕气劲拖起她的重量,落地时连衣摆都不曾扬起——居家旅行非常实用的“踏云符”,虽不说能御风而行,但至少可卸去七成坠力。
血腥气比白日更浓了三分,掺着冷风扑上口鼻,让人不由得反胃。
穆言屏息凝神,将灵力聚于双瞳望气,她眨了眨眼,夜空中那些血色丝线陡然清晰起来,在东南方位织成密网。
衣着单薄的穆言独自走在小路上,夜寒露重,她不禁紧了紧外套。
轻巧地躲过路上各个佣人和保安,终于找到了血腥气最重的地方——一座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陈旧阁楼。
陈旧的三层八角阁楼在月光下泛着青灰,铜锁上的饕餮纹颜色乌黑,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穆言将发卡取下插入锁孔,金属与阴气相撞迸出幽蓝火花。
“坎位生门……”她手腕轻抖,锁芯传来九宫格转动的咔嗒声——这是《玄门十八机巧秘术》中记载的九通锁,按顺序拨动即可破解。
阁楼内部格局暗合二十八星宿,穆言将掌心贴在斑驳墙面上,能感受到灵气在砖石间汩汩流动。当她叩击到女宿对应位置时时,青砖竟泛起水波似的纹路。
“原来如此。”她猛然抬头,月光正透过八卦镜在天枢位投下光斑,镜面阴阳鱼竟在缓缓游动。
“子午为经,卯酉为纬……”穆言快速掐算着时辰方位,突然咬破指尖在镜面画出血符。当兑卦亮起的刹那,她旋身将铜镜转向天权星位。
霎时八面铜镜同时嗡鸣,白光交织成先天八卦阵,地面青砖化作流动的阴阳二气。
“慈父宋德江之灵位——”穆言顺手捏了个照明诀,却发现阁楼下层,居然是埋藏在地下空洞中的坟墓,把亲爹的坟建到这种地方,宋兴真是嫌自家风水太旺了。
隐约可以看见空间中符文闪动,穆言仔细辨认,“镇压,献祭,灵魂禁锢……”
穆言反手甩出三道镇魂符,符纸燃烧的幽光中,她看清墙壁上嵌着的八十一道符文——九转炼魂阵。
腐臭味来自灯盏中凝固的尸油,每盏灯芯燃烧的都是曾经鲜活的生命。
穆言指尖拂过阵法边缘的朱砂符咒,突然从背包掏出糯米撒向震位。当腐臭味骤然浓烈时,她闪电般抽出桃木钉扎进阵中,原本涌动的黑雾顿时凝固。
翡翠匕首坠地时带起龙吟般的清响,穆言瞳孔骤缩——这把刀难不成是玄门至宝“破阵”。她划破掌心将血珠抹在翡翠上,半空中顿时投影出二十八星宿。
当外面脚步声逼近时,匕首突然迸发青光裹住她周身,竟是带着她瞬移到阵法的生门所在。
“此阵已破,我奉劝宋先生不要轻举妄动 ,不然我马上就引爆残余阵法,所有人都得死。”穆言扫视一遍周围,来人约摸十几个,全部解决大概需要五分钟,藏在后腰的匕首微微发烫。
“唰”的一声,穆言只觉得后颈一麻,然后天旋地转,昏迷前她似乎看到了宋清沄的脸,“麻醉针?”
宋兴苍老的面皮抖动:“西阁楼,锁起来看好了。”
阴湿的霉味刺得鼻腔生疼,穆言蜷缩在铁栅栏投下的菱形光斑里。忽然,铁门铰链发出锈蚀的呻吟,宋清沄长袖月白旗袍下摆拂过积水地面,像只游刃有余的鹤翩然而至。
“穆小姐又给哥哥喂的什么呢?”她屈起食指轻叩铁栏,八克拉的粉钻与金属相击的脆响在穹顶回荡,宋清沄笑意不达眼底,“想救他?不如先担心自己的项上人头。”
穆言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外套内侧的匕首硌着肋骨生疼,她思考着挟持宋清沄威胁宋家并出逃的可能性。
数着对方靠近的步数——五步、三步,茉莉清香裹挟着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她如离弦之箭暴起,寒光斜刺而出。
“都别动!”利刃抵上宋清沄脖颈的瞬间,她分明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手中匕首在往下压数毫米就能割破颈动脉让她血溅当场,可四周保镖竟无一人后退。冷汗顺着脊椎滑落,她突然读懂那些讥诮眼神——原来自己才是笼中困兽。
“宋家从不接受威胁。”宋清沄提醒道,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颤抖的腕骨,竟带着几分缠绵的怜惜。刀锋没入皮肉的瞬间,殷红血线蜿蜒过霜白衣襟,在地上绽开朵朵红梅。
保镖们的皮靴踏碎血花蜂拥而上时,穆言发狠将匕首压向动脉。然而腕骨猝然剧痛,铁锈味在口中爆开,她像断线木偶般被掼在墙上。
新增的玄铁镣铐扣住脚踝,金属咬合声里,她瞥见宋清沄抚着颈间血痕低笑,染血的匕首正被悄悄她拢进袖中。
“此物就当做信物,暂时不要说与他人。”宋清沄俯身耳语,玉簪流苏扫过她染血的眼睫,“想活着走出去,不妨试试听我的。”
空荡荡的阁楼重归死寂,唯有血滴叩击地面的声响。穆言盯着夜风中晃动的影子,突然漏出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