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在很多眼中，霍山漪都很强大。

白见霄，迟玱没，甚至是李花都觉得，她不会被一个小小的幻境困住，困这么久。

所有人都觉得，霍山漪是一个现实主义者，她有很多事要做，幻境不会困住她。

但她就是被困住了，而且困的时间比任何人都久。

或许只有霍无忧看穿了霍山漪的懦弱。

苹果曾经问过很多次霍山漪一个问题，“如果你同时拥有拯救世界和毁灭世界的能力，那么你会选前者，还是后者？”

霍山漪的回答几乎一模一样，那就是，“世界存在还是毁灭，关我屁事，能活就活。”

“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那我今天就要吃炸鸡。”炸鸡重度爱好者霍山漪从来没有过过没有炸鸡的苦日子，她在培养院只能喝营养液或者吃压缩饼干。

人没有碳水真的会死。

霍山漪只觉得她的灵魂早已经死去了。

在她失去炸鸡的时候。

苹果给她描述乌托邦以外的世界和社会，她也向苹果描述了炸鸡。

“听起来，炸鸡好像很好吃。”苹果没有吃过，只能依靠想象。

在无数个被高高的围墙困在培养院的日子，她们依偎在一起，互诉衷肠。

“不是听起来，炸鸡就是很吃，世界上没有问题是一顿炸鸡不能解决的。”霍山漪一边说，一边咽口水，她很久没有吃饱过，只能想象自己在吃东西，试图满足自己的胃。

“等你出去之后，你就能吃了。”苹果说。

“培养院外有炸鸡吗？”霍山漪问。

“我用了预知异能，0301，你会如愿以偿。”苹果是预知异能者，她能看到许多事的结果，却不能看到过程。

她说，每一个异能者在获得异能时，都会失去什么，在使用异能时，也必须付出一些代价。

预知系异能者基本都是只能看到结果，过程和原因只能自己推断，白逐因也这样和霍山漪说过，她很多次尝试用异能改变命运，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

“命运是既定的轨道。”白逐因也和霍山漪说过这样的话。

比如，霍山漪在十年前遇到和其他人都不一样的苹果，比如，霍山漪在十年后又见到了她。

“我吃到了。”霍山漪深吸一口气。

“好吃吗？和你以前吃到的炸鸡的味道一样吗？”苹果笑了笑。

“好吃，味道也一样。”毕竟，炸鸡的味道也不多，霍山漪深吸一口气，“你是真的苹果。”

“你觉得我是我就是，你觉得我不是，我就不是，真的还是假的，跟我没有关系，跟你有关系，0301。”

“你杀我一次，我就相信你是真的。”霍山漪话音刚落，迟玱没就要阻止她，却被她的长钉无情地刺穿太阳穴。

“砰！”

迟玱没整个人都被钉在地面上，鲜血模糊了他的视线，人造人的受击恢复系统开始运行，植物藤蔓顺着伤口不断将长钉扯出。

“为什么一定要杀你一次？”苹果问。

“因为十多年前，你本来要杀我的，但你没有，”霍山漪顿了一下，“如果你是被霍无忧制造出来的监视机器，那么你要做什么说什么，应该都是霍无忧的指令，我是你们观察的对象，我觉得，你当时或许并不想自/杀。”

“你应该杀死我。”霍山漪垂下眼帘。

她很难承认，其实她很害怕很害怕死，在培养院的时候，出了培养院之后，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想要活着。

于是她真的觉醒了不死之身的异能。

可她又在渴望。霍山漪认为，她应该寻找一个人毫无保留地杀死她，赶在不死之身的异能将她复活之前，这样下能减少她的恐惧。

预知系异能者是最好的，杀死她的候选人，她们可以轻易在霍山漪复活的一瞬间将霍山漪杀死。

苹果安静地看着她，很久很久以后，苹果才轻轻开口：“你并不欠我什么，0301。”

“我想让你出去，只是想让你吃美味的炸鸡，我自愿完成你的愿望，你并不欠我什么。”苹果补充道。

“我没有说欠不欠——”霍山漪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没说完就被苹果打断。

“你在说，你的眼睛，你的肢体，你的灵魂，都在告诉我，你在说，你欠我一条命，”苹果上前一步，抚摸霍山漪的头发，脸颊，“死亡是一件痛苦的事，即使你有不死之身的异能，也不要轻易死去，好吗？”

“我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苹果放下手。

霍山漪瞳孔骤缩，下一秒，苹果就化作一滩水，消失在她眼前，整个培养院也变成一滩死水，一点一点离霍山漪的世界远去，变成一个黑色的，漩涡式样的圆洞。

镜湖竟然主动被霍山漪收容了？！

霍山漪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场景，一切像是一场梦一样，最后圆洞吐出来一个苹果发夹，孤零零地落在霍山漪掌心。

所有从她的心脏处不断涌出来的胶片瞬间被一个黑色的圆洞吞噬。

紧跟着，霍山漪的视线往下，就在湖水的底端，看见了一只眼睛。

黑色的，瞳孔长着圆洞的眼睛。

夏有晴的眼睛。

忽然，夏有晴对霍山漪笑了一下，然后，霍山漪就看不见那只眼睛了。

迟玱没的身体终于恢复完成，他鲜血淋漓地漂到霍山漪身边，只看见她的脸和上半部分的身体以及血肉不知道被什么动物啃食得不成人形。

钱允青坐在绿茵场和镜湖的交界处，源源不断的虫子从她身体的黑色裂缝中往下流动，竟然是在一点一点地蚕食霍山漪的骨血！

她的虫子已经吃了好几轮了，毕竟霍山漪现在的身体是小孩子的身体，虫子吃得很快，但不论怎么吃，霍山漪都可以重新长出新的血肉，钱允青很疑惑，在她的印象中，“霍山漪”并没有不死之身的异能。

迟玱没一瞬间发觉不对，想用藤蔓捆住钱允青，却被一团密密麻麻的，黑色的昆虫挡住。

“你——”迟玱没眯了下眼睛，转过头，就要牵住霍山漪的手上岸，却见霍山漪使用了精神控制的异能，将所有的飞虫震开。

精神系异能者的威慑力并不只针对人，只要是有意识的任何生物，都可以使用。

更何况，这些昆虫还是受钱允青这个人控制。

“你变了很多，”钱允青歪了下头，眼睁睁看着霍山漪上到绿茵场，这时，她才收回已经吃饱喝足的昆虫，轻声道：“或许，你真的不是霍山漪。”

“你和钱允琛到底为什么要杀我？”霍山漪实在是很好奇，按理说，她和钱允琛并没有深仇大恨，现在来看，霍无忧对钱允琛下达的命令也不见得是杀死霍山漪。

如果是的话，至少迟玱没的态度不会这么温和，就算霍山漪杀了迟玱没一次，他依旧想着要救霍山漪。

“其实我也不知道。”钱允青只记得对自己比较重要的事，至于为什么要杀霍山漪，她的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

霍山漪挑眉：“这样吧，我们先合作，收容这个里世界，再说杀不杀的事。”

“可以。”钱允青毫不犹豫地就同意了，她并不喜欢做这样的事，只是因为钱允琛，她才一直在用异能杀人。

钱允琛是她的弟弟，他们是亲人。

“你的朋友还有钱允琛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要不要先去找他们？”钱允青歪了下头。

“先找线索。”霍山漪思索了一下，找人太浪费时间，李花和白见霄两个人应该不至于在短时间内就把自己作死。

钱允青站起身，“但我不建议你们现在回到培养院的教学楼或者宿舍。”

晨曦的阳光虚幻地撒在钱允青身上，下一秒，这份光芒就被无情吞噬，紧跟着，霍山漪听到了钱允青警告的声音：

“黑夜来了。”

黑色的，漩涡式样的圆洞自霍山漪脚下的镜湖不断扩大，霍山漪来不及警告，便往绿茵场外跑去，迟玱没紧跟着她，钱允青跑在最后。

看起来，钱允青的体术并不好，才跑了几步，她就已经有些累了。

圆洞和霍山漪十多年前看到过的，包围整个培养院的圆洞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型号大了不止一倍。

“不要再跑了，”钱允青喘着气，缓缓停下脚步，在圆洞侵蚀她的一瞬间，整个世界变得血雾弥漫，“这个圆洞只是会释放厄洛斯病毒而已，没什么可怕的。”

只要精神健康，就不会受影响。

霍山漪也慢慢停下来了。

现在看来，这圆洞的作用和演唱会场馆出现的圆洞的作用一模一样。

释放病毒。

这样的漏洞如果在封闭的内城扩散，几乎所有的内城公民都会遭殃，到时候，乌托邦就会变成一个全都是怪物的污染区。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么隔开乌托邦和污染区的隔离罩，就没有作用了。

“有人要毁掉乌托邦，”霍山漪思索了一下，往最前面的教学楼走去，“我们现在去十七号诊疗室，我要去那里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