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起撸猫吗？”

纪乔打开手机收到来自“沈嘉宇”的一条消息。

沈嘉宇的消息框里，“撸猫”这两个字是一个黄色的猫咪头图案代替的，但纪乔自动将它转换成了撸猫的意思。

将一个“OK”手势发送了过去，看了眼课表，他又接着说：明天我有晚课，得等到九点二十五下课之后。

沈嘉宇很快回复：我也有晚课，那等下课后见吧。

第二天晚上，纪乔头脑发涨地从教室里出来。

深深呼出一口气，他摘下帽子，捋了把头发又戴上，目光稍微清明了一些。

走出教学楼，他几乎是逆着人流朝湖边小道走，有人时不时抬头看他一眼，表情很激动地和旁边人说着什么，纪乔垂下目光，避开那些扫在他脸上的视线，手心又在冒汗，然而下一个转角，有人拍了拍他。

“纪乔，你也在这栋楼上课？”

温和又熟悉的声音，纪乔转过身，是沈嘉宇，他依旧是笑着的模样，只是友好地拍拍他，接着便退到他身旁和他保持着一点距离，纪乔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

沈嘉宇几乎刚出教学楼就看见了纪乔的背影，纪乔个子也有一米八几，看起来有点瘦，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依旧是带着黑色帽子微微低着头，头发有点长地落在靠近肩膀的位置，皮肤在夜间两旁的路灯灯光下白的醒目。

他在人群中和所有人走着相反的方向，看起来……很倔强，是的，沈嘉宇的第一反应是，纪乔是倔强的，人潮汹涌，他只坚持自己的方向，不绕路，也不闪避。

沈嘉宇很快挤过一群下课的学生到纪乔身边，纪乔脸上本来带着一点躁意，但在看见他的那一刻，皱着的眉稍稍松开，神情奇异地软和了下来。

——

现在的情况有些尴尬。

他们到湖边小道，纪乔打开猫条唤了几声，猫咪刚钻出来，他们刚进入状态开始愉快撸猫，就有人说话的声音响起。

听起来，像是两个男生，一个似乎很紧张，先是说话非常小声，接着另一个男生的声音清晰传来：“你说清楚，说大声点，下次到底听不听我的？”

那个起初很小声的男生清了清嗓子，又轻声咳了一下，接着他说：“以后都听你的，都听老婆大人的。”

沈嘉宇撸猫的手失神加重，猫咪被他摸得立刻亮爪子要挠他，纪乔眼疾手快地双手架住猫咪上半身直接抱走，他胳膊轻轻碰了一下沈嘉宇，眼神示意他是怎么回事。

那边很快开始一个撒娇，一个宠着哄着。

“他们这是……”

沈嘉宇轻声说，纪乔倒是很淡定，完全不在意地把小猫放到自己大腿上摸摸背，他语气也没什么变化：“应该是情侣，这边确实情侣很多。”。

那对同性情侣很快发出拥吻的声音，沈嘉宇的耳朵发热。

“啊，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同性情侣。”

纪乔看了一眼沈嘉宇，沈嘉宇的脸上没什么反感，倒是难得地出现了一点不好意思。

“我们学校挺多同性恋的，可能你们学院比较少见。”纪乔自觉很体贴地替沈嘉宇解围，沈嘉宇听来这意思似乎是在说纪乔在学院经常遇见同性情侣，他的心跳忽然加快，他想知道纪乔的看法以及……性取向。

“那你是喜欢男生，还是女生呢？”

沈嘉宇轻声问，头一次不敢跟人对视，他只是低头挠着小猫的脑袋，但几乎是说完他便后悔了。

这是——

多么低级的试探，多么越界的问题，傻子都能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什么！

沈嘉宇十分后悔，他应该等到和纪乔再熟悉一点再问的，他应该更委婉一点，可那些社交技巧，那些天生就会看场合分人说话的本事仿佛全被他抛到了脑后。

纪乔先是沉默，而在这静谧之中，沈嘉宇就像在等着铡刀落下的犯人，如果纪乔喜欢的是女生，那么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再进一步，如果他喜欢的是男生……

“我是同性恋，喜欢男生。”

纪乔的声音依旧是冷淡悦耳的，沈嘉宇的心雀跃了起来，但下一刻，他仿佛被冷水浇头，全身上下凉了个彻底。

“但我不打算和任何人在一起。”

“我不喜欢被喜欢，也不愿意喜欢别人。”

他的语气是平常的，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没有暗示什么的意思，只是阐述事实。

“这是……什么意思？”沈嘉宇在如坠冰窟之中又感到困惑，他能感觉到纪乔是一个极度排斥和人亲密接触的人，他也明白纪乔是害怕、紧张于和人交流的，但他还是不明白纪乔的意思。

或许是今晚一开始的气氛太好，或许是那两个甜蜜相拥说着情话的男生带来的幸福氛围连带着感染了他们，纪乔头一次和家人之外的人提起他的想法。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和人建立羁绊就要承担掉眼泪的风险。”

“沈嘉宇，和别人变得亲密是很容易受伤的，我只想维持现状。”

纪乔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失落和抵触，沈嘉宇的心忽然一颤，他从来没有见过纪乔这样的表情。

他想问，你是否被某个人伤害过以至于不再愿意去相信任何一个靠近你的人？

你会不会偶尔觉得孤单？

你会不会就像那只猫，明明渴望亲近，却因为害怕而选择了离开？

他想问，纪乔，你可以给我一个机会了解你吗？

但沈嘉宇只是保持着沉默，目光久久停留在纪乔脸上，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表情，但纪乔在触及他视线的一瞬间忽然低下了头。

纪乔有点愣愣地捂住了心口，刚刚那个瞬间，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

沈嘉宇的目光很温柔，很包容，还有一些心疼，可他什么都不说，他只是这样看着他，不像母亲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时紧紧抱住他，不像父亲红着眼睛抚摸他的头说“只要儿子你开心就好”。

他只是这样沉默地注视着。

就好像一点点动静都会再次伤害他，于是谨慎又难掩关心地停在原地，只是看着他。

他们一时之间都没有再说话，但气氛并不显得冷场，他们都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却又不约而同地在这思绪中想着彼此。

……

“其实，我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沈嘉宇忽然打破了两人的沉默，黑猫伸爪子有点跃跃欲试地想挠他，但沈嘉宇却没有移开手，那只爪子最终只是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留下个红红的爪印。

“如果我没有得到我想要的结局该怎么办，怀着这样的担心，我会害怕开始，每次在做决定前我都会先评估风险，判断我是否有成功的可能，如果很难成功，那我就会选择放弃，避免承担失败带来的那些挫败感和失落感。”

“但是纪乔，你知道吗？最近我有一件很想做的事，即便周围有人告诉我，成功的概率很小，我还是想做，我想，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害怕受伤，我依旧是害怕的，有时候光是想想失败，我都会觉得心里闷闷的。”

沈嘉宇的语气实在是很温柔，他明明是在说一些丧气的话，声音又带着笑意和期待。

“可是，我真的很想做到，因为太想了，我的勇气在这段时间短暂地压过了我的惧怕。”

“总有一天，你也会拥有你的勇气。”

他这样说，纪乔早已经不知不觉地抬头看向面前的人，沈嘉宇好像在安慰他，却又好像只是说了说他自己的事情。

“你想做的事情是什么？”纪乔开口问，这一晚，他忽然不想克制自己的好奇，他在关系的边界跃跃欲试，想知道有关沈嘉宇更多的事情。

“这个嘛，得先保密，但你一定会知道的。”沈嘉宇笑眯眯地，又是那种温柔的带着调笑的语气。

纪乔不明所以地哦了一声，那只黑猫也跟着喵了一声，沈嘉宇闷声笑起来。

“再给我揉揉。”，黑猫的脑袋被沈嘉宇手掌一通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