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宇！沈嘉宇！你想什么呢？”

陆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嘉宇一下子回过神。

“你怎么回事，怎么那天活动结束之后就天天心神不宁的。”陆林拖着椅子坐到沈嘉宇身旁，沈嘉宇这几天时常坐在宿舍里发呆，脸上有时是皱着眉，有时又是一点笑容，这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嘉宇长舒一口气靠倒在椅子上，回想起那晚。

黑猫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沈嘉宇也得知原来纪乔家就在学校附近，他平时除了上课之外只会偶尔来学校夜跑，顺便喂喂猫，他家里养了一只狸花猫，那只猫很大度，并不会因为纪乔身上时常沾染着外面小野猫的气味和他闹。

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生，就像之前几次一样，随便聊聊天，想到哪说到哪，偶尔也沉默，但胸膛里始终加速的心跳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沈嘉宇，他和从前不一样。

和纪乔在校门口互相道别之后，回宿舍一路上沈嘉宇都在思考着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他没有谈过恋爱，没有喜欢过任何人，甚至连好感过的人都没有，大部分人只是当朋友相处，不会做任何暧昧的举动。

对沈嘉宇而言，任何事情都能排在恋爱前面，未来人生规划里暂时没有考虑过爱情。他也曾经想过自己谈起恋爱时会是什么样，他想，他一定不是一个会时常陪伴对方的恋人，也不会让对方影响自己的生活，他的人生依旧会按部就班地朝着计划好的方向前进。

“喂，喂，这怎么又走神了？”

沈嘉宇转过头看陆林，踌躇了一会儿，他忽然开口：“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我觉得我可能……”，说着说着，他停了下来。

他恋爱了？他喜欢上别人了？

不，都不准确，他和纪乔只是朋友，他确实挺喜欢纪乔，但那种心情，和对其他人的喜欢是不一样的。

“你对谁心动了？你爱上谁了？”

“你是不是看上纪乔了？沈嘉宇你是不是傻，我都提前跟你说过了，纪乔一看就不是会轻易谈恋爱的人，你一恋爱小白能追得上？你们俩根本不合适！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

陆林替他把话说完，又直接点出对象。

沈嘉宇这一刻被彻底拉回现实，他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不是大哥，你以为你俩在一起是会自动触发结界隐藏行踪吗？那天活动，你一来就和纪乔黏着，虽然没人去打扰你们，但是那些学弟学妹可是疯了，全专门跑来打扰我了。”

“学妹也就算了，特么还有学弟一脸心碎地跑来问我，学长学长，主席和他旁边那人是什么关系？我只能给你们打掩护说，那是我一个提供活动灵感的同学，找你们主席提活动建议的！”

陆林机关枪一般地吐出一长串话，沈嘉宇手背盖住眼睛，嘴唇紧紧抿着。

“你说的没错，我心动了，我喜欢纪乔。”

没有否认，没有糊弄，没有插科打诨，沈嘉宇就这样承认了。

在二十一岁这一年，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喜欢上了一个男人。

宿舍里一时安静地只有风扇转动的声音，良久，陆林忽然开口：“我看你这样子也知道你肯定是真心的了，你这人，我跟你当了三年室友，最清楚不过了，你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情一定是全力以赴、不留余力。”

“我也不多劝什么，喜欢这东西就是没道理的，也不是随便几句话就能改变的，只要你记着，不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喜欢纪乔还是什么大乔小乔，你都是我朋友。”

沈嘉宇看向面前圆脸男生，陆林总是带着笑意的脸此刻格外认真，但很快，他又露出一个活泼的笑容。

“喜欢就要上啊！大学四年怎么能不为爱痴狂一把呢，这么幸运地在毕业前遇到了一个心动嘉宾，沈嘉宇，我支持你追他！”

沈嘉宇也忍不住笑了，骂道：“靠，什么大乔小乔，你真是抬举我了，亏你还是文学院的，乱用人物典故！”

“我这可是在夸你啊，祝你抱得美人归！”陆林笑嘻嘻地，沈嘉宇无奈又好笑，捶了对方几拳，“行了行了，祝福收下了，别的你给我打住。”。

两人在宿舍闹了一通，沈嘉宇又被陆林借口以收取“媒婆费”蹭了顿饭，但他的心情却渐渐放松。

是啊，既然喜欢，那就要去争取，不应该瞻前顾后或是犹犹豫豫。

他已经做好准备将追求纪乔放在自己的未来规划之中。

——

纪乔倒在床上，被他放在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游戏页面。

翻了个身，今天真的没有心思玩游戏，不同的游戏页面被他打开又叉掉，这就这样折腾了快一个小时，纪乔还是提不起兴趣。

他在想，在想沈嘉宇。

这个念头一起来，似乎把他吓到了，他猛地坐起来，把正走进来要给儿子送水果的乔琪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乔琪将一盘橙子放在桌子上，接着走过来关心地问她这头发凌乱、满脸空白的儿子。

“我总是在想一个人。”

“是那个和你一起摸猫的男生？”乔琪试探地问，自从纪乔有天晚上忽然提起他遇见了一个人主动找他搭话的人之后，那个男生经常出现在纪乔的口中。

“那……你喜欢人家吗？”

思索了一会儿，乔琪还是问出这个问题。

纪乔沉默着没有说话，他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脸上出现一点痛苦的神色。

乔琪立刻心疼地抱住儿子，连连说：“妈妈不问了，不问了，不要去想以前的事情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啊……”

大脑不受控制地闪现过去的场景，尖锐的嘲笑声，渐暗的天色，寒冷刺骨的海风，纪乔的额头不断冒着冷汗，身体打着哆嗦。

过了好一会儿，睡衣汗湿贴着背，纪乔的呼吸变得平缓，他声音沙哑：“我不能喜欢别人，靠近别人，我会被丢下的，会被伤害的。”，就像在背诵什么守则一样，他的语气平静却又肯定。

乔琪的眼睛立刻红了，她就像面对那年被丢在海边吓得失声的纪乔一样，把他搂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儿子微微发抖的背。

这些年纪乔的情况已经好了很多，他不排斥和人交流，正常沟通也没有问题，但只有在需要和人建立更深的关系时才会忽然发作，每一次，他都恐惧到无以复加，只想远离所有人，好像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

乔琪和纪荣国不愿意逼迫孩子，纪乔不开心了，就听他的。

不想在学校住就不住，不想交朋友就不交，这世界没有规定一定要和别人建立亲密关系。就像纪乔自己说的，他有爱他的父母，在游戏里有一起玩的朋友，在学校也能和同学合作完成作业或是参加比赛，他喜欢男生，却不一定非要和某个具体的人在一起。

他们的孩子，只要自己健康快乐就好，别的都无所谓，一切都可以慢慢来，何必要求他和其他人保持相同的步伐呢？

……

夜晚，纪乔重新洗了个澡躺在被子里，他的心情已经恢复正常。

他不讨厌沈嘉宇，和沈嘉宇相处大部分时候是放松的，是自在的。

沈嘉宇是值得信任的，他很温柔，很细心，很平和，他是一个非常稳定的人。

如果可以，他想他愿意离沈嘉宇再近一点，但更多的事情，仅仅想到，他就心跳加快，手心冒汗，紧张又害怕。

他不想在沈嘉宇身上寄托太多的心思，天性里的那点警惕和悲观，让他发自内心地预知到失去沈嘉宇一定会是件很让人难过的事，而失去又不过是生命的常态，既然如此，他连得到都不想要。

人生只要几个瞬间就足够，至少他和沈嘉宇是有过算得上快乐的瞬间的。

他以此告诉自己，这就够了，纪乔试图让自己只满足于这些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