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没死?”方好惊喜道。
万伊纠正道:“只是没确认尸首而已。”
方好面上浮现一抹喜色,“大哥一定还活着。”
西容真问道:“为何?”
方好欲言又止,最后嗫嚅道,“因为……神使……总之,神使十又八·九会保全大哥。”
西容真借机劝慰道:“既然钟夫人还有亲人留存,就勿要一心寻死了。”
“谁说――”方好挑眉,刚说道两个字就见万伊偷袭西容真颈后。
西容真倒在万伊怀里,人事不醒。
方好满面疑云,“你――你究竟和侠女说了什么?为何误导她以为我要寻死?”
万伊视线停留在西容真脸上,“因为今天你会死在这儿。”
“你和侠女不是一路的?”方好连退数步,惊疑道,“你难道是为十方教办事的杀手?你为何潜伏在侠女身边?”
万伊哂笑道:“我以为方小姐是个聪明人。”
方好眼神在两人身上游移,一时猜不准面前人的立场。
“侠女的马是圣上身侧的锦衣卿专属坐骑,她曾说过自己可以驱使千机阁。可千机阁游走于律法边缘,明显着藐视挑战皇权;锦衣卿是圣上的亲卫队……锦衣卿与千机阁本该势不两立。”方好思索道,“你们两个是恋人?如果她是锦衣卿,你是千机阁的人,那就说得通了。”
“八·九不离十了。”万伊承认道。
方好忿忿道:“她清楚你的身份还和你在一起,你却仍欺瞒于她,千机阁之辈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万伊道:“你的丈夫却要和千机阁合作。”
万伊一语戳中了方好的命门,方好凄苦道:“他是走投无路,他是不得已……”
万伊轻蔑道:“没有什么不得已,你扪心自问他手上干净吗?自他入赘方家那天起,他就注定走上一条与你们同流合污的道路。他与千机阁合作反而为自己减轻罪孽,赎了罪。”
方好嘶吼道:“我不许你污蔑方家,污蔑钟原。我们没错,没错!错的是十方教!”
“执迷不悟!”万伊不耐烦道,“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同情你,要不是我千机阁有自己的规矩,而且阿真不喜欢我徒增杀戮,你早就死在我手下了。”
方好倔强道:“谁稀罕你的怜悯!要杀就杀,要剐就剐,我方家只要还剩一人,就迟早叫杀害我方家的宵小偿命。”
“我该说你什么好,你名叫方好却好坏不分。”万伊用孺子不可教的眼神怜悯道,“你还指望一个下落不明的瞎子为方家雪恨吗?”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你势单力薄只怕连我的手掌心都逃不过。拿你的命和我做交易,我代你为方家雪恨。”万伊诱道。
“你明明可以直接取我性命,却要用迂回的方法来实现,千机阁的规矩居然是拿来钻空子的。”方好嘲讽道,“你杀不了我,我为何要受你挟制?”
“你一个人完成不了复仇,就连我现在都无法查出十方教究竟是何等势力在主事,你就更不可能了。就算你查出来,你也不能名正言顺为方家雪恨,你也没有这个实力,可千机阁有。”万伊深入道。
方好犹疑道:“可我如何信你,坊间可是有传闻道,千机阁与墉亲王勾结,意图谋反。你叫我如何信一个犯上作乱的逆贼?”
“你不必信我,你信阿真就行了。”万伊温柔地抚摸西容真的青丝,“他的身份你也知道,他想帮你,我定会协助他。”
“你……”
万伊叮嘱道:“待会儿他就会苏醒,你一定要告诉他你是自杀,他一定会承诺你找出方家灭门案的凶手。你不妨信任他。在他苏醒前,你最好做出决定,机不可失。”
西容真从昏迷中醒来,一双带有粗茧的手正按摩着他的后颈。昏睡前的记忆堪堪苏醒,西容真怒不可遏,反身指着万伊的鼻子道,“你又想搞什么鬼!为什么点我睡穴?”
万伊道:“方好执意寻死,阿真你拦得了这次拦不住下次,不如由了她。我点阿真睡穴,只是怕阿真承受不住。”
西容真这才发觉方好已经不在视线范围,气急败坏道:“我答应了嬷嬷要给小家伙带回她的母亲!钟夫人呢?难道她已经……”
万伊朝一个方向瞥了一眼,西容真忙不迭顺着小道寻觅而去。
一间耳室正燃着熊熊烈火,西容真心上一凛,想都没想冲了过去。万伊在西容真即将进入火帘的瞬间捞回了西容真。
“放手,我要救人!”
“我去。”万伊按着西容真的双肩道。
万伊冲进火海,西容真抬起一臂,竟有一瞬不禁想冲着他的背影喊停。
所幸万伊夹着方好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方好耷拉着眼皮推开万伊道,“放开我,让我死。”
万伊擦了擦脸上的黑灰,作壁上观。
西容真道:“钟夫人,你难道真的不顾你刚出生的孩子了么?”
方好似乎有所触动,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侠女,我就把孩子托付给你了。你不必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让他随了你的姓罢。他本不该诞生于世的,我生下他,却没能力养育他,他只会让我想起爹娘还有钟原的死。他就是个孽种。”
西容真道:“钟夫人你勿要自暴自弃,活着才有希望。”
方好笑得凄切,“辛可铎死了,我方家的仇也算报了一成。剩下的九成我一个弱质女流却是无法与之抗衡,罢了罢了。”
“你相信我,我有实力为你、为钟原、为方家查出凶手。”
“我真的可以信任你么?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方好在西容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我――”
西容真就要脱口而出,万伊压上他的肩道:“阿真,既然方姑娘一心赴死,你说再多她也听不进去的。”
方好趁机推开西容真,退步道:“谢谢。”
钟原自刎的场景与方好此刻的情景近乎重叠。
西容真欲上前阻拦却被万伊桎梏,失声喊道:“不要!”
西容真只听得方好最后留下一句:“爹、娘、钟原,我来陪你们了。”
方好一如归家般踏入火海。
万伊掩上西容真的双眼,施展轻功带西容真退离火海。出乎意料,西容真没有反抗。
万伊在墙外站定,将西容真正面转向自己。西容真怔怔看着前方,眼底空无一物。
万伊只能宽慰道:“节哀。”
“这就是你想看到的局面吧,从一开始你就打定主意坐视不理。”西容真失魂落魄道。
万伊没做回应,算是默认了。
“如今你如意了。”
“殿下……”
“你让我静静。”西容真轻松挣开了万伊,挥了挥手独自向前走去。
万伊跟在西容真穿过寂静幽深的小巷,穿过熙熙攘攘的街道,穿过红肥绿低的林阴石阶。
“阿真,你不是对方家灭门案很是好奇,我现在就把我掌握的讯息全盘托出如何。”万伊试探道。
西容真没作理睬,拾级漫步。就在万伊打算伸手拦路的时候,西容真寻了块宽敞的大石坐下。
西容真道:“过来。”
万伊蹲在了西容真面前。
“坐这儿。”西容真拍了拍身侧的位置。
万伊从善如流。
“说吧。”
万伊难以揣测西容真此刻的状态,也不多问,理了理方家灭门案的情报,开口道:“方家灭门案还得从十方教说起。我长话短说,归根结底就是方家、辛家都是十方教的教众。钟原是十方教的右使,辛可铎为左使。但除了他们,十方教还有其他不容小觑的势力,且目前我还不知道这股势力的来源。而灭方家门的很有可能就是这股暗藏势力,它还很可能与秦慎行之流还有密切联系。”
万伊察颜观色,西容真转头示疑,“没了?”
万伊拍着胸脯道:“阿真还想知道什么?你尽管提问,我定知无不言。”
“这个十方教的势力有多庞大?总结你和钟夫人所言,十方教倒向像个邪教。”西容真道。
万伊道:“没错,十方教蛊惑人心,其背后行的肮脏事不比秦慎行之流少。”
“下一步,你打算干什么?”
“从西都来的两位大臣下手。”
“他们?”西容真恍然大悟,“也对,方家灭门案迟迟没有进展,加之嫌疑重大的十方教很有可能与秦慎行之流同流合污,只要两位大臣不敷衍了事,定然会追查到十方教,真正的凶手应该按捺不住,近期内肯定会有动作。”
西容真懊恼道:“早知道我就不脱离办案队伍了。”
“阿真,有我在。千机阁的办事能力绝对不比官府差。”
西容真叹道:“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能力,只是有时候我太过优柔寡断,不够决绝。今日之事,你做得没错。”
“你当真不介怀我阻止你救方好?”
“就像你说的,我阻止了这回,却阻止不了她下回。她没有生的欲望,我终归只是在做无用之举。”
万伊握上西容真攥紧的拳头,他知道,西容真虽然嘴上若无其事地说道,心里却还是不好受。
“阿真,你应当生于一个天下大同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