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到底是什么？

小时候的李花以为，自由就是不论她想买多少个水晶球，都可以买到，长大一点的李花以为，自由就是金钱，有钱才能有底气离开李家。

实际上，她如果真的嫁给辜桥亦，她也可以离开李家。但那样的话，她不过是从一个李家，来到了另一个李家。霍山漪问她，她是自愿不自由的吗？

李花说，她没得选。

到底是没得选，还是不愿意选呢？

她在李家待了太久，早已经忘了，那三年在联邦培养院，她觉醒了自己的异能——狼化，曾梦想要做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异能者，然后毁灭世界。

人都会有中二期，只是李花的中二期来得很早，毁灭世界就不会再有李家，不会再有怪物，更不会再有痛苦，世界将恢复到最初最美好的样子。

可惜，往后十多年，李花的异能等级一直在C级，不高不低，既对李家没有任何好处，也不会让李家过于忌惮她。李花好像早就忘了，她也曾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女。

“我不愿意嫁给辜桥亦。”李花摘下她头上，把她的头发撕扯得生疼的装饰品。

在辜桥亦有些诧异的眼神中，李花扯下自己的耳环。因为临时打了耳洞，李花的耳朵此刻还在发炎，凑近一看只觉得血肉模糊。

神父第一次主持婚礼，因为乌托邦废除了婚姻和婚礼，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站在这样神圣的地方，但现在，站在他身旁的女士居然说，她不愿意。

这太奇怪了，在旧社会就一直活着的神父从未听到有人说自己不愿意，而且是在这么多人面前，就算不愿意，不也应该给辜桥亦先生一个面子，私下解决这件事吗？

“抱歉，各位宾客，从李花女士知晓要和结婚开始，仅仅过了三天，时间太着急，所以李花女士现在可能还没有接受要和我在一起这件事，让各位看笑话了。”

辜桥亦依旧得体地站在台上说话，说完，他有压低声音，似是安抚又似是警告地对李花说：“你父亲和母亲可还坐在下面，乖，等办完婚礼再说其他的，好吗？”

“不好。”李花一把将自己重工制作的婚纱撕扯开，“我说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她懦弱了太久，久到她自己都快忘记，她并不是一个懦弱的人。

三岁觉醒异能，是因为坐飞车和培养院的老师去外城写生，不慎在山上与老师走失，碰到了污染异化后的狼群。

她很聪明，知道爬上树，发出救援。

然而那时的李家希望她能够死去，所以故意延后了救援时间。

李花坚持了三天三夜，饿了就吃草，磕了就喝雨水，即使雨水里可能会有病毒，但只要能活着，她愿意做任何事，就在狼群快要将树推倒时，李花决定破釜沉舟，她跳进了狼群之中，却没有死。

她觉醒了异能，成为了比狼群所有的狼还要高大，还要威猛的狼。

她一个人走出了森林。

可她居然忘记了，从一开始，她的世界就没有来过任何所谓的救世主，除了她自己。

李花就是自己的救世主。

在满堂宾客的注视下，李花确信，霍山漪今晚可能不会来了，于是她化身成为一只威风凛凛的狼。

她太高大了，以至于整个酒店都因为她庞大的身躯坍塌，她的吼声太具威慑力，以至于她轻佻地瞥向辜桥亦，李钦，李纵，甚至是齐芝颂时，他们都会感到畏惧。也是这一刻，李花决定，她不要再做一朵花，她要做一座山。

不知何时混进幕后的白见霄用脑机给李花打出通讯，“往前走，李花，酒店的警卫，巡逻队，我都帮你解决了。”

白见霄的声音久违地温柔起来，在看到李花要结婚的消息的这几天，她一直在思考，究竟要不要强行带李花离开，联邦已经腐朽，李花不应该活在一个已经腐烂的世界，但最后，白见霄做了和霍山漪一样的事。

她们都将选择的权利还给了李花，如果李花不想走，那么白见霄也不会再李花的婚礼上稿任何破坏，但只要李花想走，想逃离，那么不惜一切代价，白见霄都会为她开辟出一条阳光灿烂的大道。

李花是勇敢的李花。

李花是自由的李花。

*

长钉自霍山漪手中射/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钱允青，然而，长钉还未触碰到钱允青，就被一只只漆黑的，振动翅膀的虫子给无情腐蚀。

“我的虫子可以清洗人的意识，也可以吃掉人的意识，”钱允青笑了一下，她的笑容很僵硬，但看得出来，她想朝霍山漪释放自己的友善，“吃掉那个人的意识后，我就会获取她全部的记忆，甚至我还可以进入她的身体。”

钱允青往前一步，漆黑的虫子环绕在她身边，“可我不喜欢这个能力。”

话音落后，一股拧成绳的虫子朝霍山漪的方向飞过去，霍山漪迅速往旁边跳开，踩到墙上，猛地一蹬，倒吊着落下的一瞬，长钉再次从她的掌心飞出。

霎那间，所有在她勉强挥舞翅膀的虫子竟然全部被长钉砍去一半！

钱允青还没反映过来，钱允琛先被吓了一跳。

“长钉诅咒，霍山漪，霍山漪你真的回来了？！”钱允琛往后退了一步，很快他又晃了下自己的脑袋，“不可能，你两百年前就死了，不可能，不可能！你只是一个复制品，拙劣的复制品！！！”

钱允琛魔怔一般朝霍山漪大吼，霍山漪笑了一下，“拙劣的复制品现在要来杀你了。”

只不过，钱允青依旧挡在她的面前。

钱允青很特别。

她不是植物系异能者，但霍山漪无法用精神控制的异能操控她。

“徐泽川——”钱允琛想让徐泽川帮钱允青，然而徐泽川还没回答，就感受到一股强力的，不容拒绝的压力朝他压下来。

这股压力来自一个异能至少在S级别的异能者，徐泽川连和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只要看向霍山漪，他就会无法控制地回想起霍山漪在围城的世界里举起巨斧，朝他挥斧时的场景。

他不认为自己是在害怕霍山漪，他认为，他似乎对这样的情感产生了迷恋。

于是，徐泽川没有任何动作，呆呆地站在原地。

钱允琛是四人中唯一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他只能干巴巴地看着钱允青朝霍山漪攻击，却又轻而易举地被霍山漪化解。

继续纠缠下去，钱允青的身体就会碎裂。钱允琛看向钱允青身体上的裂缝。

霍山漪也发现了，钱允青越使用异能，她身体上的裂缝就越大。

然而，钱允青不管不顾，她的两条麻花辫在空中飞舞，连带着她漂亮的，蓝色的碎花裙，从远处看，她就像一只美丽而脆弱的蝴蝶，但只有接触到这只蝴蝶的人才能知道，就算是风，也不可能折断她的翅膀。

两股黑虫交叉着往霍山漪的方向冲过去，只要有机会，它们就会啃食霍山漪的血肉，即使没有办法深入，但表象的痛苦也足够霍山漪难捱了。

霍山漪将长钉不断缩小，又将它无限分裂，但即使是这样锋利的钉子，竟然都无法完全杀死这些虫子。

霍山漪在逃窜中终于将目光落在钱允青的身上，只要杀了钱允青，这些虫子应该就不会那么烦人了。

霍山漪眯了下眼睛，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足够警醒整个内城十三区的警报声，一只巨大的，不应该出现在城市里的狼正在各个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建筑之间奔逃。

霍山漪忽然笑了一下，她原本想从钱允琛和钱允青口中打探出更多的消息，比如，钱允琛为什么要让霍山漪死，比如徐泽川的身份，以及这一切是否是霍无忧授意，所以她一直没有用全力，但现在，李花出来了。

“我的朋友来找我，我要先走了，”霍山漪扶起地上的小电驴，朝钱允青笑了一下，“你杀不了我，但我明天会来取钱允琛的狗命。”

话音落后的一瞬间，无数颗长钉拔地而起，堵住了所有的虫子的去路，霍山漪戴上被摔得只剩一半的头盔，重新拧住油门，“再见！”

只剩挥退昆虫的钱允青，松了口气的钱允琛，以及自始至终都在沉默的徐泽川。

小电驴朝天空的方向飞去，还未进入空中闸道就起飞属于违反内城交通规则，但霍山漪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她和霍无忧已经达成了交易。

霍山漪毫不顾忌地朝李花的方向飞去，却没想到联邦这么狠，居然用上了炮弹。

好在，李花灵活地在各个建筑之间跳转，她是第七社区特遣小队体术最好的人，霍山漪相信，她不会被炮弹击倒。

但时间一长，就算是异能者也会受不了。

李花的狼形非常灵敏，她几乎已经拖了一个小时，联邦依旧没有放过她，城市的建筑太荒凉，她没有可以躲藏的地方，变成人形的话，有她的脸的通缉令已经被传送到所有内城公民的脑机里，她退伍可退。

必须速战速决！

李花放弃逃跑，转身面向对她炮火相向的联邦军部，在下一次的炮弹击中她之前，李花迅速攀爬上军部的飞车，用力将飞车的车盖掀起。

飞车的飞行系统就藏在车盖里，李花很聪明，只要破坏车盖，飞车就会无力下坠。

但是飞车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李花拼尽全力，也只能破坏一半的飞车，再跳到一辆载着军部士兵的飞车上时，炮火便无情地将她的后退炸伤。

在天空中示威的狼跌落地面，李花深吸一口气，在落地的瞬间做出战斗姿态。

内城巡逻队的子弹穿过她的皮毛，却无法刺穿她的身体，李花很痛苦，但如果这是逃离的代价，那么她愿意承受！

“李花，只要你示弱，变回人形，继续婚礼，我就可以让他们停止向你攻击，听话好吗，李花，你受伤的话，我会心疼。”辜桥亦站在巡逻队中间，他决定和李花谈判，毕竟，女人是很容易就因为言语而受蒙蔽的物种。

李花轻笑一声，她毫不顾忌地朝辜桥亦的方向奔去，巨大的狼爪在周围的人反应过来前就死死地将辜桥亦按在地下，“你在跟我谈条件吗？”

“我不需要心疼，辜桥亦，我要钱，我要权，我要名利，我不仅要李家的一切，我还想要辜家的一切，你能给我吗？！”李花的狼爪在辜桥亦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辜桥亦的眼神依旧温柔，“我可以。”

李花垂下眼帘，在子弹朝她射过来的一瞬间，辜桥亦听到了她决绝的回答：“但我不要。”

“我现在，只要你死。”

“砰！”

话音落后的瞬间，李花使出全身力气，直接将辜桥亦的身体按爆了，她的眼神冷漠，淡然，看向辜桥亦时，就像在看一件她不喜欢却被人强行塞进怀里的玩具。

“她杀了辜家的少爷！杀了她！！！”

不知道谁吼了这么一句，李花飞快掠过辜桥亦的身体，往更远的地方跑去。

一时间，天上的军队，地上的巡逻队，一起向她开炮！

仿佛李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李花受了太多伤，她几乎快要停下脚步，倒在内城十三区，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一辆残破的小电驴正飞快地朝她驶来。

霍山漪带着只剩一半的头盔，朝李花笑了一下。

在李花仅仅只有黑白灰三种颜色的世界里，她第一次觉得，有人可以用“灿烂”这个词形容。

“李花，我来拯救你了。”霍山漪停下小电驴，去下头盔，几乎是满身鲜血地对李花张开怀抱。

在这一刻，李花只觉得她浑身充满了力气，她用尽全力奔向霍山漪，甚至连子弹都忘了躲避。

即将触碰到霍山漪的刹那，李花变回人形，张开双臂，用力地包住霍山漪，无数长钉朝挡在李花和霍山漪面前。

霍山漪打了个响指。

在这一刻，所有朝她们射过来的子弹，炮火，在一瞬间变成绚丽的烟火！

那是自由的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