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伊”已死,人要留在西容真身边,便顶替了尹万的身份。
还没到西都,就刮来了不祥的腥风。朝中最炙手可热的内阁大学士胡乾前日在府中设宴庆麟儿满月,就连垣帝都亲自登门吃酒。然而当夜,胡乾长子胡禄就离奇死在了自家书房。
刚得了新儿便丧了旧子,据说胡乾听闻儿子死讯,当场吐血昏迷,到现在还没下得来床。
“早先就听说有算命先生给胡家小子卜了一卦,说他最近有血光之灾。”齐修远一边闲话,一边给鹿栗夹菜盛汤,“这山野之地的葱爆野猪肉和笋尖汤不错,小栗子多吃点。”
“不过那小子近来确实事事不顺,整日疑神疑鬼,尽与些个道士和尚混在一起,搅得家宅不宁。上回胡乾请我去他家府上吃茶,我待了没有一柱香的时间便告辞了,我都怀疑我进的不是胡府,而是什么妖怪洞府。他爹惯着他,他发妻却是忍无可忍,铁了心要与他和离,娘家心疼直接将人接了回去。”
路漫落筷擦完手道:“齐大人对别人家的私事也件件如数家珍。”
“这是对同僚的关心,不是每个人都像某人一般薄情寡性的。”
饭桌上还有鹿栗这个孩子,并且在坐和那个胡禄无甚感情,话题便没有深入下去,各自吃罢回房,为明日赶路养精蓄锐。
关了房门,没等片刻万伊便翻窗而入。
西容真支起手肘撑在脑后,正对窗口,看万伊仔细关好窗门,不禁盈盈一笑。
“你笑什么。”
西容真对万伊伸出一双藕臂,“你这般,好似我们在干什么见不到人的勾当。”
“一会儿可以干。”
“先说正事。”
万伊将人抱坐在怀里,他以为西容真该说他孟浪,没想到西容真已经可以应对自如。
“阿真要聊胡禄被害的案子?”
“难道你知道内情?”
“并不。”
“此案自有专人料理,我何必自寻烦恼。”西容真搂着万伊肩膀,小动物般在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蹭了蹭,“如今我只想和你一起弥补五年来的遗憾。我的生辰近了,届时自然免不了宫宴,我必然抽不开身,无甚意思。所以等我们回西都,我们挑一天单独相处,那日你且跟着我,凡事都由我来安排。”
“怎不像阿真过生辰,倒像阿真给我过生辰。”
“你把自己交给我,就是我最喜欢的生辰礼物。”
“我现在就可以把自己交给你。”
“你可以吗……”问也是多此一举,西容真低下头,“那你轻点,明日就要见到父皇母后了。”
万伊心中感慨,阿真对此事的接受程度可谓一日千里。
回到西都,西容真替抱着自己大腿、缩在自己身后的鹿栗婉拒了齐修远的盛情邀约,与蒙盟分开分道后,直奔仁王府。
万伊戏道,齐修远孤家寡人的,看上去也喜欢小栗子,何不把人给他照看,说不定小栗子就有了着落。
西容真道,人生地不熟的,孩子畏生。何况自己也喜欢,怎舍得成了别人的好事。
西容仁就在门外等着,即使信里已经说明,看着西容真带着一大一小下车,西容仁还是有些恍惚。
“怎么突然就有了两个孩子。”西容仁笑道,“这总共也没离开几日,我怎么要当皇叔了。”
西容仁话刚说完,鹿栗脆生生喊了一嗓子。
“爹爹!”
这一声把在场人都喊懵了。
鹿栗抱着西容仁的腰,怯怯抬头望了一眼愣眼的西容仁,弱弱重复了一声,“爹爹。”
西容真先笑了起来,“看来皇兄不是要当皇叔,是要当爹了。”
且不说事出突然,一个尚为娶亲的皇子要收养一个儿子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不然西容真也不会作将两个孩子安置在西容仁府上的打算。
回到宫中,西容真自然是率先去给段后报平安,恰巧在宫门口撞见魂不守舍的大皇兄西容慈,西容真连打了几声招呼才反应过来,慢吞吞回应。
“我才走了几日,皇兄怎又瘦回去了。”西容真拉着西容慈消瘦的手,“明日我们去百味楼吧,西都外的菜只能算差强人意,还是我们西都坊市的酒楼色香味俱全。”
“容真啊,乖孩子。”西容慈不着痕迹脱离西容真的手,转而摸了摸他的头,空洞的瞳孔中的秋波霎时流转,溢流出含情脉脉的光点,“百味楼怕是去不了了,我们改日再叙旧。”
西容慈嘴角漾开一缕轻风,拂开眉下的桃花眼。人影已如蚁,西容真才一个激灵神魂归体,去见段后的路上黯然忖到,他大皇兄这般龙章凤姿,少时得多少名门闺秀垂青,然惹天妒,被摧残成如今这般模样,不知余生皇兄还能否放下已去半载的结发妻子。
到了段后宫中,听着段后例行的嘘寒问暖,西容真迷糊间打了个哈欠。
“真儿今日如此困顿,还是嫌母后唠叨?”
西容真思及昨夜的荒唐,连忙压下思绪,掩住耳热道:“近了西都,真儿可是马不停蹄回来看母后。”
“罢了,风尘苦行了几日,早些回去梳洗休息。”
西容真起身便要告退,段后拉着他的手不放。
“这么着急,东宫又没有佳人在候,都不愿意多陪陪娘亲。”
段后鲜少用“娘亲”二字,西容真暗道不妙,开始撒娇,“母后,我的好娘亲。”
“你就会这套,不跟你贫。”段后拍了拍西容真手,“这段时间多花点时间跟你大皇兄交流分担,胡禄被害想必你也听闻了,那杀人凶手一日未归案,你大皇兄少不了被牵连叨扰。”
这案子竟与大皇兄扯上了关系,西容真愕然,面上装出成竹模样,“自然自然。”
万伊在东宫已经张罗好了沐浴事宜,西容真进殿便遣退了侍从,万伊轻车熟路宽衣解带送西容真入浴。
“阿真怎突然心事重重?”
西容真蓦地想起身边有个百事通,“我大皇兄和胡禄有什么不对付吗?”
“仁皇子近来确实在给胡禄下绊子,不过都无关痛痒,只是叫胡禄事事不称、不得酣眠罢了。”擦拭过胸口浅浅淤痕,万伊顿了一下道,“殿下应该猜到原因了。”
“是大皇妃的缘故。”
西容真只能猜到个大概轮廓,万伊把人从水里捞出来,讲清楚了始末。
西家六个皇子,只有一个老大早早娶了妻。西容慈天生一副桃花眼,看谁都含情脉脉,叫多少名门闺秀误作多情,古有盈车掷果,今西容慈不遑多让。
西容慈自幼丧母,辗转跟过两三个妃嫔,后才托付给了段后,此时西容慈已经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段后就给他挑选了卢氏女卢皎月。卢氏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是三代清廉。两边通风,西容慈无可挑剔,卢家家长满口答应,卢氏女自是全凭父母做主。两人郎才女貌,喜结连理,举案齐眉,自成佳话。
这些都是西容真知道的。还有最后大皇妃自缢身亡,一尸两命的结局。他大皇兄跪在卢家父母面前,说他疏忽了卢氏孕期心绪变化,导致她抑郁成疾,撒手人寰。西容慈在亡妻棺木面前割了手腕自杀被救了回来,自此颓唐。
西容真不知道的是,卢氏之死与胡禄有关。西都开放,卢氏时常与它府女眷亲密游玩,场所不忌。西容慈放纵娇妻,从不过问。这不问,日子久了就容易失去分寸,卢氏跟着密友迷上了脂膏,这脂膏让人如登极乐,飘飘欲仙,也让人成瘾无法自拔,摧残心智,销人筋骨。
这脂膏生意就是胡禄经营的,这东西是胡禄妻子带卢氏沾染的。
这内情是万伊挑浅的提,已经足够。
西容真道,“如此便是我大皇兄有谋杀胡禄的嫌疑,并且……现在没有不在场证据脱罪。”
“想必是。”
“大皇兄好不容易走出阴霾,如今又被迫想起从前的桩桩件件。”
万伊摇头,“阿真忘了,慈皇子近来在给胡禄使绊子,他从来没有走出来,他一直在为妻子复仇谋划。”
万伊继续说:“看来想胡禄死的人不少,他死了不知现在有多少人在背后拍手称快。”
两人盖着被子聊天,西容真抵上前人的额头,衣带未系,莹润的肌肤泄露出来,贴在万伊身上。
“这人死有余辜自是不值得我费心力去关心。今日趁早休息,明日请上大皇兄去百味楼吃茶。”
“阿真这般,我如何睡得着。”
话说着,手还在腰间流连。
西容真翻过身,闭目假寐。
这人双手从背后环抱上来,埋在西容真散开的瀑发间磨蹭。
西容真翻身骑坐在这人身上,俯身道:“你这般,才是让我睡不着。”
两人鼻尖乃至睫毛都贴在一起,墨发散落在两侧,两张脸埋在切碎的阴影里。万伊得逞一笑,青脉毕现的手从玄丝中贴着细腻脖颈,稍稍用力,分享呼吸的四片唇就贴在了一起。
漫漫长夜,分开尚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