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一个很有奔头的日子。
早上起了浓雾,江枕西头抵着窗玻璃,楼外是怎么也看不清的婆娑雾霭,想来今天是瞅不着那个练太极的老奶奶呢,不然还能欣赏一波刚柔并济的招式。
本来如果不出意外,她今天是打算开车去上班,可奈何那个意外来了。
也不晓得是那个傻瓜缺德玩意儿,把她车胎给扎了,扎就算了,还一扎全扎完,就连挂后边儿的备胎都没能幸免。
真是造孽啊!缺大德!活该倒霉一辈子!
车不能开了,打车什么的也不划算,于是只能起早去坐公交。
哎,上个班真难啊!
上了车,拉着扶手乖乖站好,她望着窗外被雾糊住的街景,没忍住开始发呆。
眼神慢慢变的虚焦,双眼无神直勾勾盯着外边,车里其他人似是对这样的事司空见惯,瞥来看一眼就又低头,要么睡觉,要么玩手机。
江枕西在想一件大事。
掰掰手指头,从周二到现在,她们已经三天没见面了。
她倒是不觉的时微寒一定会来找自己,只是有些奇怪,以往她每天都会说一句早安、晚安,可自从那天她走后,一条消息都没发过。
是出事了吗?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想再联系?挺让人想不通的。
还是说,是因为等的不耐烦了?
如果真是这样也不能怪别人什么,她觉得自己有点渣,从她说喜欢自己到现在,都已经过去四天,她一点回信不给,就这么一直把人钓着,是个人都该觉得愤怒。
可那是时微寒啊。
唇角溢出的喟叹最后消失在口罩的缝隙里,只有离她很近的人才能隐约听见好像有叹气声,或许才能惹来注目的一瞥。
为什么要逃避呢?是因为晓得一旦做下这个决定,就没有转回的余地?倒不见得是这样。
或许只是因为那几分懦弱战胜了想要说出口的勇气,让她不停犹豫,不停思考每种选择的后面到底会是怎样的一条路,是如履平地还是万丈深渊。
“山青福寿园到了。门边的乘客请注意……”
江枕西抬头,望着窗外路边树立的站牌,沉下眼。
不该再犹豫,这样下去只是把时间越拖越长,这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方法,哪怕做决定再艰难,也得给彼此一个满意的答复。
迈腿走下公车,‘砰’的一声,听着气缸蓄力把门推拢合上,轮胎碾地慢慢离开。
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去,车站离山青其实还有一段距离,能清楚瞧见门面,可算下来大概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
拢了拢搭在脖颈的围巾,把挂身上的包往后一甩,揣着兜继续往前走。
“江小姐。”
咦惹,什么东西?突然出声,吓的她一激灵。
扭头看去,有人从站牌后走出来,她刚才怎么没注意到这里还藏了个人。
“是乌云啊,“江枕西抚着胸口喘气,她还以为是什么歹人呢,在半路想劫她,”你这么早来找我,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她手里提着一个小袋子,袋口绳子交叉着拉的很紧,挡住了想窥探的视线,不晓得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乌云颔首,伸长胳膊把手里东西递出去:“这是大人托我转交给江小姐你的礼物,让我替她道一句生辰快乐。“
江枕西拧眉,揣在兜里的手未动半分:“你家大人怎得会托你代为传达?她最近是过的不太好吗?“
她没在意话里的崎岖之处,三言两语说完,倒是为最后一句感到羞涩,耳尖忍不住悄悄红了。
小孩儿笑着摇头,没直达眼底的情绪被她在半道给抛开:“大人一切都好,只是最近事情多,被绊住了脚,还让我替她转述歉意,没能亲手把礼物送到江小姐手中,是她的错。“
这怎么就扯去错不错的事上呢。
“这怎么会是错呢,不是错,”江枕西咽了下嗓子,目光从那袋子转到乌云脸上,”替我谢谢时老板,心意到了就行,礼物什么的我就不收了,让她多注意注意身体,该休息就休息,别太累了。“
乌云皱眉,听着她话里的拒绝,有些急了。
她收到的任务,是让她务必要把这礼物送给江枕西,如果把东西原封不动带回去,也不晓得会不会受罚,她可不敢去赌。
夺步上前拦住要离开的人,把袋子塞进她胳膊肘里夹住,再往后退个两三步拉开距离。
“大人让我必须把这礼物送到江小姐手中,我不敢违抗,所以,对不起了,江小姐。“
说完人就走了,在她面前,再一次上演了大变活人。
合上眼开始给自己掐人中,感受夹在胳膊里的小袋子,江枕西深吸一口气,平复躁动的心情。
得亏现在时间还早,这附近没什么人,要是见到这一幕,少说得吓出心脏病不可。
怎么说呢,这一大一小,性子都有些轴,就跟小毛驴一样,倔得很。
看了那礼物好几眼,最后手腕穿过系绳挂着,继续揣兜往前走。
遇上上坡路,靠着路沿慢慢走,听到两下很响亮的喇叭滴滴声,回头,发现是岑森。
真是巧了。
“岑姐,早上好啊!”抽出手打了个招呼,笑脸相迎。
小电驴马力不足,上坡很费劲,就算把油门扭到底,那速度都不见能比走着快。
“早上好啊!今天怎么没开车?被限号了?”岑森往前倾着身子,试图和自己的坐骑谈判,以此来让速度提起来。
“车坏了,被我姐托人拉去修了。”
岑森扭头看她,挑着半边眉:“怎么坏的?被人刮了还是被人碰了?有麻烦吗?”
江枕西摇头,不在意的笑着:“没有,就不晓得哪个捣蛋鬼给我把轮胎全扎了。”
“全扎了?!”岑森惊呼一声,余光瞥着仪表盘上到顶的数字,龇着牙还想加把劲儿,“谁这么缺德,净做这些败坏品行的事?那你车里有丢东西吗?”
“没有,东西都还在。”
她也觉得很奇怪,这人别的啥也没拿,就连放车里的五百块现金都还在那儿待着,只是把她车胎给扎了,挺意想不到的。
“哟,真是遇上怪事了,那你报警了吗?“
到了坡顶,岑森松开油门,车停下来,脚落在地面做支撑,交叉着手看她。
江枕西点头,看她隐在镜片后的眼睛,抬手摸摸鼻子:“报了,不过因为那车是我姐的,所以只能拜托她去交涉,调查结果可能还得在等一等。“
“车受伤了没事,只要人好好的就行。“抬手拍拍车后座,岑森冲她努了努下巴,眉眼弯弯似乎是在笑,“上车,我带你进去。”
“谢谢岑姐。“江枕西坐上后座,踩着踏板,虚虚拉着她的衣服。
待人慢慢走远,空间又是一阵扭曲,公交车站又出现两人,宋迟阡抬眼瞧着站牌写的公车信息,若有所思的点着头。
贰三跺了跺脚,呼出一口气,搓着手:“老大,我们干嘛还要一直跟着江枕西,她到底有什么身份啊,值得我们这么大费周章的一刻不停的盯着她?“
连用两个成语来表达她此时千分以及万分的不理解。
“啧,你这小孩儿,“抬手想戳她额头,贰三缩着脑袋直往后躲,”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跟着你老大我走,难道还能坑你不成,一点都不相信我!“
撇撇嘴,贰三眼睛一转,翻了个白眼:“老大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你说的十句话,我感觉有八句话都是在唬我。“
听着她的控诉,宋迟阡扯出嘴里的棒棒糖,摇着手反驳:“NO、NO、NO,话不是这么说的。“她清清嗓子,驱赶那股子粘腻感:”其实呢,是十有九空,只有一句话可信。“
“啊哈,然后呢?“贰三一脸无奈,顺着她的话继续问。
往下敦着她的脑袋,宋迟阡又把糖塞回嘴里,不禁咂咂嘴:“我跟你说实话吧,其实我想当一个好人……”
“老大,你电影看多了吧?“
“啧……你这人,接话接这么快干嘛。“宋迟阡望着坡顶上出现的太阳,眯起了眼睛,”不过贰三,说真的,要是现在的我和你认识的那个我,不再是同一个人,你还会继续叫我老大吗?“
“会啊,虽然你有时候说话听的人云里雾里,还老是吊儿郎当的,可老大就是老大,不管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还是我老大,我说过要誓死追随你。“贰三扭头看她,眼神很真诚。
拆了个棒棒糖塞她嘴里,揉揉小脑袋。
“那贰三可要记住之前老大和你说的话,跟着我,是顿顿有肉吃。“拇指带着垂落的头发别在耳朵后面,”只需要再等等,就快到了。“
贰三不知道她说的等是需要等多久,可她会听话,老大让她等,她就会等。
又来了一趟公车进站,听着后门打开的声音,宋迟阡扭头看去,瞧见慢慢从车里下来的人,沉下眼眸。
鞋子踩在结实地面,呼吸着涌入鼻腔的新鲜空气,缠身的浑浊慢慢消散。
睁开眼,望着那个带了一脸恨意的人,仰着唇轻笑一声,她说:“好久不见啊,宋大人。“
“哼,也不是很想见,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被当成替罪羊,一个死,一个被封印。”
“说笑了。”她慢慢走近,落了两声笑,“如果没有这个心思,又怎么会被言语蛊惑住呢,对吧。你看,这错好像也不在我一人,要算错,我们没一人能躲得过。”
宋迟阡冷哼一声,连给个眼神都觉得费劲:“那您老人家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来找我,到底为了什么事?”
女人笑了笑,瞧见躲在她腿边的小人儿,挪了眼神放她脸上:“自然是有要事相谈,宋大人不会不给这个机会吧,毕竟,你我也算是同道中人,那个愿望可还是没能达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