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认识不过一天，但是左灵对胡愿这少年确实有莫名的好感，质朴无邪，善良无比，这份难能可贵的纯真，可能是埋藏在左灵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左灵冲出了院子，逮到路人就问雨师庙怎么走，虽然当地语言不通，但大概指个方向尚可，绕绕弯弯，左灵在村外的一处峡谷处看到了雨师庙。

庙的主体建在山体内，从外看庙门很小很不起眼，几乎淹没在黄沙中，庙门高处悬着一块破败不堪的牌匾，用当地文字歪歪斜斜地写着“雨师庙”三个字。左灵进去后发现里面空间不大，四周和石顶画满了五彩斑斓的壁画，由于时间久远，有些地方已经褪色剥落。壁画上的神佛姿态万千，神态祥和。雨师的石像立在正中央，约一丈高，脚踩莲座，前方是一贡台，上面零零散散放了些贡品，贡台下方有三个蒲垫，胡愿此时就跪在中间的蒲垫上虔诚地祈祷。

左灵观这雨师像与梦中黑天大梵明尊的石像并无相似之处，一眼望到头的庙内也无其他石像。左灵纳闷了，难道石像的头并不在这里？自己猜错了？

胡愿祈祷完起身要走，回头就看到左灵一脸深思地立在他身后，胡愿怀里一个白绒绒的东西立刻跳到地上，一溜烟地从左灵脚旁扫过，那速度简直快得就在眨眼之间，左灵回头找去，已经没影了。

胡愿见到左灵来煞是惊喜，“左大哥，你怎么来了？你也来拜雨师大人吗？他可灵了呢。”

左灵惊讶于那白团子，但仍觉正事要紧，遂问道：“胡愿，你在这里多年，这雨师庙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或者发生奇怪的事情吗？”

胡愿想了想道：“没有什么奇怪的啊，大家平日里都是照例来这里祭拜，遇上什么重大节日也会来祭拜，很正常啊。”

左灵接着问道：“那这附近还有其他的庙宇，或者可供奉的东西吗？比如神像什么的？”

“没有啊，雨师庙建在这里很久了，听村里人说有一百多年了，大家只供奉了雨师这一个神，没有听过还有其他神明的。左大哥，你是对这里的神话传说感兴趣吗？要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找村东头的罗伊老爷子，他在这里住得久，知道得多。”

左灵心想那此事或与雨师庙无关，许是自己想多了。这几天发生的怪事奇多，看来真是不能久待了。左灵一副平常无比的神情道：“没事，随意一问罢，不用放心上。还有刚才那团白色的……。”

提到那物，胡愿又兴奋了，“那是小白团！我给它取的名字。是一只小狐狸，前几年受伤被我救了后就时常来找我玩。只是它比较怕生，只敢在没人的时候出来。它的毛摸起来可舒服了。”

听后，左灵并未多想，淡然道：“胡愿可还有其他事，若无，我们一起回去吧？”

胡愿点了个头，随后和左灵一道出了雨师庙的大门。刚出门就看到闻人穆远远地朝这边跑来，左灵见状，心中第一个念头就是，真是阴魂不散。

闻人穆跑近了见两人安然无恙，遂道：“你们无事便好。”

胡愿一脸不解地问：“穆大哥，我们出来拜祭雨师大人，为什么会有事呢？”

闻人穆解释道：“我醒来后发现你两和祖母都不见了，出门询问得知左兄弟打探了雨师庙的下落，并且形色匆忙，我以为有事发生，于是过来寻你们。”

胡愿嬉笑道：“穆大哥，你人真好，不过我和左大哥都没事，你放心吧。祖母或是出门照看骆驼去了。”

胡愿走在前面，开始喋喋不休地向闻人穆和左灵讲述他在大漠的所见所闻，闻人穆听到有趣的地方连声称道，左灵则是一脸无奈地看看闻人穆又看看胡愿。胡愿问闻人穆会不会飞，闻人穆说现在还不会，不过以后会的。

“穆大哥以后可以带我飞吗？我知道练法术的人都很厉害，我也想学，想飞，但这大漠中没有会仙术的人。”

闻人穆拍拍胡愿的头，答应他练成之后，一定御剑飞行来找胡愿。胡愿听后高兴得像个小陀螺，转到了远处。

见胡愿走远，闻人穆突然低声问左灵：“之前说到的，被活活烧死的村民你还记得不？”

左灵心中了然，闻人穆想在这打探那村民的情况，但这事可大可小，先不宜声张，遂道：“先问问胡愿，若是事有蹊跷，再做进一步打算不迟。”

“嗯。”闻人穆叫住胡愿，神情自若地问：“阿愿，穆大哥向你打探个事。”

左灵听到闻人穆称胡愿“阿愿”，暗道此人真是四处结缘，这才认识不过一上午，就与胡愿如此亲近了，与那闷葫芦翟晓的关系看起来也不错。能做到四海之内皆朋友，片刻之间与人称兄道弟，也是这闻人穆的本事。

胡愿一听闻人穆有事问自己，走近了道：“穆大哥，什么事？”

“就是，之前听闻左兄弟说因为疫病，村里曾烧死过一人，可有此事？”

“恩恩。”

“那这人你知道是谁吗？”

“哦，那是住在村子西边的索齐纳大哥哥。他曾经是铁匠，后来边境太平了不少，没多少人找他打铁了，他偶尔会去摘紫色小花卖了换钱。有一次摘花回来后，就生病了，村里的大夫也医不好，村长和众人商量了好几天，就把他火焚了。”胡愿说得委婉，并未完全说出索齐纳所作所为。其实索齐纳在村里游手好闲，喜占便宜，名声并不太好。

闻人穆察觉与左灵所说细节上有不一致之处，继续问道：“生的何病？”

“病因胡愿也不知，就听说是浑身流血流脓那样，祖母说会感染让我不要去城西了，村长家的小孩和我说，是因为他穿过花海去了城里，触怒了神明，所以降罪于他。”

与左灵所说无二，闻人穆还想接着问，左灵率先开口了：“那他家里还有何人？世代为铁匠？”

“没有了，就他一个，到现在他那屋子还空着呢。索齐纳也很可怜的，自打小就没了母亲，父亲喜酒，有次喝多了摔下峡谷也死了。他就这么一人，也没亲戚朋友啥的，有时候还会逗我们玩。”说是逗，其实应该是欺负，但胡愿一心觉得他无依无靠，蛮可怜的，对索齐纳的劣迹斑斑也就多包容了些。

听胡愿这样一说，闻人穆和左灵当即明了，此人也是意外染上疫病，依此情况，城中的鬼被唤起便与他无关，这条线索算是断了，想要进一步查明情况还需再作其他思量。

三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已到了家门口，得罗子见左灵回来了，简直比发现紫线萝还激动，两步并一步蹦到左灵身边，“小灵子，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溜了。害得我好找啊！”等看到左灵旁边的闻人穆，得罗子迟疑了一下，“你怎么，不是，你们怎么又在一块了？”奇怪，我为什么要说又。

闻人穆大致解释了一番，意思是他们去雨师庙祭拜了下，现在回来了众人不必担心。庄锦弦见闻人穆回来了，便匆匆道：“你回来得正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的伤已无大碍，当下应快赶去汇合。”

姜景人也道：“对啊，约好的天亮汇合，如今已逾时，得赶快回去，莫让其余人担心才是。”

站在一旁的翟晓虽不做声，但对妹妹的担忧却写在了脸上。左灵和得罗子则是睡饱万事足，一副任君裁决的样子。

闻人穆看众人都有意离开，便向胡愿祖母道了谢，让胡愿带路往破屋赶去。临走前，左灵看了一眼胡愿祖母，正巧其也看向左灵，左灵微微一笑点头致谢，胡愿祖母也眼中含笑。就是这一笑，左灵忽然知道为何一直觉得此人这般熟悉了，他们很久以前见过！

左灵自幼就是孤儿，后来跟着师傅卅凌夔云游四海，其师与东郭子是挚友，东郭子算是左灵的二师父，半蒙半医跟着东郭子做了几年赤脚大夫，碰上富贵人家，东郭子就把病情说得极为罕见严重，再吹嘘自己的神药多么难得，趁机敲那么一笔。遇上普通百姓就收正常诊金，或者义诊。听说哪里有好药就跋山涉水地去搜罗，很多药理知识和奇闻轶事左灵也是在那过程中知道的。

有一年某地大旱，东郭子和左灵碰巧云游到了那里，于是开箱济药，不收分文。来领药的百姓众多，左灵也不能一一记住其面孔，只是他记性一向不差，模模糊糊还是能留个印象。胡愿祖母这眉眼间的笑意，瞬时让胡愿想到当时来领药的人中有一年迈老人，身背一孩提，孩子面黄肌瘦，身形瘦小，此刻伏在老人背上沉沉睡去，不细看只当是背了个包袱，哪有半点人样。

领药后那老人道声谢，但犹犹豫豫并未离开，左灵看她们带有几个包袱像是出远门的样子，于是趁机塞了几个馒头给那老人。老人连声道谢，眼含笑意的样子竟和胡愿祖母如出一辙。

左灵心道，想不到她们竟然千里迢迢来到边塞，还生活了那么久，胡愿祖母也是不一般的人啊。

左灵这般思量不知不觉又与闻人穆再一次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