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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费南小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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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内雾气氤氲。

十分钟后,裴兰顿洗完澡出来,调暗床头灯,“哐当”一声仰面砸向硬板床,砸松了一身肌肉,卸光力量,倦怠地闭上了眼睛。

分明有一肚子垃圾情绪亟待发泄,可今晚,他连去哨塔透一透气的胆量都没有了。

万一迎头撞见曼宁,他下哨塔都得用滚的。

傍晚在草坪上列队时,周围不少人都在交头接耳、低声窃笑。才一下午,格斗课上他自取其辱的光辉事迹就口口相传,沦为了集体笑料。同一片草坪,昨天的他有多么春风得意,今天的他就有多么如坐针毡。

平心而论,这些还算不上痛苦的根源——公开冒犯教官,理应付出代价。曼宁那一鞭子是教训,课堂外刺耳的闲言碎语也是教训,他心服口服。

真正让裴兰顿痛苦的,其实是曼宁不费吹灰之力就撂倒了他这件事。

那一瞬,他被曼宁牢牢踩在脚下,被迫接纳了一个现实:

他远不如自己以为的那样出类拔萃。

-

你还不肯诚实面对眼下的处境吗,温伯顿·费南?

你还当自己是那个养尊处优、高高在上的索文亚克小公爵吗?

裴兰顿苦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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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南是帝国的贵族姓,而且,是最为声名显赫的几个世袭贵族之一。早在几个世纪以前,他们就和王族有了千丝万缕的血脉渊源。

坦恩帝国位于大陆南端,纬度低,炎热干燥,水源和植物一直被视作自然之神赐予的圣物,只有少数邻近海岸线的土地,气候温润、雨水丰沛,被称作“神赐之地”。

这其中就包括了费南家的领地:

索文亚克郡。

绵延五百公里的海岸线,二十二座星罗棋布的城市,从沙漠到海滨,从荒原到绿洲,无论贫瘠或肥沃,无论穷苦或富饶,一切归属于索文亚克的费南家,由他与生俱来便忠诚于坦恩王室的子孙代代享有。

一条从王都雪山之巅发源的康廷河,贯穿大半个帝国,经由索文亚克城入海。费南家的荣光,也映着康廷河畔的曙光闪耀了百余年。

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

十八年前,温伯顿含着金汤匙出生在那里。

他是父亲维德尔·费南公爵最年幼的Alpha子嗣,从小锦衣玉食地养大,算不上娇惯,也算不上乖巧,时常风一样穿梭在宫殿之间,身后永远追着一大串手忙脚乱的仆从。小磕小碰司空见惯,抓去上完了药,归来又是生龙活虎的一个祖宗。

三岁那年,父亲第一次带他前往王都,觐见嘉登八世。

他不卑不惧、率真可爱,天生懂得怎么讨皇帝欢心,在王城住了足足一个月,才带着车载斗量的礼物回家,之后又频频受到召唤。十五岁那年的春假,他更是忙于伴驾,一天都没在索文亚克待过。

嘉登八世出了名的暴戾多疑,伸手一捋,十片有九片逆鳞,连费南公爵本人都讶异于幼子哄皇帝舒心的本事。

于是,诸多子嗣中谁能承袭爵位,就成了无需言明的定数。

从记事起,温伯顿便被亲近的人称作“费南小公爵”,陌生些的则以领地代姓氏,恭称一声“索文亚克小公爵”。他听得出其中的奉承之意,却照单全收。

谁会不想继承爵位呢?

讨皇帝欢心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踏错一步,险象环生。小时候的他算是无师自通,长大了,也照样如履薄冰。

他更喜欢待在索文亚克,这个自己可以全权做主的地方。未来继承了爵位,他就与王族保持亲疏合宜的距离,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做一个乾纲独断的统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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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原本的人生轨迹,十八岁这年,他将进入路德维格皇家军校,修读内政、宗教、国际关系或者地缘政治——那些曼宁口中不需要学近身格斗的专业。

格斗,是侍卫的职责。

哪怕帝国损兵折将到只剩最后十个人,也轮不到费南小公爵上战场。

当然了,Alpha骨子里有极强的攻击欲,作为兴趣爱好也未必不能学一学。浅尝辄止地练上几招,摆出一些潇洒的姿势,博贵族家的Omega少爷小姐们一笑,也就差不多了。

他们这个阶层,杀人是用不到格斗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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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温伯顿十七岁那年,一场惨烈的政治斗争扭转了他的人生。

这场政治斗争由霍卡郡的威尔茨公爵主导,蓄谋已久,牵连甚广,帝国权贵人人自危。费南家族首当其冲,丧失了皇帝的信任,一夕之间从天堂坠至地狱,在帝国的权力体系中遭到边缘化,从此一蹶不振。

时至今日,温伯顿都对这场斗争的细节知之甚少。

父亲不许他涉足太深,或许是为了他的安全,或许是怕手段过于肮脏,他知道了会承受不住,又或许……父亲只是想维护所剩无几的尊严。

但裴兰顿不是纨绔。

就算猜不出手段,他也猜得出前因后果。

父亲与威尔茨公爵的矛盾由来已久。

威尔茨公爵戍守边境,是激进的领土扩张派,致力于吞并鹈鹕河流域大片适宜耕牧的联邦土地,归为帝国所有,而父亲看出了其中的私欲——

帝国本土与鹈鹕河流域并不相通,中间隔着威尔茨公爵的霍卡郡。哪怕夺来,受限于地理阻隔,也只能交由威尔茨公爵代管,时间一长,自然就成了实质上的霍卡郡辖地。以折耗大量帝国兵力为代价,到头来,获益的只有威尔茨公爵一人。

故而,父亲一贯主张以目前的自然边境为界,休养生息,不再频繁挑起战端。

主战与主和,向来是最常见的政见分歧。两国势均力敌,任何一方都不具备碾压优势,威尔茨公爵的主张再激进也落不到实处。他是毅勇还是鲁莽,费南家是理性还是懦弱,天平倾向哪一边,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而这一次,激进派实现了对温和派的扫荡,他猜想,最大的可能性还是皇帝自身先有了明显的倾向,威尔茨公爵才察言观色,趁势剿杀。

比方说……

指控温和派之所以不支持扩张,是因为做了联邦的内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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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父亲这座大厦已倾,更不必说年仅十七岁的温伯顿。只差临门一脚的路德维格皇家军校成了遥不可及的黄粱一梦,他未来的毕业证书上,注定了不可能盖上漂亮的圣徽剑盾纹章。

他知道,威尔茨公爵不会对他心慈手软。

因为皇帝偏爱他。

在帝国,皇帝本人的喜好胜过一切律法,只要温伯顿有机会进入皇家军校,建立人脉,培植军政关系网,若干年后,未必不能凭着皇帝的一丝怜悯东山再起,拿回费南家的爵位与领地。

留着他,后患无穷。

绞杀政敌,一定要斩草除根。断一代不够,那就断两代。

那时的温伯顿还太乐观,以为去不了路德维格,那就去一所普通的学校,习得一技之长,赚钱养家,照顾兄弟姐妹,做一个没有爵位的普通人,这一生也不算太潦草。

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连帝国都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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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他突然被人从家中带走,反绑双手,送去了千里之外的鹈鹕河对岸。在那里,他有了新的“父母”,新的居所,甚至一个新的名字:

裴兰顿·萨特。

和这些一起奉上的,还有一张圣希维尔联邦军校的录取通知书。

绑架他的人口头传达了威尔茨公爵的命令:未来四年,他必须押上性命,隐姓埋名,扮演一位军事间谍,潜入纳夏联邦最优秀的军事学院,探查他们的军官培养体系,替父亲的不忠将功折过。

他那会儿都笑了。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流放借口。

两国之间的战火已经烧了百余年,互相布设的间谍不计其数,要么安插前线,要么渗透后勤,要么策反高层。他一个才成年的毛头小子,没受过一点军事训练,派驻到后方得不能更后方的军校,能派什么用场?

何况,都有本事送他进去了,圣希维尔校方乃至教育部必然藏有帝国眼线。放着高处的探照灯不用,非要他一盏小油灯效力,威尔茨公爵的居心昭然若揭——

他将会成为一个联邦培养的军人。

同伴来自联邦,教官来自联邦,所有喜怒哀乐的记忆都与联邦息息相关,在日升月落间,对那片敌国山川生出不该有的感情。

忠不忠于帝国,从此变得不再重要。

只要一想到他对联邦旗敬过礼、宣过誓,疑心深重的嘉登八世就不会再给他一丝信任。

四年飘摇在外,任何莫须有的脏水泼过来,他都无法自证清白。他毁了,父亲独木难支,自然也失去了反扑的血性,变作一只绝望的、垂垂老矣的狮子,畏天知命,一日一日煎熬着过,直到牙齿落尽、利爪朽钝。

从今往后,索文亚克的费南家,不必再心存死灰复燃的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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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舍一角,上午开学典礼穿过的正装制服还挂在墙边,胸口是一枚红黑配色的校徽刺绣。

双鹰十字纹章。

裴兰顿看向了它。

这枚属于圣希维尔的印记,将会烙穿肌骨,成为他一生的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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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三个月,裴兰顿一直在自我麻痹,淡忘他来到联邦的真实原因,假装一切都是出于自愿,甚至是某种不可多得的机遇。Alpha尊严也在用失序膨胀的方式挣扎,狂妄到扭曲了心性,仿佛只有这样,才不必面对失去了贵族光环而落魄不堪的自己。

这种膨胀终于在今天戛然而止。

曼宁一鞭子抽碎了他的尊严,也一脚踩碎了他沉湎难醒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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