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elly抵达Carter家的时候，她看着在暴风雨里敞开的大门，顿时心生不妙。

她顾不上把车熄火，加快脚步跑了过去。进门时她下意识把手摁在腰间的配枪上，心跳如雷。

房子一片死寂，她闻见很重的血腥味。

一个男生浑身是血地躺在楼梯的最底层，旁边扔着一根断了的球杆。

Kelly瞳孔剧烈缩紧，她扑过去飞快地检查了男生的脉搏，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有气，只是晕了过去。

她用呼叫机叫了急救，通知了警局，从腰间掏出配枪开始检查整个房子。

整个房子里没有第二个人。

从厨房到楼梯口有一排还没有干的脚印，一直延伸到二楼。Kelly进了唯一开着灯的房间，电子游戏机上的游戏还处于暂停中，扔了一地的零食和游戏碟片显示着这个房间的主人很可能是个青少年。

她没有发现什么，正要下楼，余光忽然看见床头柜上的台灯。台灯光秃秃地顶着一个灯泡，十分突兀，看上去像是少了个外层的灯罩。她走过去仔细检查，灯泡的底座上能看到一抹没有擦干净的血迹。

整个房间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从地上的脚印来看，所有的事情都发生在房间之外。

那这台灯上的血迹又是哪来的呢？

Kelly忽然想到了Kate说的话，后背涌上一股森森的寒意。

“Cindy说打她的是Carter，不是Li……她说Carter的爸爸给她一笔钱，让她推到Li身上……”

她下了楼，开始翻整个房子的垃圾桶，终于在门口的大垃圾桶里找到了碎成几块的灯罩。

上面也有血迹，但被雨水冲刷着，痕迹几乎淡得要看不见了。她飞速地脱下外套，小心地捡起那些碎片，用外套包了起来。

不远处，几辆警车和救护车正朝着房子的方向飞驰而来。

……

Kelly目送Carter被送上了救护车，转过身回到了房子里。

房子四周已经被警戒线围了起来，几个警员正在房子里拍照和记录。

楼梯下，警长蹲着在看地上断了的球杆。

球杆的断面被血浸成了暗红色。

Kelly走了过去，还没开口，警长摆了摆手，“给我一个证物袋。”

Kelly递过去一个透明的塑封袋，警长取了一截球杆的断面装了起来。

“球杆是受到巨大的力折断的，” 警长站起身，看上去有些疲惫，“球杆两头都有血，看上去像行凶的人也受了伤。”

Kelly点了点头，“已经在小镇的出入口加了人手排查，留意任何可疑或者带伤的人。”

警长不可置否，“还有镇上的诊所，派人去看一下——算了，我一会亲自去，顺便看看受害者，看他能不能指认。”

警长摘了帽子，警帽下的头发已经斑驳花白。他余光瞥到了Kelly只穿着单薄的衬衫，皱了皱眉，“你警服外套呢？这么大雨，别着凉了。”

Kelly感觉到自己喉咙里干涩得像被灌了水泥一样。

半晌，她哑着嗓子，声音压得很低，“我开车送您去诊所吧……”

“……警长。”

车窗外，下了一天的暴雨仍旧肆虐，在夜色中整个小镇就如同海底深处一般潮湿阴冷。

父女两人都有些沉默。

Kelly的后视镜上挂着Kate送她的玩偶挂坠，正随着车身的移动摇摇晃晃。

“……我在现场发现了一些东西。”

“……你给你妈妈打过电话报平安了吗？”

两人同时开口，闻言皆是一愣。

警长皱着眉，率先开口，“你发现了什么？”

Kelly停顿了片刻。

“现场Carter的房间有一盏碎了灯罩的台灯，底座上有血。我在门外的垃圾桶里发现了灯罩的碎片，上面也有血。”

警长沉默了片刻，开口道：“可能是行凶者闯入了房间，两个人打斗中沾上的……”

“房间内除了灯上的血之外，其他地方没有任何血迹或者是打斗的痕迹，” Kelly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冷得要结冰了，语速越来越快，“难道行凶者闯入把受害人打个半死，然后收拾干净了房间？还是说他整个房间就找了个灯当凶器？那怎么会满是血的球杆随手扔在楼梯上，但是临走前还记得把碎了的灯罩给扔了？”

“……”

Kelly将指甲狠狠地扣入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将声音压了下来，继续说道，“……所以，我怀疑Carter和这个沾着血的灯罩跟那个女学生的事情有关——至少从伤口上来看，那个女学生脸上的划伤看上去很有可能像是碎了的玻璃灯罩造成的。Kate告诉我，Carter跟那个女学生是情侣关系，我们应该至少调查一下……”

“Kate跟你说了什么？” 警长不可置信道，语气里带着质问和怒火，“你是警员还是她是警员？她一个高中生知道什么！”

“爸爸！！” Kelly猛地踩了一脚刹车，警车在漆黑的暴雨中骤然停下。

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放在方向盘上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她转过脸来，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Kate告诉我，她跟你说可能是Carter做的，但你让她不要管……这不像你，你不是这样的人……”

“……爸爸，我看到了你抽屉里的钱……” Kelly哀求一般地看着对方，“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些钱……是从哪来的？”

“……那些钱，跟这些事情有关系吗？”

警长没有看Kelly，他的侧脸肃穆得像一座雕像，眼底的神色被夜色笼罩，让人看不真切。

他没有说话。

Kelly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像是跌进了某种深不见底的深渊。

警长将自己的警服外套脱了下来，轻轻地盖在了Kelly身上。他打开车门，暴雨瞬间把他淹没，他只是戴上了警帽。

“我……只是想要保护你们。”

警长的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回家去吧，Kelly。”

*

小镇诊所。

林黎终于成功把妈妈劝回家休息了。她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需要修养，也就不需要林妈妈守着她陪护。

倒是她一天没见到江攸，让她不由地有些担心。

她正盘算着等医生查完房就溜出去找他，忽然听见窗户被轻轻敲了两下。

她眼睛蓦地一亮，从床上一溜烟地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去开窗户。

——果然是江攸。

他披着深色的雨衣，整个人几乎要融进夜色里，只有一双眼睛沉得像不见光的湖底，一瞬不眨地看着林黎。

林黎连忙拽着他让他翻进来，关上了窗户，找了块毛巾仔细地给他擦头发和衣服上的雨水。

他比她要高许多，林黎踮着脚也只能擦到额头，江攸便低下了头，湿发垂在他苍白的额头上，莫名像只温顺的大猫。

她依稀记得江攸早上穿得不是这一身……也不知道他在雨里淋了多久，嘴唇白得像纸一样，手也冰冷得吓人。

林黎手里比划：你去哪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江攸看了她好久都没有说话。

林黎以为他没看懂，绞尽脑汁地又比划了一遍非正规手语的版本，江攸这才用一只手比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奶奶”。

奶奶告诉他的？

林黎眨了眨眼睛。

江攸从怀里拿出一团用塑料袋和油纸层层包裹的东西递给林黎。

林黎看了看江攸，感觉到了手里沉甸甸的重量，顿时不敢置信地拆开了包装——还真是奶奶店里的火腿三明治。

也不知道这么大雨他怎么带过来的，三明治拆开纸包竟然还温热着，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还没等林黎开心，江攸又跟变魔术似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一点的袋子。可能因为雨太大了，袋子不知怎么沾了点雨水，林黎接过来用袖子擦了干净，这才发现里面的香蕉面包已经被泡了水，湿哒哒的。

江攸的脸上划过一丝懊恼。

林黎却没忍住笑了起来，脸上勾起了两个好看的酒窝，她捧起三明治，喂到了江攸嘴边。

江攸怔怔地看着她笑，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苍白。

江攸摇了摇头，示意她自己吃，林黎却不肯，手都举酸了也要喂给他一口。

江攸看她怎么都不肯放弃，最终还是无奈地咬了一口，林黎这才满意收手，美滋滋地吃上了爱心三明治。

两人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了起来。

系统叹为观止，没忍住吐槽：大难临头了你俩还在这搞纯爱？

林黎叹了口气：他肯定是一天都没吃饭，当凶手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能耽误吃饭呀。

系统都麻了：…………你知道你自己听起来有多离谱吗？

林黎故作无奈，其实嘴角比AK都难压：他都想毁灭世界了还想着给我带饭，我能怎么办？只能宠着了。

系统冷漠：？再整这死出我马上申请电你。

林黎：…………

林黎半逼着江攸给他分了半个三明治，从头到尾零语言交流，但是眼神里全是你不吃我也不吃的坚决。

两个人分完三明治，林黎推着江攸让他坐到自己床上，用被子盖着他，试图给他暖和一下。江攸看她穿得单薄，不肯自己盖，于是两个人就窝在一张被子里，听着窗外铺天盖地的雨声，肩膀挨着肩膀取暖。

他们俩好像难得有这么安静的，不受打扰的时刻。

林黎默默地靠着江攸，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江攸整个人不太对劲。

如果真的要说的话……江攸太过于平静了，比她第一次见他还要平静。林黎明明不久前刚因为任务面临失败结局被电了一次，江攸怎么都不应该是现在这个状态。

林黎怕系统坑她，立刻跟系统确认：你确定世界意志不会误判吗？

系统言之凿凿：当然了，世界意志是支撑整个世界运转的核心，如果这都能出错的话，你还做什么任务——相信我，能电你的时候世界意志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林黎：…………

林黎心有余悸中又看了一眼江攸。

总之情况好像不太妙。

林黎问江攸：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攸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林黎，像是要把她的样子刻在自己眼睛里一样。

……真的不妙，非常不妙。

林黎压住自己心里的不安，只能试图用老配方召唤，“I am here.”

她不知道江攸经历了什么事情，但她不喜欢他这样。

“Hold my hand.” 林黎小声地说，眼里的心疼和害怕是实打实的。

听到熟悉的话，江攸这才好像回过神来一般。他下意识要去握林黎的手，却不小心牵动了肩膀的伤，整个人痛得浑身一震。

林黎这才发现江攸好像受伤了。

她顿时有些慌乱，马上就想要检查江攸的伤处，却被他拦住了。

林黎手指微微有些不稳，也顾不上江攸是不是看得懂：谁伤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江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林黎知道他看懂了，他只是不想说而已。他不想让她知道发生了什么，不想让她被扯进这血腥而黑暗的谜团之中。

他想要保护她，所以以这种方式决绝地把她关在了外面。

林黎眼底涌上浓烈的愤怒和悲伤。她比划的动作幅度很轻，说的话却很沉重：不可以，受伤。

她重复了好几遍这句话，指向江攸的手轻轻发着抖，像是忍着什么汹涌的情绪。

——无论发生什么，不要受到伤害。

就像他第一次在医务室给她创口贴时说的那样。

江攸看着她，很慢地点了点头，紧紧握住了林黎的手，他腕骨上的红绳贴在她的指尖。

像是庄重地给出一个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