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亮着两处红点，夏小雨压住溢出的酸涩感，尽量平淡开口。“为什么不喜欢我阿。”淡的像在闲话家常。
“不喜欢就不喜欢，哪有理由。”
“行吧，那你对员工还真是很不错。”夏小雨撇撇嘴。
“也许吧，那你还老想跳槽。”
“我那怎么能算跳槽呢...只能说是...职业发展，对，就是发展。”夏小雨特意笑了声。“要不老板在江城开家分店，把我调去您分公司。”
“呵，你想去江城？”
“嗯。”夏小雨弹弹手上蓄长的烟灰。“省会诶，谁不想去，难道你不想。”
“不想。”
夏小雨点头。“理解，在这高低是个老板，没必要去大城市飘着。放心，钱还完之前我不会走的。”
周旭的烟燃尽，在地上碾灭后又点燃一根，看着夏小雨放空着眼神盘算。
“15万，一个月3000。一年就是三万六。还完这些怎么也得五六年。”
“五六年？”
夏小雨无语的看他。“他们是放贷的，又不是善男信女，几年下来怎么可能没别的利息。”
“如果继续念书你想读什么专业？”
“啊？”夏小雨没跟上他的思维跳跃。
“念大学的话。”
夏小雨有些反感这种感觉，无论是他故作长辈姿态还是说的内容，低头藏起眼中不耐，摇头。“没想过。”
“可以想想，你的成绩冲美院有希望。”
夏小雨愣住一瞬，“老板又想资助我读大学呀。”她歪着脑袋笑嘻嘻。“你这样我更喜欢你了。”
“......”
周旭有些弄不懂这个年轻人到底在想什么，行为大胆，思维简单直球。
“小雨。”他略微迟疑顿了顿，有些拿不准怎么说。“我比你大很多，这样的年龄差注定我们有代沟，或许你觉得把喜不喜欢挂在嘴边不算什么。可对于...中老年人来说，是一件尴尬的事情。
也许你现在对我确实有好感，但这种好感也许是源于亲人间的温暖，我关照你也是处于老板对员工或是我逾越的把自己代入了长辈的身份，所以让你产生了错觉。”
他忍不住去看夏小雨的表情，却只看到她乌黑的头顶，拿不准是青春期小姑娘略带恶作剧的大胆发言，还是她假装不在意的柔软心事，但似乎说出来自己的类似愧疚的情绪才会少些。
“我提出让你继续念书，也是出于这种心态，我当初没有完成学业是一个很大的遗憾，而你...有能力却不继续念下去很可惜，我也理解你的坚持，所以无论接不接受...”
“我接受。”
再低头，夏小雨已经仰头看他，对上目光时眸子晶亮带笑，有些调皮的样子，仿佛刚才被拒绝的不是她。
她是有思考过这个问题的，之前怕他是兴头上口嗨，也是自己的一时自尊心作祟，既然已经跌倒谷底，大不了就在谷底待着了，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遇到一个圣母心泛滥的贵人。
夏小雨藏得住话却藏不住心思。
“盘算好了么。”周旭见她垂着眼，眼珠却不安生，悠悠出声。
“你真的要替我搞定债款？”
“嗯。你要还我。”
“还要替我交学费？”
“嗯。也要还我。”
“生活费？”
“嗯，还我。”
夏小雨神色动容，她算过，大学还能勤工俭学，可复读的高三是真需要生活费，如果学绘画方面又是一笔不菲的费用。她想了又想，试探开口。“我可以走艺术生路吗？”
“可以。”
“艺术生很费钱。”她舔了舔唇，提醒道。
周旭睨她一眼。“费钱的你就不还了？”
“还，我肯定还。将来您要是孤独终老我给你养老都成。”
“能不能盼着点我好？”
“能！所以我决定今年的生日愿望就是老板健康，脱单，发大财！”
刚落音后脖领子被拎着转了个身，“走了不早了。”
“回去的路让我试试嘛。”
“没门。”
“孙峤那么大个儿我都载过。”
“再说你就自己走回去。”
“老板你看今天月亮圆不圆。”
“......”
“今年中秋你吃月饼了吗，我可不爱吃了，甜的齁齁的。”
“......闭嘴吧。”
“好的。”
乖乖带头盔，乖乖上车，乖乖闭嘴。等车行驶稳了才牢牢的圈住前面人的腰身，周旭没什么反应，夏小雨像是打定了主意一步步得寸进尺。
次日周旭基本都待在店里，不是看手机就是接电话。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才告诉她一个好消息。
“联系好了远西中学，过完年你就可以跟着高三读下学期。”周旭抬起眼皮认真道，“只是这样一来你就只有一个学期备考，如果你觉得吃力的话...”
“我可以，一个学期就够了，如果在等到明年...我才是真的没底。”
她预想的是停一年才重新备考，现在一下提前无疑是好事，时间久了知识还记得多少难说，年龄也会拖大一岁，毕业工作也会更晚一年。
重回校园的消息无疑是在她跌落深渊后的奇迹救命绳，她答的飞快，心里却是不现实的漂浮感。仅仅是因为对自己当年的遗憾而可以这样不惜成本的去帮助另一个非亲非故的人，她真的很难理解。
周旭点头，“嗯，那这段时间你也别松懈，既然有了机会，好好把握。”
“老板我和小阳阳在一个班吗？”
“不知道，看学校怎么分。”
“哦，那我到时候可以住宿吗？”
“应该可以，你需要的话我给你提前申报。”周旭也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不意外。
年后开学离现在还有三个多月，这样一来自己也不在折腾重新找房。
“老板你简直是我的大福星。”夏小雨不住的往他碗里夹肉。
“土不土阿，还福星。”周旭两口吃完肉片，“吃完做卷子去。”
“得咧。”
下午周旭外出办事，按着差不多的时间回来后两人就收拾锁门继续前一天的涂鸦。
卷帘门的底料干透，她选的图样不算复杂，今天画完内容明天在刷上封层就大功告成了。
一切准备就绪，夏小雨画好画高线就坐在梯子上专注的描绘细节处，周旭则守在一边递东西。
“老板，我鼻子好痒。”
周旭用纸巾擦去她鼻尖上的汗珠。
“老板，我头绳松了。”
周旭顿了顿，还是伸手把头绳取下来，手指充当发梳在她乌黑的发丝间穿梭，小心翼翼的拢到一起用皮筋扎上。夏小雨的肩瑟缩了一下，周旭挑起的嘴角立即有些紧张。“扯痛你了？”
“没有，有一点痒。”夏小雨回头笑得十分有朝气，莹白小脸被高温热得微微发红，眼眸明媚得像镶了星光。
周旭愣在酒窝里失神一瞬，这是夏小雨只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时才会透出青春的独有朝气。
想起几天前还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变化之大让周旭忍不住弯了弯唇。
大致色彩涂好，夏小雨更加耐心的一点点描摹着细处，或蹲或站或弯腰，不知过了多久胳膊开始发酸，她退后几步打量着整体效果。
就差勾线了细节了，“老板你看看...”
夏小雨回头左边没人，右边也没人。听见隔壁奶茶店徐倩倩的声音隐隐传出，她走过去往里探了一眼，里间露出一只胳膊她一眼认出是周旭。
心情一沉，她咬咬唇里的肉挂上微笑，大咧咧往里走。“老板你怎么跑这来了，我快画完了你去瞧瞧效果。”
“我这水龙头出水有点问题，就叫旭哥来看看。”徐倩倩笑得温婉，说话声也柔。
“是吗，弄好了吗，哎呀老板先去看看画吧，没问题的话我好最后勾线了。”
没等周旭反应，她便伸出细胳膊勾住他的手臂往外拖，谁看了都只是个性子活泼小女生的兴奋举动。
徐倩倩一时站在原地手里还拿张纸巾，夏小雨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留了句。“倩倩姐感兴趣的话也来看看。”
周旭不做声，只看着前面咋呼的人将自己拖出奶茶店。
“好看嘛！”夏小雨歪着头一脸得意，手还自然的挽着他。
“嗯，弄完没，弄完吃饭去。”周旭对艺术研究不多，但神色间看得出满意。
“马上就好，最后10分钟，你就在这等免得我待会又找不到人了。”夏小雨念着上前拿起调好的漆开始最后勾画。
勾线，阴影，高光。每逢换工具颜料时都会用余光看一眼身后叉着腰观摩的人还在不在。
待最后一笔完工她轻呼一口气，再次回头，徐倩倩已经站在他身旁正在说话。冷到一半的脸及时又挂上营业微笑。
“小雨你真厉害，这一条街看过来就这家店又显眼又洋气。”
夏小雨朝徐倩倩眯了眯眼算作回应，又看向老板。“画的胳膊都僵了，晚上得吃点好的犒劳犒劳。”
“徐倩倩提议晚上一起吃火锅，去吗？”周旭从容道。
“我可能吃不了了，最近有点上火牙疼。”夏小雨面带歉意看向徐倩倩。
“不要紧，下次有机会的。”徐倩倩表情关切。“我给小雨调杯清火茶去去火吧？”
“谢谢倩倩姐了，最近大姨妈要来了也不方便喝了。”夏小雨眼珠瞟向周旭。“不过可以给我老板调杯柠檬茶，越苦越涩越好。”最后几个字咬重了音。
徐倩倩感觉自己越发的尴尬，只瞄了瞄周旭没在说话。周旭给了夏小雨一个‘你真无聊’的表情，便转身，“走了，吃饭去了。”
“那倩倩姐我们走了哦，下次再约。”
“哦好，再见。”
夏小雨上车看了眼后视镜里徐倩倩的背影，她何尝不别扭，自从确认了自己的喜欢后她怎么看徐倩倩都别扭。一边知道自己是后来者，甚至不论是外貌年龄和别人的认同感她都不如徐倩倩，可一边就是看他俩站一起就不舒服。
她轻叹了口气。
“不喜欢她？”刚才俩人的奇怪周旭都看在眼里。
“也不是...”夏小雨欲言又止的看他一眼。总不能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吧，何况她也不仇视徐倩倩，但毕竟是情敌多少有点那个意思。
周旭没在说话，今天他的话格外少，但对夏小雨的亲昵也没有拒绝，两人各存心思的相处，气氛迷惑。
“吃什么？”
“嗯...烧烤？”
“不是上火？”
“可以喝王老吉...”
“不是大姨妈？”
“2分钟前刚走。”说完夏小雨就偏过头看窗外，拒绝继续沟通。