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昭听了钱司景一番话,气得额头上青筋直跳,但他还是强忍着怒气,冷笑一声道:“城主的意思是,以往狼烟城中风调雨顺,全都是仰仗献祭童女得来的?今年献祭了两次都不成,所以城主才上表皇上,让本国师前来与河神商量商量?”
“正是如此。”钱司景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回答道。
红昭唇角的笑意愈发深了:“既然这样,不知城主何时有空,能带着本国师过去看一看啊。”
钱司景赶忙应道:“国师今晚且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日一早,下官就带国师前往祭祀台。”
当晚,钱司景准备了极丰盛的晚宴,餐桌上摆满各种珍馐佳肴,众人酒足饭饱之后,还有舞姬翩翩起舞为其助兴,红昭看着这奢华的场面,笑着调侃道:“你这个城主,日子过得比本国师还要逍遥自在啊!”
钱司景自然听得出国师话里有话,他连忙解释道:“下官平日里一向勤俭朴素,只是国师不辞辛劳,从丰城赶来,下官理应尽一尽东道主的情谊,好生款待国师。”
红昭眼瞧钱司景为人狡猾,自然不会轻易相信他的话。
夜半时分,红昭趁着月色,循着潺潺的水声,独自一人悄悄来到了以城为名的狼烟河。
他骑着马缓缓走到堤坝附近,马蹄踏在土质松软的堤坝上,红昭瞬间就察觉到了异样。
他当即翻身下马,蹲下、身来,捻起一把泥土仔细查看,这才发现,修缮堤坝所使用的材料竟只是寻常的枯草壤土,而并非是更加坚固耐用的黏土、泥沙和碎石。
如此脆弱的枯草壤土,又怎能承受住洪水的巨大冲击力?
红昭心中已然明了,想来,朝廷拨下来用于修缮堤坝的银两,都被这个钱司景中饱私囊了……
钱司景身为一城之主,却假公济私,以活人祭祀,随便哪一样拿出来,他都罪无可恕,死不足惜!
这便是红昭厌恶他人的原因,人性浅薄,多为自私自利,贪婪无度、愚昧无知,可怜又可恨……
翌日?清晨。
钱司景一眼就瞧见了红昭官靴上的泥点子,他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多问半句,他与红昭一同用过早饭,便带着人前往祭祀台。
祭祀台坐落于狼烟河的最上游,建造得高大雄伟,气势恢宏,毫不夸张地讲,祭祀台的奢华程度,丝毫不亚于皇宫里的祈福台。
只不过,祈福台的用途是观测天象,为帝王卜挂,为百姓谋福;而眼前这座祭祀台,却是以少女的鲜血铸就,凭她是谁,从如此高的地方坠落下去,也绝无生还的可能。
红昭站在祭祀台上,凝视着河面,河水看似汹涌,却又仿佛暗藏着无尽的神秘,他微微一笑,道:“本国师这便替城主向河神问个究竟,问一问这河神因何而怒!”
“国师,”
钱司景恭敬地躬身行礼,“下官这就去准备祭服。”
“无需麻烦,”红昭摆手拒绝,而后说道:“心中敬畏神明,远比身着华服、装模作样更重要。”
说着,红昭那双潋滟的桃花眸轻轻闭上,他绕过钱司景的身子,开始缓缓踱步,起初步伐缓慢,而后逐渐加快,整个过程极为诡异,看似毫无规律可言,实则却暗藏玄机。
过了半晌,红昭终于在钱司景身后三步的位置停住了:“河神明示,你的心不诚,今年献祭的童女为河神所不喜,河神点名城主要献祭自己的亲女儿,方能平息河神之怒!”
“这怎么可以,下官只有一个女儿啊,国师,您看能不能……”
他的女儿是女儿,别人的女儿却只能用作祭祀?
闻言,红昭心中怒火更盛,钱司景的话未说完,红昭便猛然睁开双眼,眼神中满是愤怒与决绝。
他伸手狠狠扼住钱司景的脖子,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一字一顿地说道:“城主若实在舍不得自己的亲生女儿,那不妨以身祭河,效果也是一样的,来日,本国师自会向皇上禀明城主的所作所为。”
话音刚落,红昭毫不犹豫地将钱司景从百尺高台上抛了下去,紧接着,他微微勾了勾唇角,神色平静如同波澜不兴的湖面,缓缓自语道:“钱司景,你觉得取你性命的是本国师,还是吃人的河神呢?”
没过多久,城主不慎坠入狼烟河的消息便传得沸沸扬扬。
红昭拟好了信件,却并不急于传回朝中,而是暂代城主之职,他下令毁掉吞人命的祭祀台,也抄没了前任城主钱司景的家产,并将这些财产用于采购修缮堤坝的优质材料。
此刻,红昭一心想着,要尽快处理完这边的事务,早些回去,给苏桃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
红昭仔细算计着时日,估计着信件送到皇上手中,不出四日后,自己便可以返回丰城。
而北狄皇依据收到信件的具体时间,经过仔细推断,预估红昭最快也需六、七日,方能赶回朝中。
北狄皇一直苦苦等待的时机,也终于要到了!
翟加泽违背圣意,其心可诛,只是,当前朝中选拔青年才俊,还需要一些时间,眼下,翟加泽还有些许用处,暂且先留他一命,然而,他的妹妹翟亦宁却不能再留了。
北狄皇早已筹谋好一个万全之策,先以皇后的名义邀请苏桃入宫,只待苏桃一到,他便立即下令将其扣留在宫内。
倘若苏桃在严刑拷打之下,主动攀咬国师,便暂且留下苏桃的性命,只等国师归来,让国师亲眼看到苏桃的恶劣行径,届时,国师在盛怒之下,甚至无需士兵动手。
倘若苏桃坚决不肯将国师卷入其中,那就把翟亦宁的死嫁祸给苏桃,先一步将苏桃除掉,再告知国师这一既定事实,毕竟死人无法开口辩解。
苏桃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消除潜在的隐患。
——
那一日,丰城细雨飘飞,翟亦宁死在了苏桃进宫的前夕。
而苏桃,前脚刚踏入皇宫,便被禁卫军直接扣下了。
她不明就里,又唯恐稍有不慎连累红昭,因而并未做出反抗。
直到苏桃被带到北狄皇面前,被迫双膝跪地,北狄皇面色阴沉,冷冷地问道:“孤且问问你,苏虎、苏豹、苏林可是你的亲兄长?”
苏桃这才心下了然,北狄皇分明是揣着答案与她确认,她神色坦然,不卑不亢地回答:“正是!”
“混账东西!你竟敢拿着孤,拿着整个北狄当猴儿耍?”
北狄皇怒不可遏,只气得下巴上的赘肉不住地颤抖。
紧接着,他目光凶狠地问道:“国师可曾知晓你的身份?”
“国师并不知晓。”苏桃毫不犹豫的回答。
北狄皇神情满是不耐,挥了挥手,大声喝道:“拖出去,严刑伺候,孤要听她说实话!”
夜色渐渐深了,狱卒前来禀报:“启禀皇上,那女人骨头硬的很,即便受尽酷刑,却还是反反复复只说两句话,国师并不知晓她的身份,她一直都在利用国师。”
“等等,利用?”
北狄皇敏锐地抓住这个关键词,在他心里,如国师那般高傲的人物,利用他,比出卖他更加可恨。
“吊着苏桃一口气,别让她死透了。”北狄皇语气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与此同时,苏桃迟迟未归,这令翠竹心中愈发焦躁不安,她私下找到苏永诚,神色焦急地说道:“公子,国师夫人辰时便去了皇宫,可直到现在都没能回来,眼下,国师不在府上,奴婢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请公子及时拿个主意。”
苏永诚听后,眉头紧紧皱起。
他当即召集府上所有蝼蚁,严肃下令:“国师独自前往狼烟城,临行前吩咐我等务必护住夫人周全,如今夫人被接入皇宫,深夜未归,所有蝼蚁听我命令,蝼蚁十号、蝼蚁九号,你二人即刻骑上快马,赶去接应国师;蝼蚁五号、蝼蚁六号,明日一早随我前往皇宫,问个明白!”
翌日。
苏永诚代国师询问,国师夫人因何彻夜未归,北狄皇派人传来的答复称,皇后娘娘与国师夫人相谈甚欢,于是,便将人留在宫内歇息了。
苏永诚自然不会相信这漏洞百出的说辞,然而,国师尚未归来,倘若他此刻贸然带人冲进皇宫,也实在名不正言不顺,况且,国师若知道他行事这般莽撞,定然会责怪他对苏姑娘关心过甚,坏了规矩……
苏永诚一时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他对前来传话的人说道:“你且回去转告皇上,倘若国师夫人有丝毫闪失,北狄的天可就要变了!”
另一边,蝼蚁十号与蝼蚁九号顺利接应到了红昭,随后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了他。
难怪,红昭这几日总感觉心口憋闷难受,原来是苏桃被困皇宫。
红昭归心似箭地赶回丰城,连府门都没进,便匆忙吩咐道:“蝼蚁十号,你即刻去告诉苏永诚,召集所有蝼蚁在皇宫集合,见机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