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给小家伙喂了米汤，小家伙吃饱喝足不再哭闹。

西容真抱着小家伙哄睡，万伊伸手捏了捏小家伙水嫩的脸蛋，小家伙挥舞着白胖的小手握上万伊小指拉到嘴里吮吸。

万伊新奇道：“真不敢相信，婴儿的手竟然这么小。”

西容真的青丝滑落，坠在小家伙眼前。小家伙弃了万伊的手指，又抓起西容真的发丝往嘴里放。万伊连忙从小家伙手中抽离了发丝。

万伊将西容真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阿真你什么时候能给我生个。”

西容真道，“……你自己生去。”

万伊期待道：“那我要努力努力了，我们什么时候生。”

“滚！”

万伊牵出了自己的马系在马车头部。告别了农家夫妇，西容真和万伊坐在车头驾车，嬷嬷忧心忡忡抱着小家伙坐在车内。

“你说，钟夫人会回到方府，还是直接去见她父母的尸体？”西容真问。

万伊道：“都不重要，方好已经没了生的念头。不管过程如何，她都会寻死。若她如常人执着于死得其所，多半是要回方宅的。”

西容真疑道：“可是她还没有为方家雪恨，她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怎么可能寻死？”

万伊道：“殿……阿真有所不知，这个孩子并不是被所有人期待而降生的。”

“你的意思是……”西容真凝思道，“小家伙的出生挡了某些人的道？”

万伊瞥了眼心不在焉的西容真，他清楚，西容真是带入了自己的身世。当年西容真就是在一众佞臣的陷害下降生的，从某种意义上看来，正是西容真的孕育间接致使皇后氏族败落凋零。

万伊颔首道：“也可以这么说。”

西容真道：“可他毕竟是钟原的孩子，你不是还说过钟夫人对钟原情根深种吗？钟夫人既已把他带到人世，当真舍得独留下小家伙面对他堪虞的命途，只身赴死吗？”

“所以方好把他生下来了。但是这个孩子在还没出生前就被人喻为不祥，不该留存于世。据我所掌握的信息而知，曾堂而皇之扬言要灭方家满门的人就是以这个孩子为借口。方好保住了孩子，却害得方家惨遭灭门。”万伊凝重道，“不过比起孩子，方好她更看重自己的家族。她不像是会为了私情陷方家于险境的人，至今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事态会发展成眼前的模样。虽说不管这个孩子能不能降生，视方家为眼中钉的人都会谋害方家，但明显舍弃孩子、保全大局本该可以暂且缓解两方的矛盾，方家也不会走入绝境，为何这孩子还是留下了。”

西容真紧了紧眉头，“灭方家门的人竟然此前大肆宣扬过吗？方家灭门案原本不是疑案？”

“不，宣言要对方家不利的人是辛可铎。而方家上下被灭门是发生在……”万伊用下颚示意要避开马车内的嬷嬷交谈，万伊偏头凑近西容真耳畔，私语道，“是发生在千机阁软禁辛可铎之后。在那之后，方家出了事，钟原才找上我。”

“我想起来了，你曾经说过，钟原也本是千机阁的猎物。”西容真听闻越多，思绪越为混乱，方家灭门案如同当日他们在楠竹谷的遭遇，以方家为中心的网随着事态发展越织越大，越为罗结。

“钟原到底做了什么罪无可恕之事，会引得千机阁仇杀。他是方家的姑爷，甚至为方家献出性命，他怎么会是恶人，他在方家灭门案中又能扮演什么角色？”西容真兴致更甚，疑问一个接一个。

万伊却不合时宜地吃味起来，“无可奉告。”

“你……”西容真大受打击，眼底的精光霎时被浇灭，“你究竟查到哪一步了？能不能巨细无遗告知我？”

万伊哼道：“我是为阿真考虑，不想毁了钟原在阿真心目中的形象。”

西容真后知后觉，才发觉某人打翻了醋坛子。

西容真噗嗤一笑，“就连一个钟原你都要吃味，将来我可是坐拥后宫……”

西容真将下颌枕在万伊肩上，压低声音道，“不论他人如何，我今生只认定你一人。除了你，我已经容不下任何人进驻我的心了。”

万伊只觉得一股酥麻之感从耳廓蔓延至全身，他的殿下竟然也会撩人心神。

两人驾车进入陪都，安置了心力交瘁的嬷嬷在客栈等待消息。嬷嬷千恩万谢，恳求西容真无论如何都要阻止方好赴死。西容真睨了一眼冷眼旁观的万伊，叹息道自己一定尽力而为。

陪都的繁华丝毫不必西都逊色，坊市错落，车水马龙，行人如织，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更有说书人就着一桌一椅一扇当街说起戏文来，说的是一个濒死的路人在一棵空心古木下避雨，遇见一位妇人产下神明的后代……

万伊饶有兴味，驻足在围成一圈的路人外观看，甚至还有往里靠的趋势。

西容真无比焦虑，他们的时辰已经容不得耽搁，钟夫人还等着他们前去拯救，晚了一刻就是一条人命，万伊居然被一台烂俗的戏文绊住了脚。

西容真不耐道：“事态刻不容缓，你是不是故意拖延时间，不想救钟夫人？”

“嘘――”万伊拉西容真钻进听书的人群中，悄然给西容真使了个眼色。

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西容真视野，虽然经过了变装，但是西容真还是一眼认出了方好，只因方好手里牵着的那匹马。

“我的马！”西容真掩着自己几乎惊声而出的嘴，沉声道，“马蹄铁……上有锦衣卿护卫队的标记。”

万伊道：“你猜方好猜到你的身份没？”

城内地面硬实，马蹄铁无法留下痕迹。但是城外就不一样了，不知方好有没有留意到马蹄铁留下的印记。

西容真暗道不妙，“钟夫人有没有发现端倪我不清楚，不过钟夫人身后跟着的尾巴我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西容真和万伊视线相交，心领神会跟上了跟踪方好的尾巴。

“你说那条尾巴是盯上了钟夫人还是我的马？”西容真问。

万伊答：“方好拐进岔巷了，要是我，我就不再跟了。尾巴跟进去了，看来答案很快就能揭晓。”

前面的方好越走越疾，一个拐角过后，巷道中只剩下一匹马，尾巴丢失了他的目标。

正当尾巴懊恼之际，马儿突然受惊尥蹶子，尾巴慌乱躲过。此时方好从暗处现身，杀尾巴一个措手不及。不料尾巴功夫了得，方好仍是不敌，几回合下来已落下风。方好见势只能转攻为守，借机逃脱，逃向的却是西容真和万亦所藏的方向。

万伊挺身而出，赤手空拳数招夺过尾巴的兵刃。手握兵刃的万伊似乎变了一个人，招式愈渐阴狠。尾巴的实力与万伊相差甚远，招招被万伊压制却不得脱逃。万伊似乎不想给他个痛快，在尾巴周身命门划下深浅不一的刀痕，最后卸了尾巴的关节，将眼睛眯成一条狭缝用沾染鲜血的刀身贴上尾巴的脸，道：“你是谁的人？”

尾巴痛苦地瞪着万伊，翕动着溢出鲜血的唇齿道，“狱鬼，狱鬼……”

尾巴很快就咽了气，这回他是真的去见地狱鬼使了。

西容真扶着虚弱的方好靠近道，“狱鬼？指使他的人代称狱鬼么？”

方好目不转睛地盯着万伊道：“他说的应当是这个侠士吧。”

“他是十方教的人。”万伊哑声道。

西容真迷惑，“十方教是什么教派，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方好小巧的五官因愤怒而皱成一团，“一个毒瘤，算不上什么名门正派。”

万伊补充道：“准确地来说，十方教更像是个宗教。”

“难道灭方家门的就是这个十方教？”西容真猜测道。

方好答：“没错。”

万伊答：“不一定。”

西容真忖道：“这人为何死前称万伊为恶魔？他临死前看着万伊的表情很不寻常。”

“因为他杀人的手法和十方教的传教故事里的狱鬼一样残忍。”

西容真淡然道：“有趣。”

“你竟然觉得有趣？”方好不可思议地看着西容真，“在十方教的教义里，狱鬼是要被千刀万剐的。侠女，你的朋友需要小心了。”

“我早就想把他千刀万剐了。”西容真与万伊目光相接，狡黠道，“可惜呀，谁都做不到，我也不允许。”

万伊冷道：“方姑娘，你也是十方教的教众吧，或者说方家人是十方教的教众。”

方好默然不语。

方好带着两人回到了方宅。方宅已经被查封，三人只能从墙头翻入。

方宅四处都是被焚烧过的痕迹。方好留念地抚过廊柱的一寸寸焦痕，五指不自觉地抠进了已烧成焦炭的外皮中。

“府衙的验尸卷宗里写的是方家上下都是被活活烧死的。不过方家算不得被灭门，因为搜寻出的尸体中没能分辨出方家大少爷方汝和方家大小姐方好的尸体，属下落不明。”万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