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楼三楼的雕花窗边,云清岚和萧烬对坐,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菜肴。
萧烬指尖轻叩桌面,目光时不时扫向中庭舞台。他们已经等了近两个时辰,菜都快凉透了,却始终不见隽娘的身影。
“看来今日又白跑一趟。”云清岚放下筷子,声音极低,昨夜休息不好,今日可以早些回去休息了。
萧烬皱眉,正要开口,楼下突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隽娘!是隽娘出来了!”
“她不是病了好些天了吗?今日怎么出来了。”
“大病初愈,我们得多投点花签。”
“隽娘,隽娘,看我这边!”
两人对视一眼,云清岚微微颔首,示意萧烬按计划行事,他借着起身的动作,袖中滑出一张易容符,指尖轻捻,符纸燃尽,他的面容如水波般扭曲,转眼间化作一个面容清瘦、眉眼温润的男子——正是已死的丁康宁。
萧烬看着“丁某”那张陌生的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起身,朝舞台方向走去。
隽娘一袭绯色纱裙,水袖轻扬,踩着鼓点翩然起舞。她眉目含情,眼尾点着朱砂,腕间金铃随舞姿叮咚作响,引得满堂宾客如痴如醉。
舞台上,扔了不少五颜六色的花签。
“好好好,不愧是隽娘,舞姿依然动人!”
“不知这次谁能获得隽娘的……”
萧烬站在栏杆边,面无表情地往百花匣里投了百枚红签——最贵的花签,尾缀孔雀翎,一枚便值百两金。
“这位公子好大的手笔!”一旁的侍女掩唇轻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隽娘今日的入幕之宾,非您莫属了。”
众人纷纷透过来羡慕的视线,隽娘也抬眸望去,远远地瞧见萧烬的身影,虽没来得及瞧上正脸,可他那挺拔的身姿,那身段加上不是寻常人家穿得起衣料绸缎,定是一位既英俊又多金的男子。
萧烬见事已成,淡淡点头,余光瞥见云清岚假扮的“丁某”悄然混入人群,正无声无息地跟在他身后。
没一会儿,侍女引着萧烬穿过珠帘,踏上通往四层的楼梯。云清岚借着人群遮掩,亦步亦趋地尾随,手中捏着一张隐匿符,确保无人察觉他的存在。符咒所需的法力比平时常用法术更低,加上他自身的修为,竟无人看出。
隽娘的包间布置得极为雅致,紫檀木案上摆着熏香炉,青烟袅袅,甜腻中带着一丝蛊惑。
萧烬刚踏入房间,隽娘便迎了上来。她笑意盈盈,怯生生的唤了道,“公子,站在门外那么久不累吗?快些进来吧,隽娘我在里面备着好酒好菜。”说着要拉上萧烬的手,萧烬一个侧身避开。
隽娘笑了笑,水袖半掩面,瞳孔流转,“公子好面生,是第一次来吗,没事的,一回生二回熟,很快就适应了。”
萧烬神色不变,只是微微侧身,让出位置。
“隽娘,好久不见。”
一道温润的嗓音从萧烬身后响起。
隽娘猛地抬头,在看到“丁康宁”的瞬间,脸色刷地惨白。
“丁……丁郎?!”她强装镇定,身体略显僵硬,艰难地开口,“你、你怎么来了……”
“啊?我不能来吗?”云清岚假扮的丁某微微一笑,眼中却无半分温度,指了指旁边的萧烬,道,“这位是我的朋友,我与他一同来的。”
“嗯,”萧烬沉默地点了点头。
隽娘浑身发抖,目光在萧烬和“丁某”之间来回游移,最终强撑起一抹笑:“啊,是这样啊,刚才你都……”
云清岚上前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轻轻放在案上,打断了她的话,眼睛温柔的看向隽娘,一字一顿的,“我卖了老宅三处的地,凑了一千两,来赎你。”
隽娘盯着那叠银票,指尖颤抖得更厉害。
萧烬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幕,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隽娘,跟我走吧。”云清岚声音温柔,双手牵起她的手,眼中含情脉脉,仿佛真的深爱着她,“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过安稳日子。”
隽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慌乱地抓起几张银票,匆匆在云清岚脸颊上亲了一下:“我、我去找嬷嬷商议!你、你们等我!”
说完,她几乎是落荒而逃,推门而出时险些绊倒。
云清岚指尖轻捻,拿出一张窃听符,注入灵力,符箓亮起了蓝色的微光,连接上他刚才和隽娘‘亲亲我我’放的另外一张符箓。
“她去了五楼。”他低声道,“但应该不是找嬷嬷,而是去见‘上头的人’。”
萧烬眯起眼。
符箓里传来隽娘那边的动静。
“丁康宁,他不是死了吗?”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
“是啊,他又活了,您不是说他被杀死了,还挖了心。”隽娘喘着气,娇弱地躺倒在男子身侧,“我好害怕,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
“人肯定是死的,大白天也不会有鬼来的,是有在装神弄鬼?”男子伸手捏住隽娘,隽娘轻叫了一声,又假装生气道,“可是真的是他,长得一模一样,天底下哪有人长得一模一样,他还拿着钱说要赎我,为了凑齐钱,还卖了家里三处老宅地,对了,他还带了一位很有钱的朋友。”
“朋友?什么样的朋友?”
“就,长得还不错的朋友。”隽娘扭捏了一下才说道。
男子不悦,手开始不安分起来,引得隽娘连连求饶,“怀朗~你真坏,这时候怎么能做这种事呢,你快去帮我查查到底怎么回事啊,人家都要吓死了,今晚都不敢一个人睡了。”
“一个人不敢睡,那两个人就可以了吧。”男子轻笑,压低身子吻住隽娘。
“……”这一头的云清岚和萧烬陷入死寂般的沉默,对面似乎还要忙上一阵子。
“怎么了?”云清岚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见萧烬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都快要把他盯出一个洞来,“我脸上有什么吗?”
“有,”萧烬回答的很干脆,视线停在先前隽娘在他脸颊上留下的胭脂。
“啊?哦——”云清岚突然想起来,连忙伸手擦了擦,问道,“还有吗?”
“嗯,”萧烬认真的点了点头。
云清岚又继续擦了擦,这时,萧烬的手伸了过来,仔仔细细地替他擦拭。
“额,不用了……”云清岚刚想拒绝,视线朝他看了一眼,某人浑身冷冽,隐约间散发出杀气腾腾的气息。
云清岚心情有些微妙。
“好了,好了吧,”他到底还要擦过久,脸皮都要搓破了。
“嗯,好了,很干净。”萧烬收回手,指尖摩挲了一下,眼眸低垂,“清岚兄的演技还真令人‘叹为观止’,那隽娘几乎都认为你是真的丁郎了。”在某些字眼中,他特意咬重了几个音节。
“哪里哪里,”云清岚哂笑,本来让萧烬假扮丁康宁,他才是见过丁郎记忆的人,谁知萧烬不愿扮作他人,只好他亲自来了,怎么他还不开心了?
“此事该不会是被人发现了,所以才会有今日的丁郎出现,”隽娘喘着气,“嬷嬷人呢?我们要商量一下怎么做,先随便找个理由先把丁郎打发回去。”
“她没空来,忙着招呼其他贵客呢。”
“那怎么办呐?都火烧眉毛了~~~”隽娘娇喘一声,发出嗲嗲的声音。
“这不是有我吗,怕什么,”男子起身,整理好衣服,“不管他是人是鬼,我们下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万一真的是……”
“那就把他做掉!”男子露出阴冷的笑容,把隽娘吓得一机灵,“那怎么行,这可是百花楼,不可随意杀人的。”
“那也要看是什么人,我可是自己人。”男子在隽娘额间落下一吻,“带路吧。”
隽娘一听,开心地挽起男子的手,若有可无的蹭了蹭,娇声说道,“就知道怀朗不一般,大恩大德,隽娘无以回报,只好以身相许了——”
“哼哼……”男子开心的哼起了调子。
“先撤,明天再来。”云清岚唤来婢女,交接了几句话,与萧烬一同离开屋内。
不一会儿,男子和隽娘回到房内。
“怀郎,他们跑了!”隽娘声音发颤,“肯定是察觉到了什么!”
被称为“怀郎”的男子脸色阴沉,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房间,眸色一沉。
吓得一旁的婢女畏惧地跪在地上,连连解释道,“隽,隽娘子,他们说明日会再来的,丁公子说他们有要事先走了。”
“什么,他们还说了什么。”隽娘怒目,踢了她一脚,“让你好好看着人,怎么就没看好好人呢,一点都不会看人眼色行事吗?”
“没、没了,他们就说了这些,丁公子的朋友走得急,婢女也不敢拦着啊,”婢女想躲着隽娘的脚,但隽娘每一脚都精准地踢中她的腰腹,“啊,隽娘,饶命,饶命……”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点事都办不好!!!”
转角处,云清岚和萧烬正隐匿身形,沉默地注视这一切,此时此刻,他们不能贸然出手,不过倒也是对这件案子有所眉目了,他们看到那个怀朗的真面目。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明日他们若敢再来……”名唤怀朗的男子指尖一弹,一缕黑气缠绕而上,化作毒蛇般的虚影,又瞬间消散。
云清岚和萧烬对视一眼,无声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