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黎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诊所的病床上，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学校没怎么去，诊所跑得倒挺勤——这就是令人惊心动魄的平凡高中生活吗。

林黎刚想要爬起来，林妈妈推门而入，身后跟着医生，也是老熟人了。

林妈妈飞快地将林黎摁回去，给她整了整枕头，让她能够躺得更舒服。她难得头发有些凌乱，满目担忧地看着林黎，手里比道：感觉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吗？

林黎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医生朝她笑了笑，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听诊器，比划着询问林黎是否可以给她检查一下。

林黎点头，伸手握住妈妈的手，让她不要担心。

医生检查完毕，在纸上写了几行字递给林妈妈，便离开了病房。

林黎给妈妈比手语：医生说什么？

林妈妈给她掖了掖被子：说你没事，可能是精神太紧张了，让你多休息。

林黎点点头，蹭了蹭妈妈摸她脸颊的手：不要担心妈妈，我没事的。

林妈妈担忧地看着她：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林黎摇了摇头：那些警察呢？

林妈妈脸上露出不愉的表情：不要管他们。你就好好休息，其他的交给妈妈去应付。

林黎看了眼窗外下个不停的暴雨，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林黎喊从她醒来之后一直在装死的系统：来吧统统，没什么想说的吗？

系统心虚得大气不敢出：…………

林黎冷笑：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世界意志察觉到任务要失败了？

系统委屈：……字面意思啊，按照现在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你家男主就要成为凶手了哦。

林黎：…………

天天跟个老父亲一样叫嚣着禁止早恋，这下出了事就是她家的了。这狗系统是真的狗啊。

系统自知理亏，尝试开导心如死灰的林黎：往好处想，这就是一个警告，让你去改变剧情，不然的话你到最后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失败的，多憋屈啊！

林黎：谢谢你，悬着心这下彻底死了。

林黎深吸了一口气，开始盘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在她坚持不懈地拉仇恨下，她已经成功代替了江攸成为了校园霸凌的针对对象。她在更衣室堵了猫眼三姐妹的大姐Cindy，对方出于报复，报了警，让她变成警察的调查对象。

林黎回想了一下她在问询室看到的那些格外惨烈的照片——如果只是为了报复她，那么爱美的小姑娘不至于冒着毁容的风险把自己伤成那样。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真的被别人打了——而这个人她很大程度惹不起，所以她才把这个事情推到林黎身上。

系统听着她层层推理，没忍住吐槽道：你就丝毫不考虑一下男主行凶的可能性？

林黎莫名其妙：你真的是智能系统吗？如果是江攸打的，她直接指认江攸就可以了，她包庇江攸推到我身上干什么……她跟江攸难道是什么相爱相杀的关系吗？

系统感到了深深的冒犯但是无言以对：……………

林黎补充道：更何况江攸不是那样的人，他可以坦坦荡荡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对方往死里打，也不会偷偷摸摸地把一个比他弱小的女孩子伤成那样。

系统冷笑：你还挺相信他。

林黎无辜：当然，如果真的是江攸干的也没关系，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他的。

系统：…………

它眼睁睁地看着林黎在道德底线上来回横跳，疯狂拉扯。

林黎将被子拉到下巴，看着林妈妈忙前忙后地给她热饭。

……她明明都抓住江攸了。

她眼前闪过江攸的样子——他把钥匙交给她跟她说他会在这里的样子，他用手语告诉她让她等他慢慢学会的样子，他明明看见她干了坏事却只是认真说担心她的样子……

那个初见时冷漠阴郁的少年，逐渐向她展露了隐藏在坚硬外壳之下最温柔最柔软的样子。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会让他再次陷入那既定的结局？

*

一小时前。

Kelly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怏怏窝在后排的Kate。

“发生什么事了？” Kelly问道，“你还好吗？”

“……不要你管。” Kate侧着头靠在窗户上，看着窗外瓢泼的大雨，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不明白为什么爸爸会是那个态度。她明明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爸爸为什么会让她离江攸远一点？

江攸他真的……会是在骗她吗？

Kate莫名想起了林黎在走廊上给她的那个拥抱。

一开始Kate从来没有注意过新来的转学生，即便是偶然擦肩而过，她也从未抬头看过一眼。但那个女孩瘦瘦小小的，对着比她大一倍的Carter无所畏惧踢出那一脚，让她对这个女孩刮目相看。

她也没想到，在油锅烧起来的时候，那个女孩会毫无芥蒂地挺身而出，在炙热的火舌中，她的侧脸那样淡定和坦然。

她不是没有看到过江攸和林黎陷入的困境，受到的刁难和欺凌……只是这些事情好像离她太过于遥远，遥远到她那么轻易地就忽视了。可当她真的注意到他们，真正意义地看到了他们，才忽然惊觉，他们一直在眼前。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在遭受这样的对待？

……为什么他们都视而不见？

可即便在经历过那么多事情之后，不知道如何表达感谢的女孩，凑过来给了她一个拥抱。

那是一个让她无所适从，无地自容的拥抱。

“Kelly…” Kate脸色变得更白了，她的手指紧紧地蜷缩在一起，“Cindy说打她的是Carter，不是Li……她说Carter的爸爸给她一笔钱，让她推到Li身上……但是我跟爸爸说了，他，他让我不要管。”

Kelly猛地踩了一脚刹车，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相遇。

Kate看着这个从小到大一直都崇拜着爸爸的姐姐，声音有些颤抖，“我觉得Theo可能是，去找Carter了……我不知道，但是他感觉很不对……爸爸也感觉很不对……”

“姐姐，” Kate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哽咽得几度失声，“请你……一定要帮帮他们。”

*

江攸从厨房的窗户里翻了进去。

天色阴沉，厨房里也没有开灯，漆黑一片。江攸悄无声息地穿过厨房的走廊，一楼的客厅空荡荡的没有人，他贴着楼梯，扫了一眼楼上。

二楼只有一个房间亮着灯，里面隐隐传来电子游戏的音响声。

江攸上了楼。

他浑身仍旧湿着，每踩一步都在楼梯的地毯上留下了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但他没有管。

他敲了敲房间的门，里面传来Carter暴躁的咒骂：“滚远一点！我不想吃午饭！”

门外寂静无声，半晌又传来敲门声。

“该死的，愚蠢的！” Carter心情非常不好，他决定亲自给没有眼力见的保姆上一课。他暂停了游戏，暴躁地踹了一脚椅子，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你这是在逗我吗！？ ” Carter怒火中烧，嘴里咒骂着开始寻找他家保姆，“Hanna! 我看你是又欠揍了！给我立刻滚出来！”

他刚从二楼往楼下看去，忽然觉得后背一凉，有什么坚硬的东西抵住了自己的后腰。

“如果我是你的话，” 江攸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我现在不会动。”

Carter很快就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顿时怒极反笑，“哟，废物还能找上门来挨打？还敢威胁我？”

他从来没正眼看过江攸，也看不上他的威胁，直接狠狠向后一撞，手肘带着要敲烂江攸脑袋的力道往后砸去。

他被他爸骂了一早上，正愁没地方撒气，这受气包就送上门了。

江攸侧过身躲避了他的手肘，拳头就已经追到了对方面门，一拳下去打得Carter顿时眼冒金星，鼻血四溅。

Carter被猝不及防地打得踉跄几步，正要暴怒反击，这会却终于看清楚了江攸手里拿着的枪。

枪口之上，江攸的眼睛毫无波澜。

Carter顿时僵住了，后背起了一身冷汗，让他四肢发麻——他刚才拿的是枪？

但他没有开枪。Carter眼神落在他手里的枪上，带着一丝怀疑和犹豫。

“你打了Cindy？” 江攸问。

Carter没想到对方带着枪闯进他家，开口却是问这个问题。

“管你什么事？” Carter暴躁地骂了一声，“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打了Cindy。”

这次是陈述句，江攸抬高了枪口，瞄的是Carter的胸口。

Carter从来没这么憋屈过，他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是又怎么样！一定是那个愚蠢的女人说的吧，该死的！我爸给了她那么多钱！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江攸没有说话，他握住扳机的手指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Carter又怒又怕，恨不得要把对方撕成碎片。他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他们身后墙上挂着的曲棍球球杆上——那是他爸送他的冠军杆，上面还有他最喜欢的球员签名。

忽然，楼梯底传来一个女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在江攸注意力被分散的那一秒，Carter暴起从墙上抄过球杆，朝着江攸砸去。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江攸来不及躲避，只是勉强避开了头。球杆重重砸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几乎能听见自己肩膀错位的声音，剧痛让他眼前一阵发黑。

他没能站稳，从楼梯上滚落了下去，跌在了女人的脚边。

女人的尖叫声更大了。

Carter居高临下地看着摔在楼梯下的江攸，眼里带着看垃圾一样的轻蔑和不屑，脸上露出自得的笑容来，“就你还敢跟我斗？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肮脏的垃圾！”

他颠了颠手里的球杆，像是折磨自己猎物的野兽，悠哉地一步一步地往下走来。

“说到底，你跑来质问我这点小事——还不如花点钱给警长，警长自然会帮你查清所谓的真相。哈哈，忘记了，你没钱，你什么都没有，你只是个流着下等人血的野种！………闭嘴Hanna！立刻给我滚出去！”

尖叫的女人被吓得立刻噤声，踉跄着打开前门逃命似地跑了。

她没来得及关门，暴雨这会下得更大了，穿堂的风呜呜响着带着令人浑身发冷的寒意。

“你真的跟你那下贱的妈妈一样天真，” Carter兴奋地笑着，“还以为警局能给她查清什么真相——开什么玩笑！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她一条贱命，也不就是我爸花点钱就摆平了吗？

“啧啧，你看看你这副样子，估计也不用我爸花几个钱吧？我想想，不如让你的小女友一起背上吧，毕竟她都进去了——”

Carter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冰凉的东西缠上了自己的脚踝。

他低头，江攸满是鲜血的手正握着他的脚踝，一双仿佛浸在血里的眼睛带着阴冷刺骨，毫不掩饰的杀意。

他苍白的脸颊上有一滴血色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